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铅污染悬疑：村民因儿童血铅超标搬离

　　阳春三月，江南草长莺飞。但安徽省青阳县丁桥镇永平村却显得有些过于安静，很少看到孩子们的身影。

　　当地村民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前两年，村子里有些小孩查出血铅超标后，在外打工的父母都把孩子带走了，条件好的家庭都搬到县城去住了。”

　　村民认为附近的电源公司已经造成了当地的水源污染。而永平村杨垅村民组距离安徽超威电源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安徽超威”）不足千米，安徽超威系超威动力（00951.HK）控股子公司。

　　2014年8月，青阳县环境监测站监测报告显示，超威电源周边3口水塘铅含量均超过《地表水环境质量标准》（GB/T 3838-2002）Ⅴ类水铅含量限值。当月，永平村委会采集了7个地表水样本委托第三方检测，报告显示，送检的所有地表水样本中的铅含量也全部超出了《地表水环境质量标准》Ⅴ类水标准。

　　铅患

　　3月31日上午，永平村店门口组一位女村民告诉记者，去年8月28日，在当地村干部带领下，自己的小孩在安徽省职业病防治院检测的血铅为125微克/升，村子里有三四个小孩有类似情况。

　　而卫生部《儿童高铅血症和铅中毒分级和处理原则》（卫妇社发[2006]51号）规定，儿童血铅浓度在100~199微克/升为高铅血症，200~249微克/升为轻度铅中毒，250~449微克/升为中度铅中毒，大于450微克/升为重度铅中毒。

　　事实上，早在2012年永平村就有儿童发现血铅超标。

　　记者得到一份当年7月出具的检验报告单显示，一名潘姓9岁儿童血铅检测结果为102微克/升；而另一份当年6月2日出具检验报告单显示，一名吴姓21个月婴儿血铅检测结果为157微克/升。

　　2014年8月，青阳县环境监测站一份监测报告显示，超威电源周边3口水塘铅含量均为0.2mg/L；而《地表水环境质量标准》（GB/T 3838-2002）Ⅴ类水铅含量限值为0.1mg/L。

　　2014年8月5日，永平村委会采集了7个地表水样本委托第三方检测，报告显示，送检的所有地表水样本中的铅含量也全部超出了《地表水环境质量标准》Ⅴ类水标准。

　　村民们把这一切的矛头指向了距离村庄不足千米的安徽超威。

　　记者注意到，安徽超威的相关环评报告显示，周边地表水水体功能为Ⅲ类，对应《地表水环境质量标准》规定，铅含量限值应为0.05mg/L。

　　据杨垅组村民反映，这7个地表水样本其中有一个还是自己村民组以前的饮用水水源。

　　丁桥镇人民政府公开说明证实，杨垅和垅岗两个村民组39户村民饮用水水源点为电源厂在店门口组的深井水，剩下的20余户村民和西冲联片建房点29户村民共200余人的饮用水水源点位于离电源厂约300米远的山坡上。

　　2011年12月，该镇政府表示，为了切实解决永平村村民因超威公司而对饮用水安全的担忧，该镇政府与铜陵客商达成协议并签约，新自来水厂于10月中旬正式动工建设，预计明年5月份建成投入使用，届时，永平村部分村民将无偿接用自来水厂的优质水。

　　杨垅组村民证实，从去年开始，他们已经用上了自来水厂的水，但水质感觉依旧不行。

　　纷争

　　多年来安徽超威与当地村民之间纷争不断。

　　2010 年4月22日，安徽省环保厅在全省环保执法检查中，发现安徽超威卫生防护距离不符合要求、污染物不能稳定达标排放等相关环保问题，并于5月10日下达《关于对安徽超威电源有限公司环境问题的监察通知》，通知其对问题全部整改。2010年12月11日，该公司通过池州市环保局组织的整改验收。

　　2011年8月， 当地有村民在网上向安徽省环保厅反映，“安徽超威厂区距村民居住地不到500米，距村民的引用水的蓄水池不到200米的距离，且在农民耕田的上游，严重污染当地村民和儿童的身体健康和农民的耕田。”

