“结婚”两字没卖掉，十一万元打水漂
晨报记者调查一月发现，风靡全国的“投资关键词”引众人被骗工信部提醒，网络公司名头越大越要小心
本版图片/晨报记者肖允实习生朱诗尧
晨报记者叶松丽实习生周玥
一年花上几千元，网上抢注一个关键词，你就垄断了一个行业！不要犹豫，商机就在你手里—这是宜搜网推广他们“移动顶告”业务时，业务员在投资招募会上喊出的煽动性话语。
上海的孙女士以为抓到了“商机”，然而当一笔5万元的投资花下去后，这些好运都蒸发了。随之而来，围绕关键词发财的各种诱惑诈骗接踵而至，孙女士亦越陷越深，最终被骗11万多，不惜借高利贷，血本无归。
晨报记者近一月调查发现，孙女士只是风靡全国的投资“关键词”众多受害者之一。资深互联网评论人洪波指出，“移动顶告”已经被业内公认为是骗局。
看“宜搜”怎么忽悠！
宜搜宣称打造“手机百度”
孙女士原来是一家服装店的小老板。为了赚钱，她在经营服装店的时候，还从事另一项所谓直销活动，结果血本无归，欠下很多债，不得不卖掉浦东的房产。就在她为债务焦头烂额的时候，2012年3月，经过帮她卖房的房产中介业务员介绍，她去徐家汇某大厦参加了深圳宜搜公司的产品推介会。
宜搜公司的业务员说，电脑上百度是最大的搜索引擎，而在手机上，却是宜搜的天下。“你们在百度上，输入某个关键词时，会有很多与此相关的企业信息出现在搜索结果的顶端。你以为这些企业是自己跑到顶端的吗？显然不是！是这些企业花钱向百度公司购买了服务。”业务员说，百度在电脑上的地位他们无法撼动，但是作为新型的手机网络世界，他们正在复制百度模式，要打造“手机上的百度”！
抢购关键词转让使用权
业务员继续推销他们的“移动顶告”业务：“企业只要购买了我们宜搜的某个关键词，企业信息就会出现在这个词搜索结果的顶端，包括图片、视频以及快捷拨号等。”针对个人投资者，业务员说，实际上他们公司大多数关键词都是被个人买去了。“你抢占了这个词的所有权，有企业需要的时候，你可以转让你的使用权。为了让广大投资者有丰厚的回报，公司还有专门团队为这些关键词招商，为个人投资者寻找合作伙伴。”
招商会上，孙女士了解到，以前在百度上购买一个关键词，一年只要几百元，现在已经要数百万，甚至数千万元。而在宜搜，因为网站处于起步阶段，现在每个关键词的价位每年1000至5000元不等。
5万买好关键词对方失踪
经不住蛊惑，孙女士当即花40000元购买了中文“结婚”一词10年的所有权，又花10000元买下英文“Beijing”一词10年的所有权。宜搜业务员向孙女士承诺：网站建好后，他们会全球招商，凡是与“结婚”有关的行业和店铺，都会集中在“结婚”这个词条下，词条所有者会跟宜搜网运营方按照对半分成，分享广告位租金。
就在孙女士等待宜搜网替她招商获利时，宜搜在上海的分公司突然失踪了。“之前有人跟我说，可以去找宜搜退钱。不料，当我想要去找对方退钱时，宜搜在上海的公司就‘跑掉’了。”
孙女士有点慌了，赶紧打电话给宜搜在深圳的总公司。“对方总是很客气，但是从来没有任何承诺。让我耐心等待。后来，宜搜的人说，这个钱不退了。因为网站从建立到运营，有一个周期。投资是有风险的。”
看“苏州创荣”怎么忽悠！
交3.8万做成APP可卖掉
也许这项投资的确需要一定的市场培育时间。孙女士说，她自己也做生意，知道从投资到回报有个过程。不过，让孙女士并不急于跟深圳宜搜“死磕”却另有原因。
“就在我注册‘结婚’没多久，有个人打电话来，称愿意帮我把‘结婚’这个词卖出去。”这个人自称是苏州创荣软件科技有限公司的业务经理李某。孙女士觉得自己对网络知识了解不多，抓这么个看得见摸不着的词在手里，心里有点虚。如果适当加点钱，把这个词转让出去，也算美事。
然而，苏州创荣的李某说“裸词”是卖不掉的，要搭建平台，让买家看见投资潜力，至少要做成APP才好转手。而做APP的费用是3.8万元。说到钱，孙女士顿时敏感起来。因为当时她没有钱，房子卖掉还债都不够。这个事情就搁置了起来。
号称煤老板200多万购买
