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快报记者 朱烁然 苏中阳 黎秋玲
天河区东圃镇石溪村桥头街,和广州其他城中村相比并没有什么特色。低矮的楼房以两三栋为一组并列在狭窄的道路一侧,楼与楼之间隔着一米多宽的小巷。居住在此的大多是在周边打工的外来者,大人们忙于生计,年幼的孩子们就三五成群,在人来车往的大街上玩耍。
上周四之前,刘家一家五口也是这么过的。夫妻俩打工,奶奶带着一岁多的小儿子操持家务,还差一个月就满3岁的大儿子小泽和小伙伴们在社区里自由玩耍。
直至小泽发现了那瓶浓硫酸。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喝下那瓶致命液体。刘水和易春归咎于“孩子太皮”,但他们也承认,如果从来就没有放任孩子在视线以外玩耍,或许现在这场让整个家庭痛彻心腑的悲剧就可以避免。
可是,社区里几乎所有打工家庭的孩子都是这么在街道上跑大的。这些不少还很年轻的父母并没有想过,他们所熟悉的小巷里,能潜藏着什么凶险的万一。
●出事之前
和许多打工家庭一样,他们的生活忙碌而平静
刘水和易春一家是2012年11月才搬到东圃的。这对同为湖南武冈人的小夫妻原本在东莞长安镇的鞋厂打工。他们的故事和打工大军里许多年轻男女并没有什么不同,20岁时在工厂里认识,老乡的缘分让他们相互走近,一年多以后结婚。
2012年1月,大儿子小泽的降生,让小两口的生活一下变得紧张和忙碌起来。
“厂里的工资并不高,一个人一个月也就2000来块钱,生了小孩后小春要在家带,日子更是紧巴巴的。”刘水说,在妻子一个同学阿霞(化名)的介绍下,他来到广州天河区当快递,一家人也跟了过来,从此定居东圃石溪村。“一个月到手能有四五千块,养家基本上没问题了。”阿霞告诉记者。
生活安定下来,刘家的第二个孩子也在一年多前呱呱坠地,小泽当上了哥哥。考虑到原先的住处位于顶楼,带孩子并不方便,刘水在附近看了一圈,决定搬到桥头街来。
老家的奶奶也过来帮忙带孩子,易春在离家两百多米的一家牛奶店找到了兼职的工作,一天只需要上半天班,能拿到一千多块钱的薪水,支付房租和水电费是没问题了。
上午,易春要到牛奶店上班,奶奶一边看家,一边照顾孙子。“中午,我家婆会带着他们给我送饭,他们两个有时候直接就跟我家婆回去,有时会玩到一两点,我下班后带他们回去。”
●事发当天
原本打算明年就让小泽上幼儿园,“那时候家里的经济会宽裕些”
小泽出事的时间是18日下午。那一天3时许,刚刚下班的易春和奶奶带着两个儿子,到附近开电脑店的余春家拉家常。
两个女人同名,易春觉得这也是一种缘分。尤其是孩子年纪相仿,早已成为了很好的玩伴。不过余春的女儿已在附近的幼儿园上学。那天,小泽和旁边五金店家不到两岁半的小晴凑到一起,吃了妈妈喂的几块火龙果后,两个小家伙结伴冲出了店门。
易春对此并不以为意。社区里,大人们忙于生计,附近几家的小孩子们会跑会走后,就常常凑在一起,在人来车往的大街上玩耍,已是常态。易春打算明年9月就让小泽去上幼儿园,虽然一个月要800块钱,但她想,到那个时候,家里的经济状况应该还能再宽裕一点儿。
仅十来分钟后,小泽突然冲进巷口的一家小超市,哭喊着要找妈妈,小晴则跟在他身后。“他嘴上都是白沫,一直在喊‘妈妈在哪里’,我就给他指到电脑店那边去。”超市老板说。
见到满嘴白沫的儿子,易春只是一边责备,一边询问他到底喝了什么。“妈妈,我不舒服,喝了那个油(浓稠状态的硫酸呈油状)。”小泽哭闹着,孩子的奶奶见状,带他回家清洗。
硫酸遇水会放出大量热能,误服后既不能催吐也不能清洗,可一个普通的老人并没有这方面的常识。好在孩子奶奶的手刚碰到白沫就传来痛感,衣服沾到白沫后也遭到腐蚀,这让老人感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通知儿媳妇,让她把孩子送到医院去。
●记者走访
小泽的遭遇成为街坊谈资,街头上年纪相仿的娃娃们仍在自由玩耍
这十几分钟内,小泽和小晴离开大人的视线后究竟经历过什么,他们是怎么找到的浓硫酸,是谁把这么危险的物品放在那里,甚至装硫酸的瓶子现在在哪里,都还是一个谜。
