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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9月16日，无罪释放的徐辉在接受南都采访时百感交集。昨天，广东省高院赔偿办将《国家赔偿决定书》交给徐辉，并当面赔礼道歉。徐辉得到人身自由赔偿金、精神损害抚慰金共计1572631.67元。南都记者 陈坤荣 摄 |
曾因涉嫌强奸、故意杀人罪被法院一审判处死缓的珠海市小林镇居民徐辉，今年9月经法院再审改判无罪。昨日，广东省高院赔偿办负责人赶赴珠海市金湾区法院，将《国家赔偿决定书》交给徐辉，并当面赔礼道歉。徐辉手捧《决定书》说“谢谢”，共获赔人身自由赔偿金1172631.67元和精神损害抚慰金40万元，总计1572631.67元。
警方根据警犬追踪定罪
1998年8月25日，珠海市小林镇一条小巷发现一具裸体女尸。死者是19岁的严婵娟。她年轻貌美，被当地人戏称为“小林之花”，她的死引起热议。公安机关初步侦查称，严婵娟生前曾遭遇性侵害，头部被钝物击打，系被绳索勒颈窒息而死。为快速抓获凶手，警方启用了警犬协助破案。警犬很快发现第一现场—小林镇旧税所厨房，随即追踪到离现场不远的小林镇劳动服务站，并顺着楼梯上到二楼走廊位置；不久，另一条警犬也追到同一地点。小林劳动服务站副站长徐辉就住在二楼，他成为警方怀疑的对象，9月17日，徐辉被警方拘捕。数日后，警方宣布案件告破。
法院作出的有罪判决称：案发当日0时，居住在小林镇劳动服务站宿舍的徐辉在二楼阳台收衣服时，见邻居女青年严婵娟独自从家出来，向旧税所方向走去，遂起强奸歹念，随即下楼沿路尾随。严婵娟行至旧税所旁的路口时，徐辉走近严的身后，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砸打严头顶部二下致其昏迷，并将严强奸。材料称，当徐辉刚穿好裤子，严婵娟苏醒并发出微弱的救命喊声。徐辉为杀人灭口，拿出一条电源花线从严身后勒住其脖子，见严挣扎，又用膝盖顶住严的腰部，直至严窒息死亡。随后，徐辉把严的尸体移至山边街土地庙北侧小巷，准备沿小巷拖尸到山上弃置，但因小巷尽头被木栅门封住，徐辉只好将尸体弃于小巷的水沟旁。接着，徐辉又返回旧税所，将严的衣服、裤子及勒死严的那条电源花线拿出，先把花线丢到旧税所对面的小路草丛中，把严的上衣及文胸丢在尸体旁，把长裤连同内裤抛到小巷北侧院墙内的阶梯上。徐辉又返回旧税所南侧窗外，捡起严留在外面的拖鞋，放进旧税所内，然后返回家中。
但徐辉坚称自己没有强奸和杀人，并提起上诉，省高院经过裁定，驳回了徐辉的上诉请求，此后徐辉开始了漫长的申诉之路。
申请国家赔偿327万元
据了解，“徐辉案”期间没有被杀害者生还、没有真凶落网、也没有强有力的新证据加入，法院依法综合该案现有证据，尚未达到刑事诉讼中确实、充分并排除合理怀疑的证明要求，认定被告人徐辉作案的证据不充分，按疑罪从无和有利于被告人的原则，判决徐辉无罪并释放。徐辉获释后，以其被无罪羁押为由，向广东高院提起国家赔偿申请，请求赔偿人身自由赔偿金1172631.67元；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70万元；赔偿其妻子和女儿的精神损害抚慰金各70万元。
妻女抚慰金未获支持
广东高院高度重视该案件，立案后即刻派人了解徐辉的身体状况、生活情况及其家人的相关情况。同时，按照快审快结快赔的宗旨，52天内作出国家赔偿决定，认为赔偿请求人徐辉申请赔偿的理由部分成立，应予支持，依法赔偿徐辉人身自由赔偿金1172631.67元，支付精神损害抚慰金40万元。此外，徐辉提出的因错误判决造成其妻子、女儿精神损害，应赔偿其妻女精神损害抚慰金各70万元的请求，不属于《国家赔偿法》受理的范围，因此，法院不能支持。
专家解读
为何这么多年才恢复自由？
我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六十二条第(三)项规定，“证据不足，不能认定被告人有罪的，应当作出证据不足，指控罪名不能成立的无罪判决。”然而徐辉案在存有疑点的情况下，却花了这么多年才让当事人恢复自由身，这个过程为何如此艰难？
华南理工大学法学院教授徐松林表示：“其实徐辉隔了这么多年还能无罪释放，在我国的司法实践中并不多见。虽然我国刑诉法从1996年就确定了疑罪从无的原则，但在司法实践中，法官想做出一个无罪判决很难。”徐松林说，第一难在被害人家属给予的压力，如果被告人被无罪释放，有的被害人家属可能会认为“不公”，从而一直上访。