生意没有做成，“情谊”还在。苏州创荣的李某隔三差五打个电话过来，对孙女士表示一下关心，过问一下“结婚”有没有卖出去。
“大约是2013年春节前夕吧，李某突然打电话来，语气很惊喜地跟我说，有个山西的煤老板要买我这个词了。”交易马上进入实质性的谈判阶段。李某说他马上要赶赴山西去谈这单生意。孙女士问能卖多少钱？李某说，几个月前他们成功卖出一个词，价钱是100万元。“那个词的商业潜力还没有‘结婚’这个词好。移动互联业务发展迅猛，一日千里。你这次词至少要卖200万元以上！”李某说。
几天后，李某从山西回来，打电话跟孙女士说，210万元成交了，让孙女士赶紧到公司来一趟，签一些文件。
喜从天降，孙女士想都没想就赶往苏州工业园区这家公司的所在地。为了表示对这笔交易的重视，李某还找来他们的项目经理马某。马某说，要达成交易，必须先把“结婚”这个词注册成域名，开发出APP，供移动终端下载。这个费用所需的3.8万元一分钱都不能少。孙女士说，既然煤老板看上了这个词，舍得花这么多钱来买，不妨叫他自己出钱来开发，到时候收200万元就够了。
马某说，这是行业内的商业规则，人家购买的是移动APP，而不是买你这个“裸词”。你不做APP，一文不值。做APP是“结婚”这个关键词增值的一个途径。
借高利贷先付所谓开发费
“我就是个高中学历，对这个行业以前没有过接触，他们说那么多我也不懂。但是他们说得很诚恳，而且还有210万元那么大一笔钱，我就有点动摇了。”孙女士问马某，开发APP需要多少时间？是不是开发完就可以成交？马某说，开发周期是1个月。一旦APP上线，马上就可以交易。后续工作由李某全权负责。
孙女士想，反正也就一个多月，哪怕是借高利贷周转一下，也是可以的。于是，双方就签了一份《Web APP合同》。“煤老板”交的2万元定金抵扣APP开发等费用后，孙女士再付给苏州创荣1.8万元现金。
孙女士说，以前做直销的时候，能借的钱都借了。为了做成这笔大“生意”，孙女士找人借高利贷：1万元本金，每月2000元利息。孙女士共借了3万元。扣除一个月利息后，孙女士实际拿到手2.4万元。
缴费后“煤老板”即失踪了
“我借高利贷跟人家签字时，还打电话问李某，交易到底能不能完成？你们不能害我，我在借高利贷！”孙女士说，这个时候，李某还信誓旦旦地说没有问题，并约定春节后的正月十八交付APP。
然而，在指定的时间内，孙女士的APP并没有如期交易。“我害怕了。担心是个骗局。我跑到苏州创荣公司去，业务员劝我等一等，说煤老板去了南非，回来后就能交易。”可事实上，“煤老板”至今没有消息。
看“武汉金斗云”怎么忽悠！
1万备案享每年百万补贴
就在为“煤老板”210万元交易纠结之时，武汉一家名叫“武汉金斗云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业务员也打来电话。这一回来头更大，业务经理在电话里说，他们是挂靠在工信部下面的高科技公司。如果孙女士“结婚”一词的域名和APP通过他们在工信部备案，每年可以享受100万元的政府补贴。
孙女士告诉记者，听说这个备案还需要交1万元一年的费用，她第一印象就是这家公司是个骗子公司。“可是，我为找钱都抓狂了。听说有这等好事，我想去求证一下，就跑去武汉金斗云公司了。”
在金斗云公司，业务员跟孙女士说，那个名字叫“结婚”的APP，如果不在工信部备案，权属就不属于孙女士，谁都可以注册这个词。只有到工信部备案了，拿到了权属证明，才可以转让、可以交易、可以申请政府高科技产业补贴。
金斗云的业务员还给孙女士看了公司的营业执照副本，看了税务登记证等文书，又给她看了所谓该公司与工信部下属部门开展移动APP备案项目合作的相关材料。孙女士觉得这家公司的确是有来头的。
孙女士当即跟金斗云签订了一年的备案代理合同。
之后改称交10年费用才行
然而，孙女士还在回家的路上，金斗云的业务员又打来电话，说他们请示上级后得知，孙女士花1万元备案1年，不能享受政府补贴。孙女士问要备案几年才能享受政府补贴？对方称要10年才行！孙女士说，她拿不出那么多钱，能不能你们先垫付资金，把补贴办妥了，由他们从补贴里扣除这笔钱？