小泽现在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珠江新城院区)住院部留医。一直在疼痛与惊恐状态的孩子至今无法说清楚事发当日的细节。年纪更小的小晴作为唯一目击者,成了心急如焚的大人们盘问的对象,可是孩子磕磕碰碰说出来的只言片语只让大人们更为困惑。
“是一个叔叔丢的瓶子,小泽喝了一点后,就塞到一个洞洞里去了。”小姑娘一开始这么描述,但在昨日,又换了一个版本。“她说是在超市旁边的巷子里捡到的瓶子,两人跑到旁边一个臭河涌边,小泽喝了一口后,就把瓶子丢进河涌里了。”小晴的家长无奈地对记者说。
城中村店铺大多安装了监控视频,但警方事后调取的治安监控视频中,并未能拍下事发的经过。
“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肯定不会让他到处跑着玩了。”刘水和易春追悔莫及,他们自认为对孩子的看管还算紧,“每天自由活动就下午那几个小时,没想到就出事了”。他们也想不通为什么小泽会喝下浓硫酸,“平时常教育他不能乱吃乱喝来历不明的东西,但孩子本身就皮,年纪又小,说过了就忘了”。
“我孩子明天就3岁了,如果那天是周末,她也一起在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昨日,目睹小泽哭着回来的电脑店老板娘余春喃喃地说。她告诉记者,自己以前做过幼儿园老师,加上生性谨慎,她从不允许自家孩子离开视线范围,“女儿刚走开我就会追上去,把她和一起玩的小朋友都叫回来。”
巷口对面,是余春女儿所就读的红太阳幼儿园。幼儿园还未放学,街坊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忙着手上的事聊着天,小泽误服浓硫酸一事这几日成了大家的热门话题。在穿行着行人、小轿车、送货电动车的石溪桥头街,不知谁家的小孩仍在奔跑玩耍。
小泽的情况
半个月后才能做胃镜确认体内伤情
各方善款已逾8万
昨日,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珠江新城院区)住院部10楼,小泽躺在病床上,妈妈易春在旁不断抚摸着他的肚子,不时用棉签沾药物为他清洗溃烂的面部,可即使用最轻柔的力度,都会让小泽一阵阵抽搐和颤抖。
“可能是硫酸把胃烧坏了,他今天一直‘嗯嗯嗯’地叫,还拉了好几次肚子,睡也睡不着。”易春说,医生告诉她,至少半个月后才能帮小泽做胃镜,确认身体内部的伤情。
小泽的伤情牵动着众多热心人的心。截至昨晚7时,刘家已收到来自各方的捐助8万余元。
律师说法
无意遗弃浓酸 责任不大
知名律师朱永平表示,小孩捡到硫酸误食,由家长负主要监护责任,在监护小孩的过程中没有严格的看管。“假定能找到遗弃人,遗弃人也承认相关的遗弃行为,那么遗弃人负次要或少部分责任。”
“如果找到了这个遗弃人,如果他是有意的遗弃,负的责任就更重一些,如果是无意的遗弃,那么负的责任就更小了。”朱永平表示,如果遗弃人本身是制毒贩毒,那就是刑事附带民事责任,使用硫酸制毒属于刑事责任,“而遗弃制毒原料造成他人受伤,不算间接伤害,因为没有针对某个人去故意伤害,不属于报复行为,这部分的只是民事责任。”
●数说背景
广州市疾控中心提供的数据显示,每年广州有将近300名的儿童死于意外伤害。2008年至2013年广州18岁以下伤害相关死亡人数1686名,其中来自外来务工者家庭的孩子占比53.67%。
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儿童保健科主治医师胡艳介绍,以2010年为例,对当年广州市7岁以下儿童意外伤害发生原因统计后发现,意外伤害发生儿童中的男女童比例为2:1,意外伤害最常见的原因依次为跌伤、动物伤害、烫伤、钝器伤以及交通道路伤。
“男性多于女性,5岁以下为意外伤害高发年龄。”昨日,广州市妇儿医疗中心重症监护室主任医师杨镒宇介绍说,2011年11月至2014年11月,PICU共收治意外伤害患儿182例,住监护室时间最长的患儿达42天,平均住院费用74048.48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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