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数经济链”调查：培训机构成名校校外考场

　　24日，吉林省教育考试院公布的《吉林省关于进一步减少和规范高考加分项目和分值的实施方案》，引起了广泛关注。

　　其中有一项是这样规定的：自2015年1月1日起，在高级中等教育阶段获得全国中学生（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学、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全国决赛一、二、三等奖的考生，不再具备高考加分资格。

　　政策有变，人们不禁会问，奥数还有人学吗？

　　奥数刮起的“泛化风”，会不会理性回归？

　　镜头1

　　放学又上学 孩子累

　　何欣然（化名）今年小学三年级了，每周五放学后，妈妈都会拉着她到长春市同志街上一处开在写字楼里的“培训学校”待上两个小时，学习思维数学，就是过去人们常说的奥数。何欣然已经坚持了6个月。

　　对于为什么要学习奥数，学得吃不吃力，学奥数今后有什么用？何欣然没有任何概念，按照她的理解这就是课外班，和舞蹈、外语课一样都是父母给报的班。一次时长90分钟的“思维数学”课，在老师的一句“同学们，今天的学习就到这里”中结束。

　　收拾好书包，何欣然蹦蹦跳跳离开教室，到门口找妈妈。“累了吧，今天老师讲啥了，听没听懂？”在培训班入口处，何欣然妈妈这样问女儿。“嗯，眼睛干，开始的时候讲的是同学们的错题，后来学的是教材里的思维拓展，有的没听懂。”回答完妈妈问话的何欣然跟着妈妈走向了停车场。

　　坐在车里，何欣然吃着妈妈提前准备好的汉堡和薯条，透过窗户看着窗外的“风景”，有车、有家长，还有培训班里的“同学”。

　　镜头2

　　两年半的培训费 1.2万元左右

　　本月中旬，于彬的孩子参加了作为全国较为知名的数学竞赛之一“希望杯”，并顺利进入复赛。对于这样的结果，于彬很高兴。她的孩子今年四年级，从二年级开始学奥数。

　　“当时学奥数两个想法，一个是让孩子思维拓展一下，同时‘小升初’过程中，奥数实际上还是学校‘择优’评价标准，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为今后高考升学拼优势，那时，高考奥数还可以加分。”于彬说，多数家长给孩子报奥数班都是这两个理由。

　　于彬给孩子报名培训班，随着培训课程的调整，每个学期收费标准有所不同。二年级阶段，每周一节课（2个小时），每节课费用50元。三年级阶段，每周两节课（4个小时），每节课费用60元；尚未结束的四年级阶段每周三节课（6个小时），每节课收费60元。

　　根据于彬提供的相关信息，新文化记者算了一笔账。截止到目前，除去学校规定假期，正常上课费用，仅学费一项花费已超过1万元。如果算上寒暑假期间加强训练，每次假期增加的10~15节课，以及考试报名费、练习题册费，花销还得增加2000元。算上这些，两年半的费用在1.2万元左右。“这仅仅是学费花销，周日的午饭都是在外面吃的，一个星期吃一顿饭，按50元标准，至少得三四千元。”她说。

　　镜头3

　　学还是不学? 家长没主意了

　　高考奥数加分都取消了，到底要不要让上二年级的儿子学奥数呢？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的李先生犯难了。

　　几天前在一个朋友聚会上，席间大家聊天时谈及了奥数。对于奥数，有朋友说，这是提升孩子思维能力，上名校不可或缺的技能。不是学不学的问题，是必须要学；也有朋友说，自己孩子就是学奥数，思维过度拓展，不但没能助力孩子学业进步，相反孩子开始厌学，奥数题不适于正常逻辑思维，只有少数人能懂，用处不大，别让孩子遭罪了。

　　那么问题来了，学还是不学？“我真的没主意了，不知道到底信谁的。”他说，不学，怕孩子输在升学起跑线上，创造性思维方法和能力被扼杀。可一旦学了，怕孩子负担加重，担心因生涩抽象的课程出现，让孩子对学校开展的正常数学课程产生厌倦，导致逆反心理。

　　调查

　　高考加分取消后 奥数培训仍火爆

　　奥数高考加分取消后，家长们的追捧热情是否有所减弱？对此，新文化记者进行调查走访。

　　上星期六临近中午，临河二条一家培训学校门前，尽管是休息日，可这里家长扎堆，都在等待学习奥数即将放学的孩子。和这些家长不同，长春市民张秀萍到这里不是接孩子，而是想给孩子报名学“奥数”。“我儿子今年上三年级，他们班有10多个同学开始学奥数了。”张秀萍告诉记者，现在培训学校太多了，学校门口、商圈里很容易找到。这样的说法，也得到一旁等孩子放学的27位家长的认同。家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一致认为，奥数培训机构是培训市场上的“香饽饽”。

　　而长春市一位在任教师一席话更加形象地表述了奥数培训机构在市场上的火爆。“我是小学4年级班主任，我们班45个学生，有20人学奥数，在培训班和个人家学习比率一半一半。”

