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老外的中国囧途：我遭遇无所顾忌的好奇心

　　詹姆斯·巴拉迪

　　（James Ballardie）

　　英国人。15个月之前，在轮椅上生活了30多年的詹姆斯和女友开始了全球背包旅行。今年1月，他们来到中国。

　　【对话动机】

　　作为行动不便人士行游中国，詹姆斯说，他在旅行中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艰难。回到英国后，他把经历写进博客，吐槽中国的残疾人设施。以《坐轮椅游中国之囧》为题，发表在媒体上，引发大量中国网友对交通状况和残疾人设施的讨论。

　　轮椅游中国：疲惫的旅程

　　新京报：想到这篇文章（旅游经历）在中国引起这么大的关注吗？

　　詹姆斯：这个我不太清楚，但是之前一家香港媒体采访过我，那之后我的博客多了很多访问者。

　　新京报：整个中国之行，总体感受是怎样的？

　　詹姆斯：这次旅行确实让人感到疲惫不堪。相比于西方或我们游历的其他亚洲国家，在中国的大城市中行走，走神儿或放松基本不可能，再加上几乎难得见到适于轮椅出行的设施。

　　新京报：在中国，最艰难的一段旅程发生在哪座城市，你和女友是如何应对的？

　　詹姆斯：在西安火车站，我们需要使用直梯，于是去服务台寻求帮助。但桌子后面的人好像并不知道怎么让电梯运转起来，接下来的一小时，先后有5名工作人员过来处理，后来找到了电梯检修人员。

　　好不容易上了电梯，但只是上了一层，剩下的路还要自己走。沿着一条长走廊，下了一个斜坡，我爬着下楼梯，女友拖着轮椅在后面。非常艰难地走过这段路，我们才登上火车，差几秒钟，火车就开走了。

　　新京报：对于残疾人士，出行可能确实有一些困难。

　　詹姆斯：如果一条马路有人行天桥或地下通道，我通常是跳下轮椅，利用手和膝盖爬过去，或者干脆找隔着几条路的其他穿行路线。有时其他路线要绕道30或40分钟，所以我通常都会选择爬台阶。

　　新京报：你提到了建筑物的门槛给你造成的不便，普通人可能不会注意，门槛会对残疾人造成如此大的不便？

　　詹姆斯：如果没有考虑到门槛会给轮椅带来不便，这很难相信。也许人们已经意识到了，但他们不关心。在英国也是，很多建筑都是在轮椅之前建造的，英国有法规规定，新建筑必须安装残疾人专用道，但问题是我们的国家太小，不能建造很多新建筑。中国比西方的建造速度要快很多。应该比我们更容易做出改变。

　　无所顾忌的好奇心

　　新京报：用轮椅旅行，在中国会有和其他国家不同的感受吗？

　　詹姆斯：世界各地的人们都对轮椅感到好奇，在英国，每100人中不到一个人使用轮椅。在中国，这个比例应该更小。

　　但中国和其他国家的区别是，中国人表达好奇心的时候没有任何顾忌。在英国，如果有人对我的轮椅好奇，他们很可能过来跟我聊一些完全无关的话题，然后慢慢地问到，想了解我的轮椅，这中间通常人们还会花20分钟来道歉。其实英国人这样也很奇怪，因为我很坦然，聊一下轮椅的事没什么的。

