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两鬓斑白的父亲,骑着简易的电动三轮车穿梭在中国的乡村与城市,向每一个过路人递上印有失踪儿子信息的卡片,道一声感谢,然后继续上路……电影《失孤》的情节在现实中依然上演。
伍兴虎,陕西人,现年36岁。2008年的一个冬夜,他一岁的儿子被人从家中拐走。从此,这位父亲踏上了漫漫寻子之路,一走就是上万里。
七年后,随着电影《失孤》和《亲爱的》热播,对拐卖儿童行为的讨论持续发酵。6月17日,一场关于“对人贩子是否应一律处死”的讨论在互联网走热,逾七成网友表示支持。然而为凑齐寻子路费在工地打工的伍兴虎看到消息,却未感到丝毫痛快:“我恨死了人贩子,但我不支持(对这些人一律处死)。”
他的观点累积于漫长的寻子历程。七年里,这个曾以种地为生的普通农民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他学会了如何一点点搜集失踪孩子的线索,学会了如何跟被拐孩子的父母抱团取暖,学会了如何跟民间组织、警察、被拐儿童信息知情人打交道,也学会了如何扩大自己宣传力度。
最近一次出现在新闻里时,是伍兴虎骑着电动三轮车穿梭在城市街头,他扮成了蜘蛛侠的模样,一边寻找孩子,一边向人们宣传。电动车上是他自制的宣传语,他呼吁停止儿童买卖,也不断叮嘱家长照看好自己的孩子:“一次不经意的疏忽,将会给整个家庭带来无尽的痛苦。”
时隔多年,伍兴虎依然没有走出那个冬夜,发现孩子失踪的一瞬间,他浑身都在颤抖,牙齿咬得“格格”响,全家人疯狂地满村呼喊寻找。至今提起人贩子,伍兴虎依然恨得要死。但他并不支持对人贩子一律判死,因为“确实救不了孩子”。
事实上,当前中国对拐卖儿童的犯罪情节,并未回避死刑,司法实践中也不乏先例。根据刑法,拐卖妇女、儿童的起刑点是5年,有加重情节,可判10年以上至无期。如果情节特别严重,可判死刑。如拐卖34名儿童的蓝树山,就在今年年初被执行死刑。此外,拐卖儿童的重刑率也高于全部刑事案件均值,最高法数据显示,自2008年至2009年末,人民法院拐卖妇女、儿童犯罪分子的重刑率(判处5年以上有期徒刑至死刑即为重刑)在60%以上,高出同期全部刑事案件重刑率45%以上。
重刑甚至死刑也许能起到一定威慑作用,但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寻子过程中,伍兴虎跟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在他看来,儿童拐卖有着极高的利润,一些人利欲熏心,仍会铤而走险。“不是没有判死刑的例子,但这些人还在拐卖孩子。为什么?这个挣钱啊,孩子还不会反抗。”
真正令他担忧的是,一旦对人贩子一律判死,这些人在逃亡时,会罔顾孩子的人身安全,甚至为了湮灭罪行杀害孩子。此外,在与人贩子交涉过程中,司法部门会在量刑上与他们达成某些协议,以此要求人贩子提供被拐孩子下落,但伍兴虎很怀疑,“一律判死刑之后,这些人会不会就隐瞒孩子的下落?”
在伍兴虎看来,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刑罚,而是如何解决监管失察、户籍制度的漏洞,以及农村法律意识的淡薄等问题。
他告诉界面新闻记者,以自己多年奔赴各地的经历来看,事实上,无论谁家多出一个孩子,当地干部、计生办、派出所,邻里之间都很清楚,但是监管却很少,“乡里乡亲抹不开面去管”。更有甚者会利用有关部门在出生证明管理上的漏洞,为被拐孩子“洗白身份”。
“在河南某地,花50000元就能漂白孩子身份。”这是民间打拐英雄仔仔告诉伍兴虎的,仔仔是一位有着8年卧底打拐经历的行家,他曾和伍兴虎多次交换信息,也为他提供了诸多帮助。在去年,仔仔帮助解救被拐儿童时,发现5户孩子中有2个孩子已通过正常渠道上了户口。经警方调查,在镇卫生院,1000元就能买到孩子的出生证明。
因此,在仔仔看来,“一旦堵住出生证和户口漏洞,卖家很容易暴露,也就没有那么多人买了,打拐难度会降低80%。”
此外,伍兴虎发现,由于“城市户口管得严,农村比较宽松”,加上“农村对养儿防老看得特别重”,因此大部分孩子都被拐往农村。但是目前,打击拐卖儿童的宣传力度仍集中于城市,却忽视了农村地区。
“农村才是最大的被拐儿童买方市场,也是互联网死角,很多偏远农村的人法律意识特别淡薄。”因此,自去年开始,伍兴虎骑着自己的电动三轮车,带着宣传单深入农村。
“我就想告诉这些人,别买孩子了。你们的幸福都是建立在我们这些破碎家庭的痛苦之上。”
最近,伍兴虎有了新的线索,“那个孩子不大,出现的时间跟我孩子失踪的时间差不多。”仅凭着这些模糊的线索,他还是打算前去看看,“也许能揪出一个大团伙,就有我儿子的下落了呢。”
如果伍兴虎的孩子没有失踪,今年已经8岁,该上小学了,他叫伍嘉城。
在中国,每年约有7万名如伍嘉城一般因非法领养、强迫劳动而遭到拐卖的儿童。
我来说两句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