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湘潭“金改”败局再调查 涉及资金1.3463亿

　　2015年3月23日，湘潭市民间资金登记服务中心（下称“湘潭民资中心”）的法人代表失联。从2013年12月3日开业至今，这个只维持了一年多的民资中心便成为国内首家崩盘的民资中心。

　　截至目前，登记有正式合同的债权人共计421人，涉及资金1.3463亿元。

　　4月10日，湘潭市政法委书记廖国锋在协调会上表示，出现这样的事情，政府是有责任的，到底有多少责任，以最终调查结果为准。

　　中心九成员工卷入

　　4 月12 日，湘潭民资登记服务中心营业大厅空空荡荡，除了三名轮班值守的债权人外，中心的总经理室、会计室等办公室早已人去楼空。

　　一个月前，湘潭市某行的退休行长李德明给湘潭民资中心法人代表廖庆丰打电话，廖没有接听。

　　按照以往惯例，如无特殊情况，廖庆丰会经常与老领导李德明通电话，交换意见。

　　在连续拨打数次之后，对方依旧没有应答，李德明预感不妙。3 月23 日，开业不足一年半的湘潭民资中心彻底崩盘。

　　2013 年12 月3 日，湘潭民资中心开业。李德明透露，开业当月，该中心收到出借人金额7000 万元。大概在正常运营两个季度后，资金开始出现周转不灵。

　　李德明介绍，廖庆丰为了赚取更多的利润，将出借人手上收集的资金放到了自己名下的小额贷款公司。具体的数额，李德明表示不清楚。

　　按照规定，借款人在湘潭民资中心借款利率不超过人民银行公布的同期贷款利率的四倍，即不超过24%。而在小额贷款市场，普遍的放贷利率达到30%以上。

　　廖庆丰通常的资金挪动方式是，虚拟借款关系的主体主要有两种：一是虚构个人信息；二是其名下控制的公司。

　　虚构的个人信息涉及公司员工及亲属。湘潭某担保公司负责人杨正清（化名）透露，包括湘潭民资登记中心、湖南三鑫电源科技有限公司、湘潭赛虎电池有限公司和韶山市鑫盛小额贷款有限责任公司在内，廖庆丰名下开业和未开业的公司共有11 家。

　　“从去年9 月起，由小额贷款公司放出去的钱收不回来了。”李德明认为，这是造成湘潭民资中心资金链断裂的根本原因。

　　湘潭民资中心出现兑付危机在今年春节前开始显现。2015 年春节前，70 岁的刘长青借出的60 万元被建议“多放3 个月”。随后，越来越多等待兑付本息的债权人聚集到湘潭民资中心。

　　3 月23 日，湘潭民资中心工作人员告知大家还不上钱了，债权者们才恍然大悟，自己遭遇骗局。

　　截至目前，当地公安机关已对此进行立案调查，421 名债权人当中，除了个体户、公司职员、退休职工等200 多人外，还有100 多名公职人员，金额从几万元到上千万元不等，湘潭民资中心九成以上职员被卷入。

　　此次涉及的公司至少包括天乐奥克兰、晶鼎建材、兆亮电镀等6 家企业，湘潭民资中心为6 家企业垫付借款人金额1107 万元。

　　目前，廖庆丰总负债1.85 亿元，其中银行贷款7000万元，登记中心负债5500 万元，其他民间融资6000 万元。

　　4 月13 日，湘潭市人大常委会发布公告称，廖庆丰辞去了湘潭市人大代表职务。

　　没跟上节奏的监管

　　崩盘次日，湘潭民资中心由湘潭市政府全面接盘，廖庆丰下属资产全部冻结。

　　个子高大，为人实在，这是廖庆丰给周围人最深的印象。多年前，廖庆丰从湘潭市农业银行收贷员岗位下海经商。先后创办湖南三鑫电源科技有限公司，湘潭赛虎电池有限公司。

　　2014 年，廖庆丰被评为湘潭市十大优秀青年企业家之一。

　　在筹建湘潭民资中心之前，廖庆丰的两家实体企业负债率在10%以内，而其名下的、注册于2011 年的韶山市鑫盛小额贷款有限责任公司在成立后的短短两年内赚取了3000 多万元。三家公司的资产总值超过2 亿元。

　　资本市场上小试牛刀，让廖庆丰尝到了甜头，加上实体经营只能勉强维持，促使40 出头的廖庆丰决定在民间金融领域大展身手。

　　2013 年7 月8 日，湘潭民资中心成立。当年12 月3 日，湘潭民资中心正式开业。

　　湘潭民资中心注册资本5000万元，实缴资本1000 万元。中心股东为湖南三鑫电源科技有限公司，占股10% ；湘潭赛虎电池有限公司，占股20%；剩下股份由员工刘忻建代持。