　　在中国，我觉得坐在轮椅上我更像是一个小明星。人们看到我通常直接举起手机。大家拍我坐轮椅的照片做什么呢，展示给他们的朋友？或是上传到社交媒体？我真的很好奇。

　　新京报：不够方便的公共设施使他们很难经常出门。

　　詹姆斯：残疾人遭受困境并不是自己的错，他们生活在一个“让本来就不方便的生活变得更困难的环境”，也不是自己的错。

　　中国现在对残疾人的态度，和英国19世纪对待残疾人的态度很相似，那时候我们的首要任务也是经济增长。

　　随着中国的繁荣，也许它对社会建设各方面的态度会变得更积极和现代一些。

　　他们会给你回报

　　新京报：以你的经验，你觉得应该如何解决残疾人出行被忽视的问题？

　　詹姆斯：很多人没有意识到残疾人也有为社会创造惊人价值的潜力，如果你花100美元在商店修一个坡道，只需要坐轮椅的人的几笔交易，就能抵消坡道的花费。

　　如果一个人生来就没有腿，那么他永远不会得到试鞋子的工作，但他们却可以和那些经营银行的人、写书的人，甚至是发现希格斯波色子的人一样有影响力。就像我，我以制作电视节目为生，这根本不需要我用腿去完成。我交的税比国家支持我的花费要多得多。

　　唯一阻碍残疾人取得成就的，是其他人的态度。为残障设施投资一点点，比起把他们藏在社会的角落里，回报要大得多。

　　新京报：你觉得需要做哪些改变？

　　詹姆斯：就中国的旅途而言，这边很多天桥都只有台阶，我们去了很多火车站、地下通道等，都有这个问题。基本的无障碍设施是应该具备的。另外就是类似残疾人专用电梯，应该保证顺畅运转，不能只是个摆设。

　　新京报：你的报道在英国发出后，当地观众有哪些评论？

　　詹姆斯：大多数人认为这是用搞笑的方式展现了一个令人沮丧的问题。当我把文章卖给媒体的时候，编辑说我太夸张，但当他把这个故事发给媒体的中国通讯记者核实后，记者将报道发回来，确认了我写的每一件事，编辑才相信了我的故事。

　　新京报：读了你的文章，有人会觉得你对中国有偏见，你这么认为吗？

　　詹姆斯：偏见这个词指的是没有体验就妄加评判，我的文章是建立在我亲身体验的基础上，建立在证据上，所以从这个定义出发，我没有偏见。

　　新京报：如果有行动不便的外国朋友来中国，你觉得他们应该做哪些准备？

　　詹姆斯：我会告诉他们，忽略他人的建议，当他们到了中国只需要知道怎么出行就好。因为我发现很多出行指南最后都被证实是没用的，因为每个人的需要都不一样。

　　中国是一个每个人都应该去看一看的国家，无论是残疾人还是正常人。将来的中国会在世界舞台上变得更为突出。

　　有很多美好的经历

　　新京报：也会有想帮助你的人。

　　詹姆斯：很多事很多人。在平遥通过一些古老的地下通道时，大部分时候我不得不用手和膝盖爬过去。当时我们的导游主动帮我们背行李，那些通道又窄又陡。结果我们的行李一点没事，那位导游自己弄了一身泥。

　　还有一次我们等火车去西安，两个人和我们挨着站，我们只是彼此交换了几根烟，后来我们到了车厢里，突然有人敲门，那两人其中的一个走进来，还向我们展示了他的警徽，之后他把电话给我女朋友，电话那头是一个懂英语的人，对方告诉我们这个警察想知道我们是否需要帮助。

　　后来，我们在兵马俑遗址再一次偶遇，我们说hello，他说“你好”，这就是我们所能达到的交流深度，但是这很美好。

　　新京报：美好的记忆。

　　詹姆斯：总体来说，我在中国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妙的时光，我不想让读过这篇文章的人有其他想法。而在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国家能像中国一样和英国有如此大的不同。

　　新京报：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还会来中国吗？

　　詹姆斯：是的，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们访问中国的最初计划包括漫游长江和游历桂林山水。遗憾的是最后时间不够用了。我还特别想看元阳梯田。我还听说重庆火锅是世界上最辣的，所以总有一天我会去尝一尝。而且，一个人要尝试上海和香港的酒吧餐馆也许要用一辈子时间。

　　总有一天，我和我女朋友会回到中国去完成我们已经开始的旅行。

　　新京报记者 卢美慧 实习生 吕春妍 北京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