　　2012年7月，安徽省环保厅在网上公开回复称，2011年我省开展涉铅企业专项整治以来，市、县环保部门不断加强对超威公司的日常监管，市环保局每月现场监察一次，县环保局每旬现场监察一次。市、县环保局每两月对超威公司开展一次联合监测。2012年上半年对该公司的三次监测结果显示，各项指标均不超标。

　　安徽省环保厅表示，我国国家血铅诊断标准是：正常血铅水平为0~99微克/升；等于或大于100微克/升，为铅中毒。导致铅中毒的原因有很多，不仅仅是由涉铅企业污染环境引起，企业内工人违反劳动防护规程，将含铅的劳保防护物品擅自携带回家也容易引起家庭成员的铅中毒。血铅含量应到有资质的疾控中心作检测来认定。

　　投诉人也反映附近村民血铅超标的情况，已由青阳县政府组织当地村民进行了血铅检测，并针对出现的问题进行了相应处理。

　　但是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此后还是相继有小孩检测出血铅超标。无奈之下，2012年夏天，永平村的村民们甚至集体堵住安徽超威的大门进行抗议。

　　根据卫生部2006年制定的《儿童高铅血症和铅中毒预防指南》规定，对生活或居住在高危地区的6岁以下儿童及其他高危人群应进行定期监测，其中包括居住在冶炼厂、蓄电池厂和其他铅作业工厂附近的；父母或同住者从事铅作业劳动的；同胞或伙伴已被明确诊断为儿童铅中毒的。

　　村民们反映，自从堵门抗议事件后，村委会开始每年组织一次安徽超威周围的儿童到指定医院进行血铅检测。

　　那么，当地环保部门是否对安徽超威周围的儿童血铅超标和地表水铅超标的原因进行过调查？

　　4月1日上午，青阳县环保局盛副局长对记者表示，该局目前并不掌握安徽超威周围的儿童血铅超标和地表水铅超标情况，并让记者和分管此事的徐队长联系，但徐队长的手机始终无人接听。

　　中华环保联合会环境法律服务中心一位工作人员对此表示，他个人认为，永平村儿童血铅超标和地表水铅超标和安徽超威有因果关系。

　　耐人寻味的是，4月16日，青阳县丁桥镇政府对此回复记者称，你们给超威动力总部采访函，已转安徽超威，现安徽超威所在地的该镇给予答复。

　　因县环境检测站目的是证明超威是否有工业废水排出影响水质，并同时取距离该企业2000米外不同水系的两处水样作对比；青阳县环境检测站检测采用的是最低检出值0.2mg每升的方法；检测报告上三个水样全部为0.2mg每升，说明不同的水系水质相同，从而证明安徽超威废水没有流入塘里。

　　2014年8月5日，永平村民自发要求村委会检测周边水含铅量，围绕永平村距离超威电源500米至3000米，包含自来水，不同的分水岭水域取水共7份送到铜陵有色金属集团控股有限公司检测研究中心进行铅含量对比检测，15日数据显示铅含量为0.2mg~0. 3mg每升，数据反馈后村民提出异议，与超威无任何水系联系样本，还有同镇自来水样本，检测结果为什么会基本相同？后来该研究中心说，他们的检测数据只供参考，说明不同的水系水质相同。

　　丁桥镇政府还表示，我镇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始终把保障人民身体健康，保护环境放在首位，先后组织永平村儿童3批，每批150人左右，做血铅检测，目前未发现超国家规定标准异常现象。

　　扩建

　　让村民们更恐惧的是血铅超标也挡不住安徽超威的扩建步伐。

　　2014年超威电源有限公司公司债券上市公告书显示，安徽超威于2009 年 4 月被超威电源收购，注册资本1000 万元，超威电源控股比例75%，主导产品为铅酸蓄电池用极板及蓄电池。

　　截至2013年末，安徽超威总资产32410.33 万元，总负债9208.50万元，净资产23201.82 万元，2013 年实现销售79045.19万元，净利润2678.60 万元。