金斗云的工作人员说没有这个先例。孙女士跟对方讨价还价，最后达成协议：至少备案5年，孙女士再补交3万元，公司垫付1万元。为了尽快把政府补贴拿到手，业务员叫孙女士给他另付3000元“好处费”，并给了总监陈某交通银行的账号。
孙女士说，她本来不想再给这3.3万元，但是，如果不给，前面那1万元也就白搭了。于是，孙女士在很短的时间内把这笔钱分别打到了金斗云公司业务员给的两个账号上。
提出办补贴，对方“离职”
不久，武汉金斗云公司就给孙女士邮寄来一本《移动APP所有权证》的红皮小册子。发证机关是中国信息化推进联盟和移动互联网专业委员会。而盖的公章是中国信息化推进联盟。
“我请人看了这本册子，跟工信部没有任何关系！”孙女士说，这个证根本就不是工信部发的。
虽然不是工信部发的证，只要能够享受100万元的政府补贴就可以了。然而，当孙女士向金斗云提出办政府补贴时，业务员才告诉他们，他们是给人家做代理的，要办补贴，得向上面提交材料，得有个过程。
过了段时间，孙女士再打电话询问政府补贴事宜，金斗云的业务员说经办人已经离职，让孙女士找公司。孙女士跟金斗云公司交涉很久，一直没有结果。
看“捷拍网络”怎么忽悠！
交9000元获10年认证
在众多“眷顾”孙女士的网络科技公司中，西安捷拍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是来得最迟的一家。他们卖给孙女士的国际域名注册证书时间是今年的3月12日。
西安捷拍公司的业务员告诉孙女士，移动APP也是国际互联网的一部分，“你要确立自己对‘结婚’ 这个关键词的所有权，还必须通过国际域名权威认证，不然国外有人抢注了，你以前所有的投入就白费了。”
孙女士说，明知道这个国际认证并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实际利益，但是为了保卫自己以前获取的“权益”，她还是把这笔钱交了。“国际认证费2000元一年，10年2万元。认证10年可以免一年。我实在拿不出这笔钱了，对方好心给我垫付一半，实际上我只交了9000元。”
高利贷逼得孙女士离婚
钱交完不久，孙女士就收到了西安捷拍网络科技有限公司邮寄来的《国际域名注册证书》。记者看到这张证书其实就是由一张A4纸打印而成，外面做了个塑封，非常简陋。
孙女士说，拿到证书后她一看也知道是假的，但是她已经疲惫不堪，没有精力再去跟这家公司交涉了。“这几年，为了倒腾‘结婚’ 这个词，我借了很多外债，高利贷的利息更是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还有信用卡透支的钱也还不上，连本带息十几万元。经常有人上门逼债，一家人过得很不安宁。”
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孙女士的老公与她离婚了。
[晨报调查]
近百人购关键词后被诈骗
在孙女士的指引下，记者在网络上搜索出一个QQ群，里面近百人，都是因为购买不同移动搜索网站的关键词后，被各种各样的公司诈骗的受害者。
诸多人被苏州创荣忽悠
宁波的钱先生也是在2012年购买了另外一家网站的关键词，结果也收到各种各样网络科技公司的电话。他也是被苏州创荣公司忽悠了，而且手法如出一辙。
2013年3月初，他被苏州创荣软件业务员电话邀约过去，说他的“移动顶告”关键词已经被买家确定购买，但需要开发一个安卓的手机客户端软件就可以高价出售。钱先生闻讯就去了该公司。“一开始他们说只需3000元做APP，做好后一周之内就可以上线并联系买家交易。”
没几天，业务员又打电话给钱先生，说还需要5000元上线费用，并表示只要上线了，15天之内就可以和买家交易。钱先生如数付款。几天后，苏州创荣那边又打来电话，说买家那边对APP的论证提出要求，要把所需材料办齐，还需要钱先生支付5万元。钱先生意识到自己受骗上当了，没有再付钱。
