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一高尔夫球场被下令取缔4年 仍成功上报备案

惠州惠东巽寮湾的宝兴国际高尔夫球会深藏在群山之间，山体满目疮痍。 南都记者 陈伟斌 摄

　　在3月30日国家发改委官网上公布的66家“已取缔”的高尔夫球场名单里，广东六家榜上有名，其中惠州占了一半。然而，在远离惠州市区的惠东县南部大亚湾与红海湾之间稔平半岛上，一家被不断“下令取缔”四年却还没有取缔的54洞山顶高尔夫球场，正在欢庆自己获得“准生证”，而且已经编制环评报告。

　　对此，惠东县国土资源局官员证实，该球场至今没有任何国土手续，但这轮“清理整顿”中“整改”、“取缔”的并列让他们很困惑，没想到这家球场能成功上报备案，列入整改名单，不用取缔，“若要严格依法整改就应该取缔，不然合法手续如何补？难道撤销之前依法走完的程序，再走一个征地与形式上的招拍挂把土地定向给他？不更是违法行为吗？”

　　越叫停越违法扩容

　　第一次下发停工通知书时违法占地146.8亩，近一年后再勘查时已扩大到近1000亩

　　早在2010年9月，惠州惠东巽寮湾房地产开发正如火如荼，一家名为惠州市巽寮宝兴体育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的企业以建设“体育公园”为名，在巽寮赤砂地村范围内开始破坏林地开建高尔夫球场。不久，惠东县国土资源局查实该球场违法推土面积达146.8亩，向其下发责令停工通知书。

　　但施工并未停止，在随后国土部卫星检查时这片建设中的球场被拍到。2011年7月13日，惠州市国土局向惠东县政府发出《关于迅速制止严肃查处巽寮违法用地紧急函》：“该公司面对制止和处罚，仍然我行我素，继续扩大违法用地，推土、修路，截至7月6日我局现场勘查时已推土400余亩，已建约7米宽、两公里长的道路，造成严重土地违法行为。引起了省厅和市政府领导的高度重视，要求你县迅速制止，并整改、查处处理。”

　　这封“紧急函”明确提出几点意见：严肃追究有关负责人责任，对涉嫌构成土地犯罪的，坚决采取法律措施，依法移送法律机关追究其刑事责任；责令该公司必须在一个月内恢复土地原貌；对在此案中滥用职权、渎职、失职人员依法实施问责。

　　如此严厉的措辞，却成一纸空文。2011年8月下旬，惠东县国土局执法人员来到球场所在山腰下，当地基层干部、宝兴公司管理人员以尴尬笑脸相迎。经执法人员现场勘查，球场违法占地面积已扩大到近1000亩。

　　据介绍，违法占地是从几个村“以租代征”，不少农民觉得租金廉价，开始维权。但约两年之后，在质疑声中，第一期18洞的高尔夫球场基本建成，在没有任何手续、牌照情况下开始对外经营。“有媒体来采访过，试图曝光，但被‘摆平’了。”惠东县县委一官员说。

　　“从天而降”的球场

　　一家“谁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企业开山毁林租地，尽管投诉不断但势不可挡

　　“不要写，他在整改。”今年3月，惠东县巽寮滨海旅游度假区管委会官员接受采访时说：“前几年政策要求那么严，他能搞下来也是他的本事。我陪同几个领导去打过，他们很高兴。”“别人来打要880元，我给你打折，480元都可以。我的朋友，他立马就给你优惠。”

　　这位官员所说的“他”就是巽寮湾宝兴国际高尔夫球会。与2011年8月南都记者了解的情形已大不相同：时任惠州市副市长、惠东县县委书记的黄树正下令执法人员“断水断电”，坚决取缔违建球场，要求恢复原状。

　　根据惠东县委副书记、县长徐毅当时的说法，该球场项目并非惠东招商引资，而是与惠东县签订开发协议的金融街控股公司找来的。金融街2005年入驻巽寮湾后就想为其楼盘配套建高尔夫球场，他们咨询发改委后得到“不行”的答复，便找来北京“宝兴”的公司。

　　至于这家企业什么“背景”，惠东主要领导成员均表示“不知情”，只是对该企业大面积违法占地，未批先建球场表示愤慨，并表态坚决查处。更诡异的是，金融街惠州置业有限公司项目经理林某坚称宝兴公司的高尔夫球场与金融街没关系，是政府招商引资。

　　于是，一家“谁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企业在惠东稔平半岛上开山毁林租地，尽管村民投诉不断，但依然势不可挡。惠东有官员私下透露，政府其实是“欲拒还迎”，巽寮湾是重点打造的独家旅游区，除卖房子、看海，你要吸引别人来，要拉高消费层次，没高尔夫怎么行？碍于国家禁令，所以很大程度上是希望这些“有本事”的企业自己疏通关系，等有新政策后逐渐补手续、合法化。

　　吊诡的“准生证”

　　球会客户经理说已获得准生证，但惠东国土局官员证实该球场没任何国土手续

　　“现在已经获得‘准生证’，在发改委备了案，不在‘清高’范围内了。”宝兴高尔夫球会客户经理说已拿到国土部分手续。在会所走廊墙壁上，南都记者看见一块写着“国家级青少年体育俱乐部”的牌子，落款是“国家体育总局”。

