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一个下午,8岁的坤坤(化名)像往常一样独自在房前的小土坡上玩耍,看着携带各式“奇怪器材”的人来来往往。
日前,一篇关于200余村民写联名信欲将携带艾滋病病毒的坤坤驱离的新闻,让世人将目光聚焦在四川省西充县书房垭村一个年仅8岁的男童身上。
面对陌生人的频繁到访,坤坤或热衷于“掷柚子”游戏,或快速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或静站在一旁看着接受采访的爷爷,偶尔对提出的问题给予一两个字的回答。只有右眉梢那块突兀的伤疤看起来让他与这一切密切相关。
三年前的夏天,坤坤在玩耍时弄伤了头,在医院治疗时,被发现为艾滋病病毒携带者。传染源来自于在他襁褓之时一走了之的母亲。随后,这个小男孩的生活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巨大改变。
外出务工的父亲没有了音讯,同龄的小朋友不再和他玩耍,相依为命的爷爷奶奶时常叹息流泪,就连往常对自己疼爱有加的邻居爷爷也逐渐对他敬而远之。坤坤变得越来越调皮,到处点火、小偷小摸,甚至将整瓶农药倒进邻居家的水井中。
“我和他婆婆年龄也大了,又残又病,实在是侍奉不下去了。”69岁的罗文辉告诉中新社记者,尽管坤坤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孙子,但几年来他和老妻仍然视其为亲生,一直疼爱有加。“但是,因为这个病,我们确实没有办法了。”
罗文辉说,由于坤坤是一个艾滋病病毒携带者,没有玩伴一起玩,也没有能去读书,“人越来越大,漫山遍野地耍、闯祸,我们两个老的实在是管不到了。”再加上到县城的几十公里,让罗文辉萌发了将孙子送到专门的机构去,或者能有爱心人士收养救助孙子。
“那些机构肯定比我们家里的条件好,吃得好,穿得好,也能够有系统的治疗,还能管得到他。”
这就是那封印有203个指印的联名信的初衷。
邻居罗文富是最先在联名信上摁指印的20多人之一。“说实话,对于这个娃娃,我有恐惧也有同情。”罗文富回忆道,在艾滋病这件事之前,包括自己在内的书房垭村人都对这个没有父母照看的孩子很是照顾,“逢场(赶集)的时候带他坐车去镇上嘛,都是把他抱到怀怀里,哪个没得恻隐之心嘛。”
“现在哪儿还敢跟他这么近接触。”面对记者,罗文富毫不掩饰他对坤坤的疏远,并且扳着指头说起了原因。除了太过调皮捣蛋外,艾滋病病毒成为了主因。罗文富说,尽管县里的医生告诉大家艾滋病只会通过血液、性还有母体传播,但仍旧没有一个人愿意让自家的小孩与坤坤玩耍。
“娃娃一起耍,难免磕磕碰碰,他(坤坤)又那么废,万一要是有伤口出血了怎么办。”如今的书房垭村,有关艾滋病的知识几乎人人皆晓。但大多数人内心都存在着与罗文富同样的困惑。亦有村民表示,正是因为如此,坤坤才没有学上,而联名信只是想帮这个孩子找一条出路。
在坤坤所在的李桥乡乡长鲜承红看来,村民们的出发点本身是没有恶意的。“大家都是想着这个孩子好的。”鲜承红说,自从坤坤确诊为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后,乡里也做了大量的工作。“一方面是两个老人的低保,每个月150元,另一方面是娃娃的补助。”2012年年底其,坤坤每月能领到600元的生活补助,今年11月涨为1130元。
“日常的生活是肯定没问题的,看病和吃药的费用也是免费的。”鲜承红还表示,坤坤一家目前由该乡党委书记李辉进行定点帮扶。
按照国家相关规定,坤坤定期会到县城的疾控中心进行检查。今年8月,几项病理指标超标后,坤坤开始服药。“他一直都在我们的医学管理下,包括定期的随访、检查,还有用药建议等。”西充县疾控中心副主任梁俊波说,除了医学管理,在艾滋病防御知识宣传上,疾控中心做了大量工作,尤其是在李桥乡。由于大量青壮年外出务工,农村留守在家的人大多都是文化水平有限的老人,单纯的文字资料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我们靠电视里讲,靠给学生娃娃讲,让他们回去"小手拉大手",整体来说,知识的普及面还是达到了的。”
但梁俊波亦无奈表示,村民了解了相关防御的知识,但并不意味着就形成了信念,从而改变相应的行为。“知道和接受之间,有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一点还是很任重道远的。”
采访中,坤坤一直不愿意搭理陌生的记者,直到记者拾起院坝里另一个柚子,与他玩耍一阵后,才发生了一次简短的对话。
“你想不想读书呢?”
“不想。”
“为什么呢?去读书不是就有同学一起玩么?”
“……”
“你每天都在吃药吗?”
“嗯。”
“知道为什么吃药吗?”
“病。”
对于8岁的坤坤而言,艾滋病是一个太复杂的词汇,或许他并不能够完全了解这种疾病和它所产生的影响。但未来何去何从,这个小男孩却与爷爷一样,充满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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