警方称举报不少但缺证据
钱先生识破苏州创荣的骗局后，今年8月底，他再次从宁波前往苏州这家公司，但公司已经关门了。
昨天下午，记者拨打该电话，一位女士问记者有什么事？记者表明身份后，该女士说记者拨错了，挂了电话，之后就再也打不通。通过苏州市工商的网上查询，该公司还处于正常经营状态。
此前，记者以投资受害人的身份向当地公安机关报案。相关民警告诉记者，举报这家公司的人的确不少。他们也做过一些调查，发现该公司经营合法，没有违规行为。至于记者反映的情况，该民警说，其他报案人也反映过，但是说他们诈骗的证据不足。
工信部不知晓“推进联盟”
记者表明身份向武汉金斗云公司询问政府补贴事宜，一位汪总立即否认了有政府补贴的说法。但是他承认有工作人员收取孙女士好处费，并表示尽快退还。至于APP移动所有权认证业务，他是给北京信诺通联科技有限公司做的代理。
北京信诺通联公司的负责人徐先生告诉记者，他们是中国信息化推进联盟的会员单位，是替该联盟经办移动APP所有权认证业务的。他们从来没有向用户说过什么政府补贴的事，肯定是下面代理公司的人捏造的。他表示要追究武汉金斗云的责任。
中国信息化推进联盟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他们是在工信部指导下开展工作的。而经办移动APP所有权认证业务的公司是他们的会员单位。他们对会员通过年检、考察等形式指导工作。北京信诺通联拿出去的《移动APP所有权证》 上所盖印章的确是他们的。至于该联盟与北京信诺通联如何分配所谓认证费用，该工作人员表示并不知情。但是，徐先生告诉记者，他们跟武汉金斗云公司是二八分成的。
9月10日下午，工信部信息化推进司信息化产业处王处长告诉记者，她并不知道北京还有一家所谓的中国信息化推进联盟，也不知道这个联盟在他们指导下开展工作。“如果有人被骗了，我建议受害者向公安机关报案。北京这些名头很大的机构非常多，大家在跟他们打交道时，一定要小心。”
域名注册证书确定是假
至于西安捷拍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发给孙女士的《国际域名注册证书》，记者调查得知，也是一张假证。这张证件上盖的是北京新网互联科技有限公司的椭圆形图章。但是该公司的负责人通过核查，发现孙女士的这张证书根本就不是他们发出去的。
“我们这里没有查到‘结婚.tm’这个域名，也没有孙女士订单的信息。西安这家公司的确是我们的代理单位，但是我们没有收到他们的业务信息。”这名负责人说，他们的认证是网络认证，不会向客户颁发所谓证书。
武汉金斗云承诺退3.5万
至昨晚发稿，孙女士给本报记者打来电话，说几经交涉，武汉金斗云公司打算按照80%的比例退还她的认证费，也就是3.2万元。此外业务员私自收取的3000元也一并退还，合计3.5万元。
至于钱什么时候打到孙女士账户，对方并没有给出时间表，本报将继续关注。
[律师观点]
网络公司或涉嫌刑事诈骗
海创远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陈如波律师告诉记者，这些所谓网络公司或者科技公司，他们的公司资质肯定是确立的，不然他们是不敢公开经营的。但是，如果孙女士的经历是真实的，则公司的行为有欺骗、虚假宣传和误导性陈述成份，甚至已涉嫌刑事诈骗。
资深互联网评论人洪波说：“移动顶告”已经被业内公认为骗局。目前移动互联网行业管理混乱，很多公司利用这些新兴科技概念进行欺诈性经营。识破这些骗子和骗局，不应该成为社会非专业人士的必备本领，而是需要政府职能部门及时填补这些管理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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