第二难在法官一旦做出无罪判决，根据错案追究机制，侦查机关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这种情况下，有的法官会做出“疑罪从轻”的妥协。“但疑罪从无原则面临的最大难题，是公众对它的接受程度。侦查机关常常会遇到证据不足的情况，这个时候，到底是宁可冤枉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还是宁可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任何好人呢？这是个价值选择的问题。”在徐松林看来，徐辉案对疑罪从无和司法公正都有着积极的意义。
现场连线
徐辉：做人得感恩，先给哥哥建房
收到《国家赔偿决定书》，徐辉原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但当多年的梦想终成现实，迎接他的却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我觉得法律程序终于走完了，终于可以真正开始新的生活”。
“只想以后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24日下午在珠海金湾法院法庭上听省高院相关人士宣读决定书时，徐辉甚至有点走神。他说，只记得赔偿数额是150多万元，还有法院领导后来向他道了歉，但具体说了些什么，他都记不清了，“当时只想着好好过自己以后的生活”。
法院效率之快出乎徐辉的预料。他说自己两天前刚接到高院电话，说近期会对其提出的国家赔偿申请作出决定，没想到24日就定好了时间，下午2点30分左右他和律师、妻子、一直帮助他维权奔走的大哥徐庆几个人来到法院，本以为时间会比较长，但当法院宣读认定书、赔礼道歉、走完程序一共才花了大约十分钟，他还没完全回过神就过去了。
16年的申诉“喊冤”最终浓缩在短短一瞬间就结束了。
“没有时间再花在走法律程序上了”
今年10月底，徐辉无罪获释一个月后曾在接受南都记者回访时说，他除了为个人申请服刑16年的经济损失117万元，还要给他、妻子、女儿申请每人70万元的精神赔偿，总计327万元，但法院昨天认定的国家赔偿数字只有其设想的一半。
“原来的327万是我的最低要求，但既然法院已经认定150多万，我就接受，我没有时间再花在走法律程序上了。”徐辉说，有点失望，但心态还是很平和。
如何处置这笔国家赔偿？徐辉说自己还没有完全想好，但先要给哥哥徐庆建房子，过去的16年，哥哥帮他四处奔走求助，工作、生活都耽误了，基本上没挣钱，这么多年还是住在他被关押离开时的那套老房子里，“做人得感恩，何况他还是我大哥，我更不能忘了他”。
此外，徐辉还盘算给自己做个全面体检，余下的钱暂时放在银行，“跟家里人慢慢想怎么花。”
如今，最让徐辉放心不下的是希望恢复原来任职小林劳动站副站长的待遇，办理医保、社保。他说，两个多月前，自己已提交了书面申请，但现在还没有回复，“我在法庭上也问了法院领导，对方说已经帮我联系了政府。”徐辉认为，只有自己恢复了身份，才算是真正获得清白。
逐渐适应新生活，体重增20多斤
出狱近三个月，徐辉已经渐渐适应新的生活。他说，自己学会用手机接打电话和发短信，只是打字速度很慢，需要在键盘上一个个找字母，“一个短信起码要花五六分钟才能打出来”。
徐辉还学会了上网。他说，自己最喜欢看珠海本地的重大新闻、发展政策，因为这事关乎他未来的生活，平时也很关注政法新闻，特别是与他有类似经历的冤案。
“前两天我看到了内蒙古呼格吉勒图案的新闻，感触很大，我比他幸运多了，因为我还活着。”一直强调不愿再沉溺案件中的徐辉忍不住说，希望警方在处理案件时不要为了查案而查案，“办案的目的应该是寻找真相”。
这三个月，身高1.7米的徐辉体重增加了20多斤。“出狱时110斤左右，现在一称已经有135斤多了。”徐辉说，监狱食堂不是不好，但怎么吃都是苦的，出来了，跟家人在一起吃什么都是甜的。
徐辉也有不适应的时候。他说，在监狱呆久了，每次走路都是昂首挺胸，走的是军步，不像普通人走路的姿态，有些人看了觉得奇怪，他想改但现在都还没改过来。
监狱里养成的作息规律一下子也难以改变。徐辉说，自己每天都要晚上十一点左右睡觉，白天很早起来，回到家里老婆、小孩晚上九点多、十点多就躺床上了，他还需要慢慢适应。
徐辉说，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不论以前还是今后，他也只想继续做个普通人，“过正常人的日子、生活”。
赔偿金怎么算的？
人身自由赔偿金：5843天×200 .69元/天=1172631.67元
徐辉获赔的具体数额是如何确定的？其妻女为何不能获赔精神损害抚慰金？记者在广东高院作出的《赔偿决定书》中找到了解释。根据《国家赔偿法》规定，侵犯公民人身自由的，每日赔偿金按照国家上年度职工日平均工资计算。另，最高人民法院规定2013年城镇非私营单位在岗职工日平均工资标准为200.69元。赔偿请求人徐辉于1998年9月17日至2014年9月15日被羁押，共计丧失人身自由5843天，所以，徐辉的人身自由赔偿金为1172631.67元(5843天×200.69元/天)。
