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时报报道 本报驻英、美、韩特约记者 纪双城 丁雨晴 王刚 丰豆 柳玉鹏 本报记者 胡锦洋】近日，有关“中国刑法修改拟取消走私武器罪、伪造货币罪、集资诈骗罪、强迫卖淫罪、战时造谣惑众罪等9个罪名死刑”的报道引发网民热议。其实，在很多明确废除、事实废除和没有废除死刑的国家和地区，关于死刑的废减之争同样沸沸扬扬：一再对他国人权指手画脚的美国，却是西方国家中执行死刑最多的，美国国内有关死刑存废的争论还是两党之争和社会分裂的缩影;俄罗斯事实上废除死刑已近18年，但民调显示仍有六成人要求恢复死刑，被列为死罪首位的不是凶杀，而是娈童癖;在日本和韩国，有死刑却很少执行……而针对中国拟再度减少死刑罪名的做法，国际舆论的声音是：“这是中国应选择的道路。”
“减少死刑，不会让中国更乱”
中国不废除但减少死刑的消息引起外界关注。韩国“NEWS Y”电视台10月28日称，虽然中国死刑执行人数持续减少，但总量仍“位居世界第一”。韩国YTN电视台提醒说：“今年8月，3名韩国毒贩在中国被执行死刑。在中国全国人大制定的刑法修正案中，虽然削减了9个死刑罪名，但韩国人可能容易忽视的贩毒罪，在中国仍可判死刑。”韩国法制研究院研究员孙熙斗告诉《环球时报》记者，中国此次削减死刑罪名的做法符合国际司法界大的潮流，那就是减少死刑判定和执行，这可以看作中国司法制度更加人性化的体现。孙熙斗说，韩国虽不再执行死刑，但对重大刑事犯罪正采取延长刑期的判处方式。比如，10月28日韩国法院以教唆杀人的罪名判处首尔市议员金某无期徒刑，30日韩国陆军法院判处“虐兵致死案”主犯李某有期徒刑45年。
“减少死刑的判决，不会让中国社会变得更乱。”位于伦敦的国际人权机构“缓刑组织”的研究员欧希这样对《环球时报》记者说。她认为，随着中国人越来越重视社会契约制度，以及中国法律制度的不断完善，铤而走险犯法的人会越来越少。欧希说，中国在西方眼中是一个主张重刑的国家，而死刑问题也时常成为中国与西方尤其是欧洲的人权争议话题。因此，她认为，中国近年来减少死刑的做法很了不起，也是对自身司法体制的深入改革。欧希承认，想要中国立刻取消死刑制度是不切实际的，因为任何一个国家的法律体制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才能修改确认，而且在量刑上的朝令夕改也会让同期的一些案例判决存在争议，因此保留死刑的同时，逐步考虑取消或减少，是中国应当选择的一条道路。
英美法律虽“同系”，但对死刑立场不一
很多执行死刑的国家很容易受到来自国内外的压力。比如白俄罗斯，俄罗斯媒体称它是欧洲唯一使用死刑的国家。1996年白俄罗斯曾就废除死刑问题进行全民公决，当时近80.5%的人支持保留死刑。俄新社10月13日报道，白俄罗斯今年只判处了2人死刑，但欧盟驻明斯克代表处还是发表关于死刑惨无人道的声明，敦促白俄罗斯全面废除死刑。美国《赫芬顿邮报》9月30日评论说，尽管伊朗因执行死刑而屡遭非议，但美国也在全球每年执行死刑最多的10个国家之列。2012年，美国监狱内有3033名死囚，其中43人被执行死刑。大赦国际今年发布的报告显示，去年美国是唯一执行死刑的美洲国家，其中41%的死刑是在得克萨斯州执行。美国人权律师姆甘比·儒埃认为，除美国外，西方民主国家已取消死刑，并认为其本质是违反人权，这是“美国人权事务的大盲点”。美国去年对39人执行死刑，尽管该数字少于前年，但仍令美国在世界上排名第五，仅次于中国以及中东的伊朗、伊拉克和沙特。
“死刑是冒犯人类的尊严!”美国黑人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曾说过这样的话。对于误判导致的死刑来说，更无法让人接受。美国《哈佛克里姆森报》10月20日以“死刑：危险的正义”为题揭露了一起冤案。1944年某个周五傍晚，14岁的黑人男孩史丁尼成为美国自1800年以来被“依法”处决的最年幼“犯人”。史丁尼戴的成人面罩太大，他在电椅上行刑时面罩总往下掉。70年后，迟来的证据显示，被指控杀死两名白人女孩的史丁尼是无辜的。
上世纪50年代中期至70年代初，美国人普遍在哲理和法律上质疑死刑，并导致美国最高法院在1972年宣布死刑违宪。此后，新修正的法律获得宪法的认可，许多州从上世纪70年代后期起恢复死刑。目前美国除哥伦比亚特区外，共有18个州取消死刑，它们大多位于东北部，并倾向民主党。死刑存废问题成为民主党与共和党的政治观念日益分化的又一例证。《美国死刑悖论》作者、当代美国最重要的犯罪学家和刑事司法专家富兰克林·齐姆林认为，围绕死刑存废之争的混乱，折射出美国人价值观念中深层而持久的分裂。不过，他预言：在不久的将来，美国将废除死刑。
