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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老街成“死城” 缅北战地白天打仗晚上对骂

来源:环球网
  14岁的果敢男孩杨老五在中缅边界的麦地河安置点已经呆了1个多月。30多天里,他和家人在用竹子与油布搭成的简易帐篷中渡过,早春时节的云贵高原,夜里的气温降到5摄氏度以下。山间不时刮起一整狂风,将简易公路的风沙刮得漫天飞舞。

  缅甸果敢地区发生武装冲突以来,累计有6万余人次缅籍边民出于自身安全考虑进出中缅边境一线。

  杨老五一家便是边民中的一员,2月9日,缅甸军政府与果敢地区地方武装再次爆发冲突以来,他们大多通过徒步跋涉数十公里的山路,来到一山之隔的中国躲避战乱。安置点中国一侧每一个帐篷上都插上了五星红旗。

  “我很想回家,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这名衣衫褴褛的14岁男孩挂着天真的笑容,与同伴们不断在澎湃新闻记者乘坐的汽车周围嬉戏打闹,流着鼻涕、穿着人字拖的脚上起了好几个已经结痂的疮。

  麦地河是边民安置点之一,在一河之隔的对面,时不时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炮声。

  2009年8月8日,缅甸出动军队与同盟军发生冲突,上万果敢难民逃亡中国边界。果敢地区的领导人—被外界称为“果敢王”的前掸邦第一特区主席彭家声出走。今年2月9日起,以彭家声为首的民族自治武装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果敢同盟军)再次与缅甸政府军爆发冲突,其后战事不断升级。2月17日,缅甸总统吴登盛签署总统令,在果敢地区实施为期90天的紧急状态并军事接管当地一切权力。

  冲突发生以来,双方都有近百人的伤亡报告,这次武装冲突也是自2009年“8·8”事件以来,果敢地区最严重一次。

  目前战事丝毫没有减缓,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迹象。就在13日晚,一架缅甸军机投掷的炸弹落入中国境内,造成云南省临沧市无辜平民4死9伤。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刘振民当晚紧急召见缅甸驻华大使,就这一事件提出严正交涉。

  作为一衣带水的邻国,中国政府对此事高度关注,并做出大量工作。本月8日,中国外交部长王毅在全国人大记者会上就此专门指出,中缅边境不能乱,缅北地区要稳定,这符合中缅两国和两国人民的共同利益。

  目前,政府军已经在果敢地区首府老街集结超过两个重装师,并接管了离老街最近的腊戌机场,战事随时有进一步扩大的可能,该区域正在变得日益敏感和复杂,牵动着有关各方的心。

  今年5月缅甸将进行修改宪法公投,各路势力就政治力量就可能的政治洗牌摩拳擦掌。今年10月底,这个国家将迎来一场意义深远但前景堪忧的大选,该国政治是否变天全球瞩目。

  3月以来,澎湃新闻记者前往缅北果敢地区多处走访,力图还原持续一个多月的战争中,位于中国边境的这一民族的生存景况。

  有果敢人说,近两年来是果敢地区发展最好的时光,但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所毁灭。

  无论如何,果敢地区成为了一个寓言式的缩影,展现出一个在政治、经济、民族、宗教矛盾长期存在的国家,狂飙突进式的变革打开了怎样的潘多拉之盒;同时也展现出一个夹杂在大国政治游戏中的地区,是怎样的民生多艰。

  “死城”老街

  被称为“缅甸联邦果敢自治区”的这片土地仅有两千余平方公里,居住着14万说汉语、拥有汉族生活习惯的果敢族。长期以来,缅甸中央政府一直未能对该地区进行有效地管辖,该地区也成为一片拥有独特逻辑的江湖。以博彩业作为经济支柱的首府老街距中国云南省镇康县南伞镇仅有8公里,双方的人员贸易往来频繁,许多南伞的居民都能对对岸的许多江湖故事如数家珍,关于刘家、白家、魏家几年来的恩恩怨怨,关于“果敢王”彭家声如何出走,关于哪个中国富人在老街输了精光。

  喜欢赌博的人被一车一车运往这个边境小城,也催生了当地独特的经济体系。

  “从云南省临沧市包车前往南伞镇需要开近4个小时山路,市价是700元,童叟无欺。以前光包车费平均每个月能够赚20万元。”出租车师傅黎伟向澎湃新闻记者举出的这个数据或许可以一窥战前老街的繁华。

  然而,现在的老街已然是一座空城,成为令当地人恐惧的代名词。

  在南伞,22岁的果敢人张大民向记者展示了被子弹击中的弹痕。2月9日,缅甸政府军与果敢同盟军在首都老街展开巷战,当时在老街的他的肩胛骨被两颗流弹击中,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部飞过。“事后想起来挺可怕的,差点就没命了。这是我见到的最严重的一次冲突”。“战争嘛,都是老百姓遭殃”,他表示。

  此前,逃避武装冲突的边民中曾流传政府军射杀无辜平民的传言,让老街愈发成为禁忌之地。3月6日,缅甸官方发布消息称,缅北果敢地区因战事暂时关闭的两个边境口岸已于6日重新开放,躲避战火的边民陆续返回老街。缅甸官方统计称,“随着果敢地区局势趋于稳定,已有2746名边民回到老街。”

