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日下午3点10分，它最后一次套上马车，拉着几个客人绕着深圳野生动物园游览，像过去5年4个月里曾许多次做过的那样。3点40分，它突然倒地，就此离世。
有网友把它死亡的消息和照片发到网上，并引来了媒体的报道，引起众多网友的关注，它是否是被累死的，成为焦点。有网友评论说，自己就像那匹马，而老板则是赶车的人。
它生前默默无闻，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它所在的深圳野生动物园马车队里有三匹白色的马，它的个子相对小，因此被饲养员和驾驶员们叫做“小白马”。
澎湃新闻试图通过人们的回忆和实地的考察，来还原它的一生……
6年前，逐渐由青变白的它在通辽拉大车
管理深圳野生动物园马车队的张超，1995年开始在深圳养马、驯马。他说，不同的马有不同的命运，有的品种好的马赛马出名后，身价数千万。有同行帮香港老板在深圳养马并照看深圳的房屋，后来逐渐有了感情，特别有钱的香港老板索性就把房屋送给同行，这样的故事发生过好几起。而那些名马都有自己独特的名字，吃、住都颇豪华。
深圳野生动物园马车队许多年前就有了，张超说自己1998年开始就在马车队工作，不过那时候的马车比较破，马也很少。
2008年，张超和人合伙承包了马车队，他开始实际参与运营管理。张超告诉澎湃新闻，2008年奥运会之后，广州有了国家级的马术基地，深圳等地对马匹的管理也越来越严格，每次去买马前得先向深圳市动物防疫监督所申请，马匹买回来后则得隔离一段时间，最终在屁股冷冻上烙印，拥有自己的编号才能投入使用。
张超多次前往外地买马，去的最多的是东北和邻近的内蒙古。2009年6月，张超在内蒙古通辽市的骡马集市上看到了“小白马”，它的主人是一位老人，老人说，这匹马是他平常用来拉“大车”的， “大车”轮子很宽，上面装萝卜、土豆、大白菜、煤等，重达一吨甚至两吨，“活很苦”。当时，“小白马”身体两侧都有摩擦过的车痕。而张超要找的，就是这种“拉过货”的马，因为如果马没有拉过货，“套上车是不肯走的，很难调教”。
老人为什么要卖掉“小白马”？ 张超说，当地人在马市以略高的价格卖掉自己较好的马，再到乡下买另一匹马代替，中间可能会有数千元差价。
而“小白马”，事实上也不是真正的白马，它本是一匹青马。养马人说“7青8白”，也就是青马随着年龄增大会变成白马。2009年的时候，“小白马”是半青半白的。
最终，张超以一万三千元的价格买下了“小白马”。听说张超买马是要运往“南方”，卖马的老人和另外几个人都围上来羡慕地摸着它，老人说“你要到南方去享福拉，我想去都去不了啊”。
小白马和另外四匹马一起，乘坐一辆有围栏的货车，历经两天两夜到达深圳，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检验检疫隔离后，进入深圳野生动物园马车队，成为马车队的一员。
被骟后一直单身，死亡前曾休息两月在张超买到“小白马”的时候，它已经被骟了，而张超买的通常也是骟过的马，他的马车队里的马也全是公马。他说这样没有争风吃醋没有发情，才好进行管理。所以，“小白马”一直是单身，至于它过去是否有自己的另一半，卖马的老人没说，张超也不知道。
深圳野生动物园马车队一共只有8辆马车，每辆马车仅需要一匹马来拉，而马则一共有20匹。张超说，一般来说，会有16匹马轮流工作，而另外几匹马则因为种种原因进行比较长时间的“休养”。
“小白马”在马车队的工作并不十分轻松，通常是在驾驶员驱赶下，拉着坐有4人、5人的马车，沿着动物园里有上有下的道路，奔波6公里算是一轮。其中会经过狮虎山、大象馆、熊猫馆、河马池等等，客人一般都会要求在这些地方停留。停留处的这些动物因为珍稀，也都会受到很好的照顾。而从马车队的公开广告来看，奔波一轮，“小白马”平常可以为车队赚到300元，节假日则可以赚到400元。
