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后,面对疯癫的儿子,80岁的永春老伯谢大默仍会时常想起儿子帮忙插秧的那个遥远的午后,那时阿恭是厝边交口夸赞的好青年,他计划着给儿子找对象,那样的日子才算是有奔头的。
可20年前一个午后,阿恭突然跳进粪坑,疯了。谢大默带着儿子四处求医,花光家中所有积蓄也没能治好儿子,怕他伤人,只能把他囚禁在卧室里养着。
20年了,谢大默给儿子剪发、煮饭、包扎伤口,照顾儿子成了生活的全部。谢大默最新的担忧是,他终究是要先儿子一步离开人世的,走后谁来照顾疯儿?
鸡圈楼上囚儿
前天中午,永春县魁斗村的谢大默撂下犁,赶回家,来不及换下沾满泥巴的布鞋,开始煮粥。瞅着空空的菜篮,他提着菜刀到200米外的菜地,砍了棵卷心菜。煮好的粥被放进冷水盆里降温,再覆上半盆青菜,直到热粥变温,他才端着饭盆走向囚禁儿子的房间。
谢大默把阿恭关在二楼,以前那里是阿恭的卧室。谢家住在一幢两层土木结构的老房子里,一楼是厨房和鸡圈。单薄的楼梯木板,踩上去咯吱作响。谢大默取下门锁,一个头发蓬乱的男子披着被单坐在地板上,紧了紧身上的被单,惊恐地看着来人。
约10平方米房间,空荡的房间没有一件摆设,唯有一条铁链悬挂在屋梁上。两扇窗户被封死,地板用木板铺成,阿恭身旁的地板有处空缺,下面就是鸡圈,他平时就在那里大小便,谢大默每天要为他冲洗一次地板。
谢大默将饭盆搁在地上,阿恭把粥一勺勺盛出,放在地板上,身体再躬成60°,跪着舔净地板上的粥。“阿恭啊!”谢大默叫出声,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扭过头,不去看吃饭的儿子。
他的思绪,回到20年前那个让他永远忘不了的午后。
20年前的午后
那个午后,谢大默正在田里干活,村民喊他去捞儿子,说阿恭一路叫喊着从村口跑进村,跳入田间粪坑。阿恭被捞起后已不认识人,冲进邻居家砸东西。他带着阿恭去永春县一家医院住院半年,但儿子病情没有好转,反而欠下医药费,他只能带儿子回家。
阿恭回家后一旦发疯起来还会打人,谢大默只好和几位厝边用锁链合力把阿恭锁进屋里。从此,阿恭再没走出房门一步。被囚禁的阿恭,常在房间里大声哀嚎怪叫,从邻村嫁来15年的小李回忆,“刚来时,晚上吓得睡不着觉”。
使劲挣扎让阿恭的手腕被锁链磨破,谢大默看着心疼,买来酒精、棉球、云南白药给他上药、包扎。为了让伤口愈合快些,他一度解开了铁链,可有一次在送饭时,他被阿恭按倒在地打,大声呼喊引来厝边才得以解脱。
“我不怪他,他什么都不知道”,后来这样的事又发生几次,在厝边一再劝说下,谢大默才忍痛把阿恭送到精神病院,在他看来,“送去那里,孩子是要吃苦受罪的”。
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谢大默已经睡下,“咚咚”,木门被敲得很响。开门后,穿着一件单衣的阿恭站在门外,十二月天冷,他脚上只剩一只鞋。第二天,谢大默和大儿子把阿恭送回精神病院,五天后,阿恭又跑回家了。“我心疼啊,孩子肯定想家了,我发誓再也不送他去精神病院了。”说到这里时,谢大默眼里泛起了泪花。
现在的苦恼
那之后,谢大默每天早上6点起床开始烧水煮饭,一天三顿,从不假手于他人。去年夏天,他生病住院,只能委托厝边帮忙给阿恭做饭,结果阿恭把厝边送去的饭全部倒掉不吃。谢大默只好让在城里打工的大儿子回家照顾阿恭几天,他紧接着提前出院回家照顾阿恭。
在谢大默眼里,阿恭永远活在24岁,“9岁时就没了母亲,从小懂事听话。大小事,从来不让我操心”。因为家贫,阿恭念到二年级便辍学在家,帮家里分担农活。他回忆,10岁的阿恭刚够着灶台,就学着做饭,等他回家吃饭,有时还会送到田间。“他当时那么小,”谢大默比划着身高,12岁时,跟着大哥出门打工。“如果日子继续那样的话,该多好……”
以前,他常苦恼:为啥好好一个孩子会突然疯掉?现在他突然觉得这个问题不再那么重要。“现在重要的是,我活着时,要尽力抚养阿恭,可等我走后,谁来照顾他?”几年前,村里为谢大默和阿恭办理低保,每月俩人能领到约400元生活费。
等阿恭吃完午饭,谢大默背着手又走向田间,种下一株株秧苗,他仰起头,用袖子擦擦额间的汗,说:“阿恭说过,自家种出来的大米,吃起来最香。”(海峡都市报记者 花蕾 夏鹏程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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