  “现在根本不敢回家,”不过也有人像李大明这样想,作为一名果敢年轻人,缅甸军队会怀疑我和同盟军有联系,“如果被他们怀疑了,自己根本没办法洗脱嫌疑”。

  目前的老街市,所有店铺都店门紧缩,有一些店铺有残留的弹痕与掉落的子弹壳。整个小城十分寂静,街上空无一人,也难见缅甸军队士兵的踪影。“他们(政府军士兵)都在暗处观察所有进入的汽车”,一名当地人士称,“如果发现汽车里面有外人或者有人摄像,他们会开枪射击”。然而对于此事,记者无法亲自证实。

  “我的任务就是救人”

  缅甸前线指战员甚少对外界发布相关的信息与声明,这也无形里加大了当地民众对政府军的惊疑。此前有媒体报道称,大约有6万果敢边民为躲避战乱逃往中缅边境,他们散居在大约200个安置点。在离南伞县城数十公里的刺树丫口、麦地河等多个边民安置点,逃避战乱的边民们在半山腰搭上了简易帐篷,向周围的中国村民借了柴火,在大风呼啸的山间一住就是一个月。

  “我们很想回家,但是现在回不去了,也不敢回去”,一名姓李的果敢边民说,他有一个亲戚在老街被子弹击中。

  一个多月来,由果敢福利基金会、果敢青年会、果敢福音戒毒中心、爱宝贝以及果敢民族志愿小组等当地志愿者组织每天上山,给当地边民发放必要的如大米、腊肉、蔬菜、被子等必要的生活物资。不少志愿者是在外地做生意的果敢人,驱车上千公里专程回来救助同胞。在物资发放现场,边民们默默地排好队,按照家庭人数领取自己自己的物资,不少年轻人自告奋勇帮助年迈的老人搬运物资,没有人多拿不署于自己的。

  29岁的果敢人杨兵是爱宝贝志愿小组的成员。在泰国做玉石生意的他放弃了工作,专程来到果敢,每天驱车上山为边民发放物资,“我觉得我做了我人生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他说。

同盟军。
同盟军

  40岁的果敢人李振强是仰光的一位医生。3月,他与10名志愿者组成红十字会人道主义小组,冒着生命危险从仰光驱车前往果敢地区对边民实施医疗救助。

  “临近边界地区,一路上我们都能看见政府军军车与装甲车通过。路边几辆被摧毁的军车残骸”,在一处边民安置点,李振强一边对边民实施医疗救助,一边对澎湃新闻记者述说前往边境的遭遇,“我们在清水河地区遭到了缅甸军事人员的盘问,我们拿出了行医资格证与政府的相关证件。对方让我们签下了 生死状 ,以及让我们书面声明政府军不负责我们的人身安全,并且全程录像,最终放行”。

  就在2月17日,一队红十字救援车队在老街附近遭到了军事人员的袭击,造成两名红十字会志愿者受伤。政府军与同盟军均指责是对方所为。

  “医疗是无国界的,我们任务就是救人”,李振强说。

  在李振强身旁忙碌着的是两名缅族年轻的医学院实习生、23岁的Yair Yint Aung和24岁的Moe Myint Kyaw,他们不懂汉语,无法和当地人进行交流。Yair Yint Aung说,他想念在仰光的女友与家人,但现在这件事是他必须做的,“这是作为医疗人员的使命”。看着果敢边民们,Moe Myint Kyaw只是默默地一根一根抽烟。

  目前,中国红十字会已经正式接管了大部分安置营的救援工作。边民们住上了写着“中国救灾”字样的帐篷,这些专业的救援帐篷已然可以遮风挡雨。

  李振强等10人在忙碌了近10天后,作为第一批医疗队的成员也结束了工作返回仰光。第二批来自缅甸的医疗人员又将冒着战火来到果敢。

  “这里这么美,为什么要有战争”

  与缅甸政府军作战的同盟军隐藏在果敢地区的大山深处。此前,同盟军领导人彭家声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曾表示,同盟军部队目前有3000多人,此外还有兄弟军德昂军3000多人,若开军2000多人的兵力。

  “我们有90%的把握进入果敢……在运动中寻歼敌人。”

  3月8日早上8点,不远处的山上陆续响起了炮声,开始是每隔3分钟,接着越来越密集,每分钟大概三到四次。

  “6营和88营那边打起来了”,在同盟军的一处驻地,211旅杨旅长对澎湃新闻记者表示。杨成所率领的211旅,是所谓的“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的两只主力部队之一。这只缅甸果敢民族自己的地方武装自2月9日从缅北大山深处重新打回该民族聚集地—缅甸掸邦第一特区首府老街之后,一直与缅甸政府派出的军队进行着激烈的对抗。在首都老街东西纵深20公里的地区,缅甸军方集结了至少两个重装师,在丛林中与同盟军进行激烈的战斗。

