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尔首都地标在强震中完全倒塌

　　5月1日，在加德满都达拉哈拉古塔废墟上，搜救人员仍在清理，围墙一侧外有人在拍照留念。谭庆驹 摄

本次强震前达拉哈拉古塔的原貌。资料图

　　2015年4月25日，造就喜马拉雅山脉的地下神秘力量在尼泊尔境内再次爆发。美国科罗拉多大学地质学家罗杰·比勒姆描述，一块约7200平方公里的巨大地壳，30秒内悄悄往西南移了约3米。地壳之上，是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及周边城市的数百万人口。

　　8 .1级强震突袭印度洋板块与亚欧板块交界带，震中在廓尔喀，加德满都以西约75公里，震源深度20公里。有国外专家形容，这类似将20颗热核氢弹扔到加德满都谷地，每颗氢弹的强度比二战中摧毁广岛的原子弹还高很多倍。

　　山崩地裂，屋倒人亡，加德满都受损严重，城市地标达拉哈拉古塔也未幸免。这座有接近200年历史的古塔坐落在著名世界文化遗产杜巴广场附近，是加德满都最高建筑，登顶可俯瞰全城。如今，古塔沦为废墟，伴随着难以确定的死伤者人数，成为这场地震灾难的缩影。

　　“我们的达拉哈拉彻底毁了”耸入云霄的古塔瞬间崩塌，塔尖倒向西南方，中部塔身垮到其身前两米处。

　　当地时间4月25日11时56分，达拉哈拉古塔附近，风卷来了薄薄的乌云。

　　超市老板Prem忙着点货，一批新到的面包，他准备随后去隔壁的餐厅吃午餐。突然，他像被人猛推了一把，身体撞向货柜。房屋摇摆，卷帘门“轰轰”响个不停，超市内的货物飞散一地。此时，Prem的房东K alyan正在超市上方5楼的家中喝咖啡，跟妻子聊着4月份房租的话题，感受到房子摇晃，他拉起妻子就往楼下跑，慌忙中，摔了两个跟头。这是达拉哈拉古塔西边百米外的一栋6层楼房，震伤并不严重。

　　古塔南边，衣服批发商Em anoj手中的“土豆咖喱抓饭”落到地上，来不及反应，他已看到对面耸入云霄的古塔瞬间崩塌，塔尖倒向西南方，中部塔身垮到其身前两米处。

　　“地震真是太恐怖了，老天保佑，我没受伤。”Emanoj至今心有余悸。

　　来自中国武汉的游客郑女士也看到了达拉哈拉古塔的倒掉，她当时正在古塔东边的售票口排队，一群鸽子突然从地上乱飞向天空，人站不稳了，“像坐着船在海上摇”，“咚”的一声，尘土漫天，塔已经没了。郑女士说：“幸好我还没买到票，那些在塔尖看风景的游客一下子就摔到了地上，塔下围坐聊天的人们传出阵阵尖叫。”

　　在古塔东北方向卖手机的Phakash当时被落下的窗玻璃划伤了手臂，他跟父亲迅速跑到了古塔附近的小广场内。他记得，在一片哭叫声中，父亲悲伤地说，“我们的达拉哈拉彻底毁了”。Phakash的父亲在古塔附近生活了近70年，对其感情很深。

　　古塔与地震早有“恩怨”1934年的8.1级地震袭击尼泊尔，令达拉哈拉古塔从18层震成9层，重创之后整修翻新。

　　达拉哈拉古塔又名比姆森塔，由尼泊尔民族英雄比姆森始建于1832年。当时，此地有两座塔，另一座早8年完工，也是由比姆森兴建。

　　古塔与地震的“恩怨”早在1934年就已开始，当年1月，同样是8.1级地震袭击尼泊尔，1万余人丧生。更早建成的11层塔被毁，达拉哈拉古塔从18层震成9层，受了“重伤”。第二年，达拉哈拉古塔整修翻新，由红泥砖重砌，刷上石灰粉，遂成此次震前的加德满都地标—塔高61.88米，内设213阶螺旋楼梯，塔顶供奉着一个小型湿婆神龛。