张超向澎湃新闻强调，300或400元是一辆车的价格，而不像某些媒体写的那样是拉一个人的价格，而有人出到600元是因为对方要求将一小时的马车游览时间延长到两个小时。
张超说，周一到周五，客人比较少，每天只需要8匹马工作，每匹马每天也只拉两趟左右，16匹马轮流休息一天工作一天，而到了双休日或节假日，16匹马当天都要工作，但也分上午下午进行轮休，每匹马每天一般也就拉三趟左右。10月4日当天，澎湃新闻记者在马车队现场看到，并不是有很多人要坐马车，大部分游客只是询问。而马车队的马棚里，也确实有一批马在休息。
马儿们每天的吃食，据张超说是经过研究的，包括一些麸皮、燕麦壳、胡萝卜还有一些青草，每天还会补充一些钙粉和盐分，以弥补流汗多的损失。每匹马每天的饲料超过12斤，每个月每匹马平均会吃掉1500元的东西。10月4日，澎湃新闻记者察看了马车队的马厩，马厩相对比较简单，但还算干净，旁边也确实堆放着金黄的燕麦壳和青草。而 “小白马”所住的马厩已经被一匹棕色的马占据。
2014年，从牙口来看，小白马已经15岁左右了，按照马一般活20多岁最多30岁来计算，它相当于是人类的50岁。2014年8月初的时候，小白马身体一侧有些破损，张超根据经验判断，应该是有虫子咬到了小白马，它觉得痒，所以到处乱蹭蹭破了。张超说他因此不敢让小白马再出去拉车，“动物保护组织看到了说我虐待啥的可不得了”。
就这样，小白马在马厩里休息了两个月，两个月里每天还进行锻炼。张超看它毛色不错，精神也不错，决定让它恢复工作。小白马休息两月的事情也得到了深圳动物园动物医院院长花福有的确认。
“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根据张超的说法，10月1日，小白马在拉过两趟客人后，回到马厩休息。10月2日下午3点10分，它替换另一匹马套上一辆车开始奔波，3点40分，只完成了该轮行程的一半的时候，没有任何征兆，它突然就倒下了，很快没有了呼吸。
现场许多游客都很震惊，纷纷掏出手机拍照，并发微博等。
张超说，养马界把这种情况叫做“乌眼症”，类似于人类的猝死。
有媒体做了报道，认为马很可能是被累死的。报道出街的10月3号，张超的手机被打爆了，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打来了电话。连他在老家读书的12岁的女儿，也在网上看到新闻打来电话。10月4号，在澎湃新闻采访过程中，这种电话仍然不断，张超说得最多的回复是“我冤枉”、“我怎么可能会把马累死”、“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张超说，自己养马十几年对马有感情，平常马受点伤都很痛心，怎么可能让马超负荷劳动。另外一匹马加运费价格至少一万五，死一匹马自己基本等于一个黄金周白干，自己怎么会不注意呢。张超第一个孩子是女儿，第二胎是龙凤胎，家里三个孩子几个老人，早年又没有在深圳买房，压力非常大，根本睡不着觉，“要是因为这事情丢了饭碗，实在不知道怎么生活”。
深圳动物园动物医院院长花福有告诉澎湃新闻，小白马死后，8个人把马抬到医院，自己主持了对马的解剖，脑部等处则因为缺乏扫描设备没有检查，而马的其他脏器则没有发现异常，最终只发现马的心脏特别是冠状动脉位置出现了大量的出血点，所以初步判断是心因性猝死。至于心脏为什么会出问题，则很难进一步考证。花福有说，在其他动物园，曾经有一匹海狮，因为训练没有完成被单独关在一个笼子一小时，就毫无征兆的猝死了，猝死原因很难考证。花福有判断“小白马”是因为休息了两个月，已经不太适应拉车工作，所以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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