  近6年里,不愿像政府军缴械的同盟军士兵们辗转于缅北掸邦的大山深处,靠着当地老百姓的资助过活。也零星参与到与其他民族地方武装对抗政府军的作战中。2010年到2013年,在西部克钦独立军与缅甸政府发生的旷日持久的武装冲突中,也能看见同盟军的身影。

  缅甸独立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央政府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控制缅北广大的地区,缅北茫茫的群山成为了最好的掩护。

  陡峭的山路、茂密的丛林让重型武器参与战斗几乎变得不可能,面对这些生活在高山深涧的武装,除了派出小部分的敢死队,缅甸军队也只能漫无目的地将一发发炮弹向地方阵地。

  然而,由于同盟军的大量据点处于没有山路的山顶,所有补给物资均通过人力搬运,但长期从事游击作战的战士们在陡峭的山路上如履平地,一个人能扛着几十公斤的大米与水桶爬上数百米高的大山。

  4顶用树枝、藤条与油布搭乘的简易帐篷构成了211旅的指挥部。杨旅长呆在一个被树丛掩护,但能远远观察左右两翼群山间军事部署的小山丘上指挥者战斗。身后的战士手拿两部步话机寸步不离,一部是同盟军的频道,一部是政府军的频道。由于双方都可以听到对方在步话机内的喊话,不时出现两方士兵边打仗、边对骂的情形。

  从指挥部的小山上下来,从果敢的国防公路驱车不到5公里,再徒步爬上山头,就到了同盟军与缅甸军事对峙的前线。身边的同盟军军官介绍称,不到1公里的对面山头便遍布政府军士兵。“双方每天都会有零星的互相射击,政府军不时会派轰炸机和武装直升机过来轰炸,这是我们最担心的”。

  同盟军士兵大多看上去十分年轻,虽然全身戴满各种枪支弹药,但也掩盖不了稚嫩的面庞。也许是长期在丛林中餐风露宿,士兵们大多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19岁的童怀生便是前线士兵的一员。很难想象这名面容青涩的年轻人已经是入伍两年,并在丛山峻岭中常年生活的游击队员。他很喜欢笑,每次记者问他问题时会害羞的低下头。他说,自己很喜欢摆弄摩托车,希望和平之后能够在老街和亲戚共同开一家摩托车店。他说,他也很想去中国看看,去中国的大城市里走走。

  “我没杀过老缅,我挺怕真的开枪杀人的”,一名更加年轻的同盟军士兵向记者坦陈。

  由于缅北冲突持续以及政府军“肆意枪杀华人”的传闻让大量的边民涌入中国境内,失去了家园的缅甸边民们目前靠着中国政府以及慈善机构志愿者的救济过活。杨旅长介绍,现在每天都会陆续有年轻的果敢人志愿上山加入同盟军队伍,“多的时候每天都有大概20多人”。

  “来的人有时候太多,没办法一一向指挥部报道,所以就在各个营地就地安置,只需要我们简要报道一下就行”,杨旅长表示。

  炮声逐渐密集,前方有报告称政府军开始使用燃烧弹。杨旅长面色开始凝重,开始不断在步话机中指示下级“不要慌张”。对面的两个山头,一边是不断的炮声,另一边是零星的机枪响。

  这个时候,一个电话响了,是他在外地读初中的儿子打过来的。在大山里面藏了5年,杨旅长很难见到自己的儿子,“你要多吃饭,按时上床睡觉”,他用云南方言嘱咐儿子。

  白天打仗,晚上对骂

  3月的缅北大地,林地里散发着万物复苏的春天特有的甜腻气息。满天的繁星与透彻的月光均匀地洒在树林中的小空地上,让人很难想象,在这片土地上,战争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晚上8点后,政府军的炮火逐渐停息,指挥部也迎来了一天难得的轻松。同盟军战士们围在篝火旁,有人抽着水烟,有人坐着沉思,享受着一天来难得的宁静。步话机内时不时传来双方战士对骂的声音,但也就骂骂而已—双方似乎有一种默契,白天战斗、晚上休息。作为同一个国家的不同民族,除了长年累积的政治分歧,双方似乎都找不到不顾一切让对方必死的理由。星空下,一只萤火虫从篝火旁缓慢地飞过。

  “你看我们这里多美啊!”一名同盟军军官悠悠地对记者说,“为什么要打仗呢?”

  杨旅长说,已经有显示,政府军正在调动更多的飞机准备对同盟军的阵地进行轰炸。离果敢地区不足200公里的腊戌机场已经被政府军所接管,缅甸军政府将对同盟军驻地发动更加猛烈的攻击。

  昨日,一架缅甸军机在执行轰炸同盟军前线任务时,将炸弹投到了中国境内,造成中国无辜平民4死9伤。

  在送记者下山的路上,车内大声放着中国的流行歌曲,当放到“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谁明白生命,已沦为何物。是否找个理由,随波逐流,或是勇敢前行,挣脱牢笼……”时,为记者开车的同盟军士兵小声地哼唱了起来。

  (考虑部分当事人人身安全,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

  (原标题:战地特写|从“死城”老街到缅北战地:白天打仗,晚上对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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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UN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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