　　此前很长一段时间，达拉哈拉古塔为皇室和政府专用，承担着军队警戒、国王加冕、官员传话等功能。加德满都一位资深导游讲述，此前国王每年农闲时节都会登塔朝四周瞭望，若见炊烟，则觉农民富足，若不见，下塔即会要求财政大臣向无烟区拨款。

　　2008年5月，尼泊尔最后一任国王贾南德拉下台。此后不久，达拉哈拉古塔跟王宫一样成为旅游景点，对公众开放，尼泊尔人收费50卢比，外国游客收费299卢比。登上古塔，像此前的尼泊尔国王一样俯瞰全城，游人如织，这一度成为加德满都独特的风景线。

　　如今，风景沦为废墟。9层塔身只剩一层半“残骸”，其余的红砖墙散落在古塔西部和南部，与周边倒塌的房屋混在一起，大小姿态各异，配合着废墟的模样。

　　废墟的塔砖内侧刻着尼泊尔数字“1991”，这是尼泊尔历法中的一个年份，即公元“1935年”。那一年，在8.1级强震重创之后，达拉哈拉古塔开始重生。

　　地震中的“绞肉机”作为独特风景线的古塔，带走了太多生命；人们到废墟前拍照留念，想找回儿时的记忆。

　　此次地震后不久，媒体就披露了达拉哈拉古塔被毁的消息，最初的图片中警方正封锁现场搜救。然而，与古塔命同一线的人数却扑朔迷离：有媒体称“160名游客买了票”，有媒体称“差不多40-50人伤亡”，也有媒体称“至少400人被埋”。就此，尼泊尔政府至今无法给出确切答案。

　　中国游客郑女士表示，当天是周六，塔里塔外都挤满了人，死伤肯定不是小数。而附近的超市老板Prem则觉得伤亡不会超过100人，“塔顶最多站30人，塔倒下的方位又在居民楼和商业街之间，聚集的游客并不多”。衣服批发商Em anoj连日来一直在帮忙搜救，他称截至4月29日下午已挖出115具尸体，“我们仔细检查过，废墟里应该没人了”。参与现场搜救的一位尼泊尔警察确认了115这个数字，但他指出：“4月25日确实卖了160张票，目前只能排除废墟中有活人的可能，无法确定是否还有尸体。”尼泊尔当地一家媒体的记者认为，无论最终的数据如何，达拉哈拉古塔在此次地震中都像一架“绞肉机”，带走了太多生命。

　　中国地震台网中心研究员孙士鋐分析，这次地震释放的能量是2008年汶川地震的1 .4倍。尼泊尔境内，受灾人数达810万，超过尼泊尔人口的1/4，预计死亡人数将超1万，震中附近的村庄房屋倒塌90%-95%，140万人目前食物短缺。此外，包括达拉哈拉古塔在内，已确认14座重点古建筑遭损毁，其中独木庙、玛珠庙、哈利桑卡神庙、查尔纳拉扬神庙等8座完全坍塌，其余6座不同程度受损。

　　加德满都因庙多也被称为“寺庙之城”。当地人对寺庙文物损毁的关注甚至超过了灾后的生活。部分僧侣不顾余震的危险，坚持到寺庙外留守，他们跟过往行人讲得最多的是“GodB less You”(愿神庇佑你)。尼泊尔一位记者在社交媒体上哀悼，“深感悲痛，我们失去了庙宇、历史及我们成长的地方”。

　　4月28日“黄金救援72小时”过后，达拉哈拉古塔废墟的搜救基本结束，大批人来到这里拍照。这引发激烈争议，谴责者认为此举“无知、无耻、没有人性”，拍照者则辩称自己在“记录灾后情景、留下宝贵记忆”。争议未休，往古塔的聚集者却越来越多。