美国盖洛普民调10月新公布的民调结果显示，63%的美国人支持对凶杀犯判处死刑，该比例与过去7年几乎一致。1937年以来，该支持率在1966年创下42%的最低，在1994年达到80%的峰值。非营利性机构“美国死刑信息中心”的网上资料显示，相关死刑判决基本与凶杀行为有关，联邦死刑除间谍罪和叛国罪之外也全部与凶杀或致人死亡有关。该中心估算，今年美国将对35人执行死刑。
美国与英国的法律体系常被称为“英美法系”，但美国保留死刑，英国却废除死刑。对此，“缓刑组织”研究员欧希分析说，美国地方政府的司法自主权更大，因此一些州主张死刑。另外，美国始终没有放弃私人枪支拥有权，这也迫使美国政府不得不以死刑作为司法震慑，来阻止枪击事件的发生。
1969年，英国彻底废除死刑。在多数英国人看来，“无期徒刑是上帝对犯罪者的严惩，这样才能大快人心”。但这些年，每当媒体聚焦涉及杀害儿童、走私贩毒的严重犯罪案例时，也有英国民众会谈论“恢复死刑如何必要”。不过，欧希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很难让英国再恢复死刑。她解释说，欧洲关于废除死刑的理念来源于意大利刑法学家贝卡里亚1764年写成的《论犯罪与刑罚》。作为第一部强烈谴责死刑并呼吁废除死刑的力作，其主导思想是“滥施极刑从来没有使人改恶从善”。她认为，废除死刑不仅是欧洲国家和大部分英联邦国家的刑事政策，更应在世界范围内成为所有现代文明国家的刑事政策和社会现实。
日韩俄：要求保留死刑也是社会正常反应
在东亚国家中，日本是实行死刑制度的国家，但被执行者很少。从2004年到2010年，日本最高法院判处死刑犯的数量连续6年都超过10例。2013年，日本死刑犯仅为8人。但截至目前，日本未被执行的“活命死刑犯”约有100人。像东京地铁沙林毒气事件主谋麻原彰晃这样造成12人死亡、数千人受伤的死刑犯，在2004年被判处死刑后至今都没有被执行。中京大学教授平川宗信的说法是：“可能是受佛教思想的影响，人们害怕被处死刑的‘冤魂’会报复自己。”目前，日本《刑法》中有17项可判处死刑的罪名，包括内乱罪(只对首犯执行死刑)、抢劫杀人和强奸杀人等。
在日本，从明治时期起，就死刑制度存废的讨论一直未中断。要求废除死刑制度的人认为，死刑判处中可能存在误判、不人道;反对者的理由是杀人者“罪大恶极”、严重扰乱社会秩序、废除死刑会使凶残犯罪增加。曾在日本野田内阁任法务大臣的平冈秀夫7月30日在《朝日新闻》撰文称，从1975年起至今，日本人中主张“保留死刑”的逐渐增加，从当时的不到六成到现在的八成以上。他认为，在废除死刑制度呼声不断提高的世界潮流中，日本的民众意识似乎变得有些偏离主流。1995年奥姆真理教事件发生后，日本民众普遍持“社会治安正在恶化”的观念。但平冈认为，没有证据表明日本的治安状况变差，相反，从杀人案件的数量和受害致死人数来看，日本的治安状况比以前要好。他呼吁应对死刑制度存废展开全民性讨论。
同很多国家一样，韩国各界对死刑存废也有争议。1948年到1997年，50年时间内韩国共执行死刑902人。1997年12月对23名死刑犯执行死刑后，韩国不再执行死刑，韩国因此被视为“事实上废除死刑”的国家。目前，被判处死刑但并未执行的罪犯共有20余名。2010年2月，韩国宪法法院就死刑制度是否应该废除进行投票表决。9名大法官最后以5票赞成保留、4票反对的投票结果，判定现行死刑制度不违背宪法，而且“根据我们的文化水平和社会现实，目前废除死刑制度还不妥当”。一些刑法专家的观点是，要象征性地将死刑保留，这样可以留出余地，对国民感情上实在无法容忍的犯罪可以以“例外形式”判处死刑。受民意影响，韩国光州地方法院近日对今年4月沉没的“岁月”号客轮的船长提出“死刑”的量刑建议。
俄罗斯最后一次执行犯人死刑是在1996年夏天。目前俄对犯人的最严厉惩处是终身监禁。但近年来的民调显示，越来越多的俄罗斯人支持恢复死刑。2013年初，伊尔库茨克州发生的一起残忍杀死小女孩的案件，让很多俄罗斯人呼吁“应恢复死刑”。俄内务部长科洛科利采夫愤怒地说：“如果我不是部长，而是一个普通公民，也会支持恢复死刑。我认为，对于这种非人类行为，社会要求恢复死刑是正常的反应。”俄舆论调查基金会今年9月公布的民调显示，63%的人认为原则上可以恢复判处死刑，因为这种应有的惩罚有助于降低犯罪率。他们列出的死罪主要有：娈童癖(73%)、谋杀(63%)、恐怖主义(53%)、强奸(47%)、贩毒(28%)和叛国(13%)。但俄总统普京也多次表示反对恢复死刑。他曾表示，取消死刑证明了数千年人类史的文明，即使是最严厉的惩罚——死刑也不是万能的。看来，死刑存废的话题，在很多国家仍将会争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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