　　实际上，湖南三鑫电源科技有限公司、湘潭赛虎电池有限公司两家公司法人代表均为廖庆丰。

　　开业当天，湘潭市政府领导出席并讲话。宣传资料显示，“政府设立服务中心的目的是为了平抑利率，抑制高利贷，降低中小微企业及个体工商户融资成本”。

　　这是继长沙、株洲、益阳、郴州、岳阳之后，湖南省开设的第五家民间资本登记中心。此前，湘潭市政府多次前往岳阳、温州等地考察“取经”。

　　该中心业务经理陈莉（化名）透露，湘潭市政府金融办主任汤君泽等每月会有1~2 次例行检查。“他们检查的时候，有部分贷款人的资料没给他们看”。

　　“这肯定是监控不到位，是试点，经验也不足；这么多担保投资公司、小贷公司监控不过来。”湘潭市政府金融办的高强（化名）分析说。

　　4 月1 日，湘潭市成立专案组，由湘潭市副市长陈小山担任专案组组长，全面调查湘潭民资中心的资金流向，维护投资者的合法权益。

　　多名债权人认为，在湘潭范围内，廖庆丰的公司体量并不大，资金实力也不雄厚，政府选择廖庆丰的公司作为发起人，当时在资本圈也存在异议。

　　金融试点变形计

　　目前，湘潭市共有4 家民间资本登记中心。

　　缺钱是时下湘潭市企业普遍面临的难题。实际上，廖庆丰名下的企业也不例外。

　　廖庆丰向警方交代，自己名下总资产约2.9 亿元。2014 年，湖南三鑫电源科技有限公司新增两条汽车电池生产线，设备投入达1000 万元，因销售困难，亏损达1500 万元。

　　知情者称，2014 年，廖庆丰向民间小贷公司借款1500 万元“过桥”，在偿还银行贷款后，银行却不再放贷，廖向小额贷款公司还了660 万元，剩下的840 万元则以赛虎电池70%股权还贷。当时，赛虎电池市值约1 亿元。

　　廖庆丰表示，包括民生银行、浦发银行、华融湘江银行、农业银行、招商银行在内，合计压贷3120 万元。

　　与廖庆丰的遭遇类似的是万凯源集团，早在2005年，该企业列为国家首批“万村千乡”试点示范企业。2014 年7 月，万凯源出现资金紧张，政府协调银行无果，该集团几乎在一夜之间坍塌。

　　如今，在湘潭市，包括小额贷款公司、担保投资公司、典当行、民间借贷中介机构在内，经过工商注册的将近400 家。

　　早在2013 年，作为湘潭小贷公司代表，李德明就是随同湘潭市政府前往温州“取经”考察团的其中一员。

　　温州市将民间资金登记服务中心定位为完全的公益性中介服务平台，每年由财政拨款600 万元，由中心牵头对接，出借人和借款人可相互了解彼此信息，借贷利率可在不超过法定要求的情况下，双方商洽拟定。

　　“湘潭试点学得走样了，已经不能用‘不正常’形容。”李德明分析说，湘潭的民资登记中心借贷双方不能见面，导致信息极不对称。

　　政府推出的民资中心成为了公司化运作而非公益中介平台，而湘潭民资中心宣传的大型民营公司担保实质上就是廖本人的担保公司。

　　“商业银行整体的放贷规模没有变化，在湘潭地区压缩了贷款，被压缩的部分就放到了其他金融环境好的城市去，造成穷的地方更穷。”李德明说。

　　“湘潭的领导换得太频繁，也影响了相关政策的持续性”。原湘潭市雨湖区政府办工作人员李良（化名）说。

　　公开信息显示，2010 年之后的两年，湘潭市共经历了三任市长。

　　民资中心未知迷途

　　由廖庆丰向债权人出示的一份《湘潭市民间资金登记服务中心危机化解工作方案》（初稿）显示，截至3 月23 日，湘潭民资中心尚有投资余额1.3463 亿元。出借人421 人、644 单，其中33 个借款人或单位未归还。

　　在1.3463 亿元投资款的账面中，仅有4484 万元为外面的借款客户，约9000 万元被廖庆丰“借用”。被“借用”的9000 万元中，有3485 万元用于代偿借款人的还款，余下的5494 万元是被中心两家法人股东三鑫科技和赛虎电池使用，其中大部分又用于偿还银行贷款。

　　“自己得是个银行家，懂得风险控制，并不是有钱就可以办。”原湘潭县农村信用联社理事长潘海桃认为，开设民间投融资公司不仅是有钱。

　　2014 年，湘潭市政协委员、湘晋律师事务所律师文永康向湘潭市政协递交了一份《关于加强民间借贷监管》的提案。

　　以2013 年11 月湘潭市恒盾集团董事长王检忠因资金链断裂而跳楼这一事件为节点，商业银行纷纷压缩了在湘潭范围内的贷款规模，即“压贷”。

　　“银行并不知道企业的真实情况，加上大环境变化，对市场信心不足。”潘海桃解释，小贷公司等民间投融资机构并未纳入银行征信系统，银行并不能像过去一样全面了解企业真实的负债信息。

　　此时，生逢其时的民间投融资机构彰显了巨大的能量。

　　值得关注的是其背后亦不乏权力撑腰。

　　据同为债权人的李良（化名）透露，湘潭市某担保公司股东之一就有岳塘区公安分局工会主席，目前此人已被判刑。

　　对于湘潭民资中心的问题，廖庆丰提出四项解决方案，要求湘潭市政府支持收回赛虎电池70%股权，并由湘潭产业投资集团参股、控股或收购赛虎电池，同时请求银行不能停贷。

　　这在目前情况下，显然有些困难重重。

　　“这个事情发生不久，目前还没有定性。

　　我们会在一周后发布新闻稿。”4 月15 日上午，湘潭市政府金融办主任汤君泽说，“筹备和审批都不是我经手的”。

　　“政府正在想办法，协助企业，有些问题公安正在查。”汤君泽说，至于何时出结果，得根据具体进程。对进一步详细情况，汤君泽拒绝透露。

　　李德明认为，湘潭民资中心崩盘处理最终会根据政府返还金额按本息分配，“能够全部追回来，就是100%，追回一半，就只有50%。”

　　李德明透露，廖庆丰实际债务总额在2.8 亿元，债权约3 亿元，他本人的总资产为正，关键是钱收不回来。

　　文/重庆青年报记者 肖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