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叔其人—
1948年生，湖北人。教授，博士生导师。2003年12月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2010年，在华中科技大学本科生毕业典礼上，时任校长李培根作了16分钟的演讲《记忆》
“大学的精神内涵，若用八个字表述，我认为是‘独立、自由、求是、责任’；若用一个字表述，则就是‘人’，包括人的意义、价值、尊严、权利等等。”前日，中国工程院院士、原华中科技大学校长李培根应邀来穗参加华中科大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广东校友会年会。卸任校长半年多的“根叔”发表《在故事中寻找“我与你”》主题演讲，幽默而不失犀利的言辞，为媒体从业者提建议，为教育事业者指方向。
2010年，在华中科技大学本科生毕业典礼上，时任校长李培根16分钟的演讲《记忆》，被掌声打断30次，全场7700余名学子起立高喊：“根叔！根叔！”“根叔”的名号自此深入华中科大学子心间。他的经典演说词“什么是母校？就是那个你一天骂她八遍却不许别人骂的地方”被不断传诵。他那别具一格的“根叔式演讲”，更开创了大学校长的新语境。
让人意外的是，在今年4月的离别演讲中，这位深受学生喜爱的老校长却一连说了19个遗憾与师生告别。随即，对于他个人乃至对高等教育的反思浪潮席卷而来：国内高等教育改革难点在哪？大学在“去行政化”的路上能走多远？中国教育有哪些误区？……
“最近‘任性’这个词很流行，我也在检讨，我做校长的时候是不是有点任性。”前日，“根叔”离任校长后首次接受媒体专访，畅谈他心中的“教育梦”。在他看来，真正的教师与学生的关系是“我—你”关系的一种表现。教师应该把学生视为伙伴而与之相遇，根据对方的一切因素来体会这种关系。
对当代大学生，“根叔”最想说的一句话是：“希望你们能更好地成为自己。”
对话
【谈校长定位】“校长心里装得最多的应是学生”
南都：您怎么看待“根叔”这个称呼？
李培根：其实“根叔”这个称呼应该是在那(2010届本科生毕业典礼)之前，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学生们在学校BBS上开始这样称呼我。我挺喜欢这个称呼，在我看来是一个亲切的称谓，拉近了我和学生之间的距离。
南都：有人说您的演讲开创了大学校长的一种新的语境。
李培根：我一直强调媒体不应过多解读校长的演讲。以往校长在正规场合演讲一般会有套路，只是我这人演讲比较随性。我认为，大学校长各有各的风格，对学生演讲不应有固定范式。但无论何种风格和方式，我认为最重要的一点，是一定要用心与学生交流。
南都：在任九年，您对“大学校长”一职如何定位？
李培根：大学校长作为行政管理者，心里装得最多的应该是学生。现在的教育基本是以教师为中心的教育，老师教什么学生们学什么，师生互动欠缺。好一点的情况是老师讲完后让大家提问题。而在国外的大学，师生互动是贯穿全堂，学生们可以随时提问。
【谈离任遗憾】“一些共性问题希望引起反思”
南都：可校长面对学生的诉求，往往会遇到很多棘手问题。
李培根：确实有。我在任时印象最深刻的是前几年的“学位门”事件，我在离职演讲中也提到了这个遗憾。当时很多学生反映他们跟学校的独立学院文华学院学生毕业证不一样，但学位证上没有区别，学生们认为不公平。当时我还疑惑，以为别的学校也如此，后来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没完全搞清楚，学校后来纠正了此事。但在这件事上我是有责任的，责任在于没有及时纠正，因此感觉有点愧疚。
南都：提到今年4月的离任演讲，您通篇说了19次“遗憾”，为何要在离任时表达歉意？
李培根：(笑)我想我是个真性情的人，可能也有点小“任性”。我离任时想得最多的是遗憾事。当然，我所遗憾的事中有些是大环境下的问题。我希望也提出来引发人们思考，很多问题不光是华中科大，还需要政府乃至全社会去努力改善。
南都：这些年您最遗憾的事又是哪一件？
李培根：(沉思片刻)在这个场合，我会说最遗憾的是陪外孙女的时间太少。(大笑)
【谈高教改革】“教育改革要避免失去灵魂”
南都：教育改革如今进入深水区，您怎么看待中国高等教育的改革现状？
李培根：高等教育改革到了应从国家层面改革教育理念的时候。多年来，我们育人的宗旨是要培养德智体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的接班人，而没有从“人”的意义上理解教育。大学教育应强调个人的自由发展。我曾倡议，应将学生自由发展放在国家教育方针的首位。
另一方面，我认为大学应该有更大的办学自主权。
南都：其实国内不少大学在争取办学自主权上已有探索，如广东的南科大，在大学“去行政化”上大胆探索，您如何评价？
李培根：对于南科大的具体探索，我不太了解。朱清时校长在任期间多次强调大学去行政化，这是有积极意义的，但目前难度较大。我认为，国内大学目前的行政化，主要并非大学内部的行政化，而是“被行政化”。如大学领导班子遴选，学校起的作用太少。在我看来，这几年大学行政化的程度不但没有降低，甚至有加剧的趋势，这是不符合教育规律的。
南都：那您认为，在当前的环境下，大学应该怎么做？
李培根：(叹气)坦率讲，现在高校改革能动的早已经动了，有关教育改革的提法这一二十年没有停止过，但效果依然有限。我曾写过一篇文章，谈到避免失去灵魂的改革。文中提到类似课程体系的修改、课程内容的增减、学时的调整等等，其实这些细枝末节的改变虽然有意义，但效果很有限。教育根本的大问题没有触碰，而大问题恰恰是教师、校长难以做到的事。尽管如此，大学也应该在有限的框架内尽可能做点有利于学生自由发展的事情。
南都：作为名校的老校长，您如何看待“状元热”“名校热”？
李培根：我认为这还是应试教育造成的问题，让中学生疲于应付高考……
其实我认为，是否能读上好学校真的没那么重要。大家不妨想想，马云、许家印也不是名校出身，社会上从商、从政甚至是在学术上有所成就的人，有不少都没有读名校。我一直强调，小孩的“玩耍教育”十分重要，孩子缺乏同伴玩耍对成长是十分不利的，玩耍也能提高智力和情商。
采写/摄影：南都记者谢亮辉 南方日报记者 毕嘉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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