精神损害抚慰金：综合三种因素=40万元
徐辉获赔的精神损害抚慰金40万元，是广东高院结合徐辉丧失人身自由时间所受到的其它损害或者损失，以及当地经济发展的实际情况等因素，依法作出的决定。
四个依据改判无罪
珠海中院再审认为，控方的关键证据存在矛盾和疑点，不能完全排除合理怀疑，故改判徐辉无罪。
一、口供不稳定。徐辉先认罪，但后翻供，称被公安机关刑讯逼供。在他的有罪供述中，对作案工具等重要情节的描述前后不一致。
二、公安机关将徐辉列为嫌犯的主要根据是警犬气味鉴定。但司法实践中，这只能用作侦查手段，而不作为定案的证据。
三、受当时技术条件限制，D N A鉴定仅提取4个位点，鉴定意见并没有得出确定唯一的结论。
四、有罪供述与其他证据存在矛盾。
申诉之路
1998年8月25日清晨
珠海市金湾区小林镇女子严婵娟被人发现裸死在路边。
1998年9月
20多天后，警方将珠海本地人徐辉带走，经警方调查，徐辉是持砖打伤严婵娟，强奸后用电线将其勒死。
2001年5月9日
珠海中院一审以强奸、故意杀人罪判决徐辉死缓。
2001年12月3日
省高院刑事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徐辉不服，向省高院申诉。
2005年11月11日
省高院驳回徐辉申诉。徐辉不服，继续向最高人民检察院提出申诉。
2008年6月16日
最高检收到申诉材料后，将此案移交省检察院办理。省检察院作出检察意见书，建议省高院启动再审程序。
2008年10月4日
省高院作出再审决定。
2011年7月22日
省高院刑事裁定，撤销珠海中院刑事附带民事判决及省高院此前的刑事裁定，发回珠海市中院重审。
2012年8月10日
珠海市中院组成合议庭，到新疆奎屯监狱开庭重审此案。
2014年9月9日
珠海市中院作出刑事判决书。
2014年9月15日
珠海市中院宣告徐辉无罪。
十起冤错案都赔了多少钱？
坐牢16年
获赔157万元
徐辉，珠海市小林镇居民。曾因涉嫌强奸、故意杀人罪被法院一审判处死缓，今年9月经法院再审改判无罪。昨日，得到人身自由赔偿金、精神损害抚慰金共计157.26万元。
关押11年
获赔65万元
赵作海，河南省商丘市柘城县人。1999年因同村村民失踪后发现一具无头尸被拘，2002年被判死缓。后“被害人”回到村中。2010年5月，收到国家赔偿金及生活困难补助费65万元。
关押17年
获赔百余万元
于英生，原任蚌埠市东市区区长助理。1996年12月2日上午，于妻被发现在家中遇害。后于一审二审均被判 无 期 徒 刑 。2013年8月13日，安徽省高院再审宣告无罪释放。
羁押近12年
获赔98万元
李怀亮，河南省叶县湾李村农民。2001年8月7日，他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刑事拘留。平顶山市中院为阻止被害人亲属上访，口头“承诺”对李判死刑。2013年4月25日，被宣告无罪。
关押18年
获赔150万元
王本余，四川人。1996年11月，因强奸杀人罪被判处死缓。2012年，真凶李彦明落网。2013年7月，内蒙古自治区高院改判王本余强奸杀人罪名不成立。
关押11年
获赔90万元
佘祥林，湖北省京山县人。1994年1月2日，佘妻张在玉因患精神病走失失踪。1998年9月22日，其二审被 判 刑1 5年 。2005年3月28日，佘妻张在玉突然回到京山。
关押10年
获赔220万元
张高平、张辉，安徽人，系叔侄关系。2003年，因搭乘的女孩到杭州后下车被奸杀。2004年10月19日，浙江高院二审改判张辉死缓，张高平有期徒刑15年。2013年3月，二人被宣告无罪。
5人均获
超百万赔偿
1995年3月20日和8月12日，在萧山市(现为杭州市萧山区)发生两起抢劫并杀害出租车司机事件，警方认定是萧山籍陈建阳等5青年所为。1997年12月终审，4人被判死缓，1人被判无期。
已被执行死刑
赔偿申请中
呼格吉勒图，蒙古族。1996年4月9日晚，一女被发现死于公厕内。1996年，呼被认定犯有强奸罪、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2005年，疑似真凶落网。今年12月15日，被宣告无罪。
坐牢8年
重被立案侦查
念斌，福建人。2006年7月27日夜，平潭县两户居民家中多人中毒，其中两人死亡。该案历时8年10次开庭审判，念斌4次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今年8月22日，福建高院终审判念斌无罪。9月，念斌被重新立案侦查。
南都见习记者 尚黎阳 南都记者 杨亮 任先博 通讯员 何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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