　　在业内看来，如今的奥数培训已经趋于产业化，源源不断的生源催生了众多专业培训机构。“少的几个人，多的上千人，小学、初中、高中，奥数成了许多培训机构的金字招牌。”一位不愿意具名的业内人士也表示，最近几年，奥数市场虽然遭到了各方声讨，但市场培训机构开班的热情却与日俱增。

　　纵深

　　培训机构百家以上

　　奥数顽疾难治，“奥数经济”不能不提。和所有培训班一样，奥数培训班在收费、授课时间、课程设置、年龄分层、培训方向上也有着自己的特点。

　　记者在对长春市五个区近30家大中小型以及个人培训机构（班）调查过程中了解到，目前本地奥数培训机构，多以机构和个人形式存在。

　　在培训形式上，主要分两类，竞赛类和普通类。培训课程针对人群，小学生（二年级以上）、中学生、高中生。其中小学阶段，多以思维训练，开发智力,最终以国内参赛获奖为目的。中学、高中阶段，辅助日常学习，课程设置目的为“竞赛试题”，集中训练参与国内、国际级别的学科竞赛。

　　此外，在费用收取上，培训方收取费用，多为提前收费，按照阶段性学习排列课时（10~15节为一个循环），每节课授课时间，80~120分钟为一节课。其中，多对一模式授课，40元~60元/节；一对一模式授课，160元~240元/节。教材费、参赛报名费、冲刺加强竞赛班的费用需额外支付。

　　培训机构地址分布在商圈写字楼、门市，以及自家住宅中。

　　奥数培训市场到底有多大规模？新文化记者在采访中得知，因统计口径和统计范围原因，目前暂未有机构进行过全面统计。因此，记者只能通过估算方式求解。

　　记者在百度上搜索长春奥数培训班，有158万条信息。业内曾有过调查，本地奥数培训机构至少在百家以上，主流年均学费3000元~5000元。

　　现在长春市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大概在40万人左右。如果仅以每年1/3学生参加培训计算，按照人均最低收费标准计算，催生出的培训费用高达4亿元。

　　拷问

　　高烧不退 问题出在哪？

　　奥数热高烧不退的背后，问题出在哪？至今仍在本地一家奥数培训机构供职、负责带队参赛的张婕（化名）道出了其中内因。“我干这行十多年了，潜规则和利益链是奥数培训市场火热的根源。”张婕说。

　　她解释，目前奥数成绩虽然不能直接作为中学选拔生源的依据，但仍是“王牌”。要知道，在教育资源仍未绝对公平时，名牌中学吸引力一如既往地强大。除了正常学区生，非本学区学生进入心仪的学校几率极小。对于多数家长来说，唯一的希望就是靠奥数占据主动。“奥数与升学根本就剪不断，在很多教育人士眼中，数学好的学生聪明，都是苗子，知名初中在挑选生源时，仍会以奥数证书来判断学生能力。”她告诉记者，多数家长让孩子学奥数的目的就是为了“小升初”。她还透露，一些名校和培训机构有着道不出的“秘密”，利益上绑定就是其中之一。关系好的培训机构常常成了名校的“校外考场”和择校“预备班”。每年都会有很多学生，以奥数成绩突出被名校选中。

　　“中学生可以在3年的学习期走难度更高的竞赛道路，一旦获奖，面对自主招生的学校还是有优势，不加分但可以获得高校优先给予初审通过的条件。”张婕说，能够想象这样的市场背景下很难降温。事实也证明这一点，在高校公布的2015年最新招生简章中，报名条件一般都设定为多项，而高中毕业生必须符合其中一项条件才能申请，多数高校都对理科学生提出了获得全国中学生奥林匹克竞赛二等奖以上奖项的要求。北大、清华的表述分别为“优异成绩者”和“突出特长者”。

　　此外，她还说，奥数不仅成全了教育培训机构，各类杯赛组委会、房屋租赁市场、教材编制、印刷企业都借此获利。

　　专家

　　奥数本无错 只因变了味

　　所谓奥数，即“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简称。国际范围内，奥数教育和奥数竞赛，主要针对少数对数学有浓厚兴趣和天分的学生，意在培养其逻辑思维能力。按照学界专家说法，只有5%的智力超常儿童适合学奥林匹克数学，但眼下现实却是奥数大家学，加重了学生课业负担，催生的利益链条，越来越多的学校将奥数作为升学选拔的依据、学校分班的标尺。家长们理性回归还要等多久，有关部门应该怎么做？

　　“奥数本无错，只是因为变了味，少数对奥数有兴趣的学生学习奥数是没有问题的，但现实情况是，许多学生没有这方面的潜能和兴趣被迫学习就失去了意义。”中央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认为，跟风学奥数是很不正常的一件事。当然，被迫学习有外界的原因。国内很多学校培养学生千人一面，单一评价机制僵化，上一级学校在选拔和考察学生时，往往就拿奥数说事。还有，教育资源不平衡，学校之间有很大差距，因资源造成天然门槛给奥数畸形成长提供了土壤。

　　储朝晖认为，让奥数理性回归的当务之急是要政府部门平衡教育资源。此外，要营造多元评价机制。各类学校在选拔学生的时候，多个角度考量学生能力和各类特长。各方认知明确了，奥数也就降温了，同时也是奥数回归本质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