　　2012年初，安徽超威开始计划投资8 亿元兴建年产3000 万只全密封电动车铅酸蓄电池项目。

　　当年5月，时任青阳县委书记要求，各部门都要将超威项目建设作为重点工作来抓，尤其是拆迁征地工作。二要突破难点。紧紧抓住项目建设过程中的制约瓶颈，各部门要齐心协力，攻坚克难，争取项目尽快通过评审。三要加强调度，由胡俊副县长牵头，各单位全面协调配合，全力以赴搞好超威项目建设工作。

　　值得注意的是，丁桥镇2014年政府工作报告显示，2013年超威电源实现产值近9亿元，税收3000万元，连续5年位居全县纳税企业榜首。当年税收超过了企业净利润。

　　但是，2010 年泗县、怀宁儿童血铅超标事件发生后，安徽省接连组织开展铅酸蓄电池企业专项整治工作。2011年1月和6月，安徽省环保厅又先后两次对各市涉铅企业整治情况进行督察督办。为始终保持对铅酸蓄电池企业整治的高压态势，安徽省政府已将铅酸蓄电池生产、组装，再生铅，铅锌矿采、选与冶炼，铅合金生产与加工，以铅为主要原料的建设项目环评文件调整由省环保部门审批。

　　据安徽省环保厅网站信息显示，2014年9月4日，该厅才受理《安徽超威电源有限公司年产3000万只全密封电动车铅酸蓄电池改扩建项目环境影响报告书》。

　　根据备案文件，安徽超威电源有限公司年产3000万只全密封电动车铅酸蓄电池技改造项目分两期建设。一期计划于2015 年底完成对现有工程（年产500 万只铅酸蓄池）的工艺改造和年产1500 万只铅酸蓄电池生产线及相关配套设施的建设；二期为另外1000 万只铅酸蓄电池生产线的建设。项目建成后，安徽超威电源有限公司将形成年产3000万只铅酸蓄电池的生产规模。

　　2014年3月，当地媒体发布的青阳县2014年社会性投资重点调度项目一览表显示，该项目已完成1200余亩土地征用，项目区拆迁工作完成85%。

　　然而，在大肆扩张的同时，超威动力的盈利能力并不乐观。

　　2014年报显示，超威动力2014年亏损2895万元，其中产品毛利率从2013年的13.5%降至11.3%，主要因为铅蓄电池行业价格竞争激烈，给予客户返利上升。

　　截至2014年年底，工信部和环保部共同公布了50家通过准入的铅蓄电池及再生铅企业名单，其中，超威集团旗下6家公司入围。年报显示，集团旗下超过60%产能正式通过工信部和环保部核查。目前，超威动力电池年产能可达1.3亿个，为行业最高。

　　事实上，铅酸蓄电池产业并不必然带来铅污染，企业只要严格遵循国家环保规定，是完全可以有效控制污染的。

　　据记者了解，美国铅酸蓄电池行业的用铅量占全国用铅总量的95%以上。但由于法规健全和管理有效，美国铅酸蓄电池生产过程中的铅排放仅占总排放量的1.5%。2008 年，美国政府已将铅酸蓄电池生产从主要铅污染源中排除。

　　然而，这背后是企业需要付出巨额的环保投入。

　　2008年，世界最大的铅酸蓄电池企业——美国江森自控公司在浙江长兴投资建设铅酸蓄电池工厂，用于环保设备的一次性投入就达1000万美元；并在其4.3万平方米的大厂房内采用微负压手段，以防止生产过程中的铅粉、铅尘外流，单除尘这一项，一年电费开支近千万元。

　　据业内专家介绍，由于铅酸蓄电池生产过程中极易产生污染，对环保设备要求极高。仅环保设备投入就占到总投资额的20%~30%，建成之后还有不断的后续环保投入。目前工厂每生产1万千伏安时蓄电池的环保运行费用需要3万到6万元，而其销售收入不过五六百万，利润率很低，大多数企业净利润只有3%，最高也不会超过5%。

　　亏损之下大肆扩张，超威电源此前的环保投入是否达标及是否保持正常运行？此后的扩建是否还有能力承受巨额的环保投入？

　　面对越来越庞大的超威电源，永平村有能力的人选择了“远走高飞”，而留守家园的村民们只能是一脸的无奈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