　　当地时间4月29日上午8点开始，古塔废墟附近集聚了上百人，他们围着废墟转圈，几十个手机或相机一起摁键，集合成怪异的声响。42岁的M anaka专门从帕坦市过来拍照，她称这里有儿时的记忆，现在毁了很心痛，想留个纪念。19岁的Y ogpal是连续第三天来了，他的母亲4月25日跟朋友一块来达拉哈拉古塔游玩，目前生死未卜。37岁的Rapendra带着儿子从泰米尔赶来，边拍照边给儿子讲古塔的故事，儿子不感兴趣，好多次拉他走。

　　来者鱼贯而入，当地商贩也纷纷出动。到11时许，已有10来个摊子摆在古塔废墟周围，报纸，水果，饮料，饼干，还有一个修鞋的。摩托车重新占领了古塔附近的新路，鸣笛此起彼伏。阳光炙热，废墟开始散发刺鼻的气味，那是一种腥的、热的、泥土的、腐臭的味道，让附近几乎所有人都戴上了口罩。苍蝇嗡嗡，人声喧哗，古塔的“残骸”沉默。

　　应该原址重建？达拉哈拉古塔如今虽只剩游览功能，但寄托着尼泊尔人的历史和信仰。

　　“让开！让开！”当地时间4月29日12时许，警戒线又拉了起来，救援队带着两只搜救犬进入古塔废墟。警戒线外，一种割裂的情绪交织：口罩想把人们往远处带，相机又把人们拉了回来。

　　救援队最终没找到任何生命迹象，一辆黄色挖掘机替代了他们在警戒线内的位置。机械启动了，笨拙地将西边和南边的泥石渣往古塔身边堆。这意味着，达拉哈拉古塔废墟的救援彻底结束。

　　飞满苍蝇的泥石渣一步步靠近塔身“残骸”，但它们回不去了。作为加德满都这片土地的最高建筑，达拉哈拉古塔见证了英国日不落旗帜的消失，见证了王朝的更替与兴衰，也见证了尼泊尔人代代传承的物质贫困与精神富足。此时，它在挖掘机的一次次扒掘中正式“死去”。与之一同逝去的那些生命，很多都成了帕斯帕提娜神庙里的一个柴火堆，烧完后，随巴格马蒂河的流水而去。

　　替代古塔俯瞰加德满都的是救援的直升机。近日来的天空下，新巴士车站人潮暴涨，或是畏惧可能的瘟疫和物资短缺而逃难，或是疯狂要赶往出生地寻找亲人；震后被困80小时，一个尼泊尔男子敲墙呼救遇到了法国救援队，奇迹生还；泰米尔多条街道的商铺开门了，蔬果重新出现在寺庙两旁；一批批救援者和物资从国外来到加德满都，百里外的震中村庄却尚未得到有效救助；4月28日，尼泊尔宣布进行为期3天的国家哀悼日……救援直升机匆匆，引擎“轰隆”得紧。

　　“达拉哈拉应该原址重建。”加德满都市民Suman表示，虽然古塔如今只剩游览功能，但暗含着“每个人都能像国王一样”的平等价值观，这很珍贵。另一位市民Alisha也指出，达拉哈拉古塔寄托着尼泊尔人的历史和信仰，“我希望政府能够重建它”。

　　对此，尼泊尔首相公共关系顾问官米杜拉回应：“关于我们失去的这些古建筑物，现在都还没有出台任何修复计划，因为并不紧急。第一步首先是人，救援和保障人的问题，这是政府目前工作的重心。为什么人们都在讨论它？那是因为这座塔就是历史。传统上，我们相信它就是‘到这儿就要被看到’的一个东西。”

　　4月30日凌晨开始，连绵细雨困住了加德满都，达拉哈拉古塔废墟周边的围观者少了。乌鸦不愿让废墟安静，“哑哑”叫个不断，隔几分钟还成群盘旋。野狗不避雨，在古塔废墟来回地嗅，一声不吭。鸽子和麻雀也回来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自在觅食，人来不惊。

　　采写：刘洋 刘伊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