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卡住了!”同事吴振鹏双手扒住铁门上沿,一脚踩在横栏上,另外一只脚已经从铁门的缝隙中探过来,身子却被卡住了。
一路上沉默带路的村民不耐烦了,抓住他的衣角,一把就拽了过来。这是在调查平谷盗金时在盗采现场发生的一幕。
初探金山
平谷盗金12年,盗采者的疯狂,村民举报的执着,推动着事件的发酵与曝光。
从3月底开始,我们实地探访金山东侧每一条山路,深入查看数个正在盗采的巷道,持续了12年的盗采过程逐渐清晰。
金山呈南北走向,东西两侧都可采金。封矿后,西侧建立了国家矿山公园并且开发成旅游景点,但东侧的数个村子却少有人关注。在将军关村,老辈人提起曾经的采金生活,都要说“小日本逼着我们上山采矿”,中年人提起采金,要讲如何打炮眼和放炸药。而对于盗采,很少人愿意提及。
清晨,由平谷区乘坐29路公交车,终点站就是将军关村头的停车场,这里也是村民扎堆聊天的场所。村民说,盗采要了很多人的命,也让很多人成为残疾,矽肺更是折磨着大部分中老年男性。
上山几天后,村口放哨的面包车并未警惕。
我们寻机,以好奇之名,借了盗采工人的安全帽和矿灯,顺利地走入他们正在盗采的矿洞。
黑暗、压抑、阴冷、气味难闻,这是矿洞给人最直接的感受。在矿灯的照射下,洞顶的尖石突兀,洞壁呈灰褐色,一直向前行走,你只能听到脚踩洞底的沙沙声和粗重的呼吸声。成年人在洞内行走必须弯腰,如果不戴安全帽,你会被撞得头破血流。
近两千米的距离,一个矿洞几乎把金山贯穿,眼前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被矿灯撕开一个缺口,一件件采矿设备如同跳跃般突然出现在你的眼前。
在洞内,我们见到了工人采矿使用的电机等设备,见到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管道,见到了整齐堆在巷道两侧的矿石,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化学品袋子以及从岩壁上滴下来汇集成潭的山泉水。
夜探矿洞
随着调查的进行,由于我们经常在金山附近出现,盗采者愈发谨慎,甚至不惜将洞口封住。
一天,村民给记者打来电话,“明天凌晨,我在村头等你们。”
4月3日凌晨,月亮把整个金山照得雪亮,当记者一行四人来到将军关村时,村民已在等待。上山的路需经过马家沟村,虽已深夜,数十户的小山村仍有灯火。临近村子时,狗叫声猛然之间响彻村庄,带我们上山的村民的脚步也变轻了,“这里好几户人家都与盗采的人有联系,经常为他们放哨。”他压低嗓音告诉大家,同时加快脚步向山上走去。
还好没有被发现,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刚下过雨的山路泥泞不堪,陡峭的山路加上带我们上山的那名村民患有矽肺病,每走十来分钟,大家就停下休息。
一个多小时后,村民带领大家来到一处山坡。几天前的此处山壁上还有一个洞口,现在却被上百吨废矿石掩盖。“他们在里面投了几十万的成本,不会放弃的。”村民判断,一定有隐蔽的洞口可以进入。村民分辨出原来洞口的大致位置,十几分钟后,在紧邻山壁的一处位置发现了一块1平米见方的木板,掀开木板,露出了一条四五米深的垂直通道。
沿铺设在垂直通道的梯子爬下,一个高2米多,宽3米左右的矿洞口出现在眼前,几件衣服和塑料桶、被褥等堆放在洞口角落。因为洞内气味刺鼻,大家都戴上防毒面具前进,但进洞不足百米,一个铁门挡在前面。村民用力将铁门掰开一条缝隙,率先钻了过去。
“不行不行,卡住了!”振鹏双手扒住铁门上沿,一脚踩在横栏上,另外一只脚已经从铁门的缝隙中探过来,身子却被卡住了。一路上沉默带路的村民不耐烦了,抓住他的衣角,一把就拽了过来。
翻过铁门后前进三四百米,矿洞被土堆完全堵住,“一看就是这两天刚堵的,表面的新土还是潮湿的。”村民说着开始用携带的铁镐刨土,因为土堆里面夹杂着碎石,挖掘速度很慢。村民的呼吸愈发粗重,我们开始用随身携带的工兵铲轮流挖土。
“听到风声了。”村民趴在土堆上说。这是他多年采金的经验,能听到风声说明马上要与对面相通。近三个小时之后,堵住矿洞的土堆被挖出一个四米长只容一人通过的口子。大家只能趴在土堆上,扭动身体勉强钻过。
近两千米的矿洞,花费四个小时才走到终点,见到了盗采的堆浸现场。当下山再次路过马家沟村时,狗吠声没有响起,一声鸡叫提醒大家,天快亮了。
三月下旬到五月初,平谷的金山从一片灰褐色变成了葱绿色,由山下望去,山上的野桃花盛开后如云霞一般,景色如画。只有附近的村民知道,金山内部如蚁穴般的巷道几乎将山体掏空,更有人将性命和健康留在了里面。
新京报记者 鲁千国
我来说两句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