　　土地、环保手续等还在“办理”的球场如何获如此殊荣？该经理解释，因为宝兴在北京还有一家球场，早已成功举行几届青少年高尔夫冠军赛。在宝兴高尔夫的官方网站上，“北京”、“巽寮”两个链接并列着，总经理都是黄立鸿，北京的球场2005年已试营业。北京市宝兴高尔夫培训中心有限公司成立于2004年3月29日，正是在2004年1月《关于暂停新建高尔夫球场的通知》下发之后，2012年5月北京市国土资源局就因“非法占地”查处该公司，并没收21464.02平方米新建的建筑物和其他设施，并处以7.05万元罚款。

　　“惠州巽寮宝兴乾林体育发展有限公司”成立于2009年9月，最初叫惠州巽寮宝兴体育有限公司，与宝兴公司一样，法人都叫黄丽清。但惠州市工商局企业信息系统里并没有该企业任何违规违法信息记录。

　　惠州市巽寮宝兴体育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的陈某曾说球场所有手续已报到相关部门走程序。但惠东县国土资源局数位官员证实，该球场至今没有办任何国土手续，号称已拿到“部分”获批土地只是酒店项目用地，与高尔夫球场无关。而国土执法已走完能走的所有手续，包括下发停工令、罚款、提交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惠东县国土资源局有执法人员说，宝兴这样的球场能成功上报备案，列入整改名单，不用取缔。难道要国土局撤销之前依法走完的程序，再走一个征地与形式上的招拍挂把土地定向给他？不更是违法行为吗？还涉及用地指标等具体问题。现在，只能等“6月30日大限”之后国家有新政策出台。

　　不可知的环境影响

　　在国家新政之前，这家高尔夫球场究竟有多大环境影响，有什么后患，还是未知数

　　今年3月25日，惠东县巽寮滨海旅游度假区管委会官网已经发布这个球场环评报告的第二次公示：宝兴公司已更名为惠州巽寮宝兴乾林体育发展有限公司，曾经的“宝兴体育公园”项目正式更名为“惠州金海湾宝兴国际高尔夫球会”。球场占地面积为3600亩，配套综合行政办公楼(占地面积约2500平方米)、员工宿舍楼(占地面积约5500平方米)、酒店(占地面积约29482平方米)。

　　南都记者看到，在宝兴高尔夫球会会所外，球道、沙坑绵延数个山头，还有大面积之前削平的土地露出大片金黄泥土，山涧里囤着昏黄的水。18洞的球场已修好，穿着斑马条纹的微胖男子正在球童陪同下扬手挥杆。球会工作人员告知，已建好的第一个18洞面积约2000亩，今年将开建第二个18洞，办一张会员卡永远有效，比如说“家庭卡”的卡费是32.8万元，不少卡已出售。

　　环评报告说，金海湾宝兴国际高尔夫球会项目建设单位十分重视范围内的生态恢复、生态补偿，经过多年营运后，评价区总体上植物生态环境体现为正影响，农药、化肥流失较少，因此营运期对当地各环境要素没有明显不利影响，与当地环境相融性较好。

　　但是，与球场相邻的村民们却有不同意见。赤砂村村民方某说，球场建设不仅造成严重水土流失，还淤积大面积的农田，影响当地饮用水源。每逢下雨，山上泥浆就流下，河水不再清澈。鹏新村村民彭某表示，建球场推土时是整个山坡推过去，很多树叶、草、泥土囤到山沟，埋到地下，流出的山泉水是臭的。

　　“高尔夫球场对环境影响非常大。”惠东县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说，就算复绿之后的地，基本无法再耕种。广东省生态环境与土壤研究所研究员陈能场也表示，高尔夫球场在建设期的时候，对土壤扰动非常大，因为要改造地面做新的造型。扰动之后，土壤就会变得较疏松，保养草坪所要用到的大量农药、肥料容易下渗污染地下水，至于具体会造成什么危害，需结合实际情况进行评估。

　　但根据南都记者从广东省环保厅获得的消息，对于违规兴建的高尔夫项目，环保部门不会受理其环评报告。环评审批权限已下放到各地市，但各地市也不能受理，除非清理整顿之后国家有新政出台。在此之前，这些球场会造成多大环境影响，今后有什么后患，还是未知数。 采写：南都记者 刘伊曼 罗煜明

　　宝兴国际高尔夫球会演变

　　●2010年9月，惠州市巽寮宝兴体育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以建设“体育公园”为名，在巽寮赤砂地村范围内开始破坏林地开建高尔夫球场。

　　●2010年9月13日，惠东县国土资源局对其下发责令停工通知书，查实违法推土面积是146.8亩。

　　●2011年7月13日，惠州市国土局向惠东县政府发出一份《关于迅速制止严肃查处巽寮违法用地紧急函》，要求迅速制止并整改、查处处理。

　　●2011年8月，惠东县国土局执法人员到球场现场勘查，违法占地面积已扩大到近1000亩。惠州副市长、时任惠东县县委书记的黄树正曾亲自下令执法人员“坚决取缔”。

　　●2015年3月30日，国家发改委官网公布66家已取缔的高尔夫球场名单，惠州有三家，但不包括这家被多次叫停的违法占地高尔夫球场。

　　●2015年3月25日，惠东县巽寮滨海旅游度假区管委会官网发布球场环评报告第二次公示，曾经的“宝兴体育公园”项目正式更名为“惠州金海湾宝兴国际高尔夫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