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晋黑烟花窝点爆炸致21死 村民：不想再用命挣钱

北孟村曾是远近闻名的“爆竹村”，如今已难觅爆竹作坊摄影/本报记者 李铁柱

爆炸后，宁晋县的事故现场被夷为平地供图/CFP

北孟花炮厂已于2012年彻底关闭

　　7月12日上午9点左右，河北省宁晋县东汪镇东一村一非法烟花爆竹窝藏点突然发生爆炸。昨天宁晋县委宣传部对外发布，事故最终造成21人死亡。北京青年报记者发现，虽然爆炸发生在宁晋，但死者中一些人都来自毗邻宁晋县的南宫市北孟村。北孟村制造烟花的手艺祖辈相传，也曾经靠制造烟花爆竹发家致富，一度成为远近闻名的“爆竹村”。近年来，在安全生产的高压打击下，村子已不再生产爆竹。以此为生的村民有的去外地继续干着制造爆竹的工作，更多的则选择外出打工。北青报记者来到这个当年的“爆竹村”，调查这里村民的生活变迁。

　　探访

　　多名遇难者来自附近的北孟村

　　7月12日的宁晋“黑烟花”爆炸已经过去5天，经公安部门DNA检测比对，确认共21人死亡（其中，主要犯罪嫌疑人2名，主要犯罪嫌疑人亲属2名，违法嫌疑人14名，宁晋籍受害人3名），疑似失踪1人；重伤2人、轻伤23人。

　　从发生爆炸地出发，向东南方向行驶57公里便可以到达隶属县级市南宫市的北孟村。爆炸的“黑烟花”窝点的负责人，就是北孟村村民宋世才，他组织了11名该村村民在宁晋县东汪镇进行非法烟花爆竹生产，因此死者也多来自这个村子。

　　村民王梅（化名）的家中大门敞开着，她面色阴沉地站在自家门口，村民们称她的丈夫在这次宁晋爆炸中丧生，她的脸一直紧绷着。在她旁边，女儿则在低头玩着手机，母女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当记者表明来意试图询问一些事情时，她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我什么也不知道”，转身便走回家中。看到母亲回去，她的女儿也跟着站起身来对着记者说了句“我们不知道，你赶紧走吧”，转身走回家中。

　　同样的场景出现在村民刘刚（化名）家门口，他的儿子在事故中丧生，他有些孤单坐在自家门口，两眼呆呆地望着村子尽头，见到生人出现，他便搬起凳子转身回家，然后把门重重关上。

　　多位村民称，村子在这次爆炸中有10多人丧生。他们目前知道的就有王梅的丈夫兄弟两人，还有一对姓杏（音）的夫妻和他们的嫂子，“差不多有10几个，我只知道我家附近的。”

　　村民对死者也讳莫如深：“人死都死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北孟村不大，全村367户，一条不宽的街道穿村而过，在正中央分出一个十字路口。这是村子的主干道，20分钟就可以从村子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十字路口附近是村委会，东汪镇爆炸发生后，一直大门紧闭。路口处，电线杆上挂着一条写有“严厉打击非法生产经营烟花爆竹”的横幅。

　　调查

　　“爆竹村”的变迁与转型 手工花炮是祖传手艺

　　北孟村这个偏远而不起眼的村子，曾经是河北远近闻名的“爆竹村”，北孟村人祖辈相传着手工爆竹的工艺，改革开放后，不少村民靠制造手工爆竹发家致富。其中，他们最擅长的是制造“两响”（二踢脚）。

　　“我小时候就已经开始造了，都是跟着上一辈的人学的。”一名今年67岁的老人说，制造二踢脚的手艺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村里现在还活着的老人，几乎都曾经学过这门“手艺”。

　　另一位老人说，他造了一辈子二踢脚。以前平时他们就干干农活，逢年过节二踢脚生意开始火爆，村里各家各户自己开的小作坊就忙起来，全家人一起动手，生产出来的二踢脚除了卖给附近村子，还有其他市县的人慕名来买，“村里不少人靠着这个最后发家致富了。”

　　北孟村成为专业制造烟花爆竹的村庄，是从1980年代开始，起初只是一些村民“小打小闹”，当看到这门生意“来钱”之后，逐渐全村参与，形成了花炮经济。

　　1991年2月3日，北孟村346户烟花生产户出资，到当地工商部门领取了集体企业营业执照，这个企业就是后来远近闻名的北孟花炮厂。

　　村里的老人说，虽然制造二踢脚让他们发家致富，但也曾经发生过不少事故，“忘了是哪一年了，这家人的房子被整个夷平了。”一位老人指着他身旁的一座楼房说，“那个事故是用了劣质的材料，在配药时发生问题，才爆炸的。这样的事故以前经常有，断胳膊断腿是常有的事，那时候我们去邻居家串门都不敢抽烟。”

　　“爆竹村”的前世今生

　　频发的烟花爆竹事故，在1990年代引起了河北省相关部门的重视，随之而来的监管也严厉起来。在高压态势下，北孟村的二踢脚生意也没能幸免，村中的小作坊逐渐被关停、取缔，只有拥有安全生产许可证的北孟花炮厂得以幸存。

　　北孟花炮厂在村西七八百米的地方，但该厂门前挂着的牌子却是河北朋胜花炮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朋胜花炮）。2008年11月改制，朋胜花炮以225万元的价格买下北孟花炮厂，在北孟村，这起事件被称为“花炮厂改制”。朋胜花炮在2009年11月18日获得烟花爆竹企业安全生产许可证。

　　2012年5月26日，朋胜花炮发生爆炸，造成1死2伤，这次事故直接导致了该企业的安全生产许可证在同年11月被注销。

　　朋胜花炮关门后，北孟村再无一家合法烟花爆竹生产企业，来自邢台市安监部门、公安部门的消息显示，当年北孟村拥有花炮手艺的村民流往他处，开始成为一个被关注的问题。

　　以花炮为生者越来越少

　　如今的北孟村，再也看不到昔日热火朝天的花炮制造景象。

　　北孟花炮厂荒草遍地，大门紧锁，从门缝望进去，厂区里已种满杨树，仍未拆除的厂房也已破败不堪。2012年11月20日，在安全生产许可证被吊销2天后，这个厂区彻底关闭了。

　　而不停发生的事故依然经常让北孟村村民心悸不已。

　　“大家都是村里的人，平时都认识，一个事故可能人就没了。”一位村民说，“虽然造花炮能挣钱，但那是在玩命，我们不想再用命挣钱了。”

　　现在还留在北孟村的那些懂花炮手艺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他们大多已经白发满头，年复一年，不断地有人去世。

　　和大多数乡村一样，北孟村现在留守的多是老人、女人和孩子，年轻人大部分在外面打工。

　　村中的老人说，不造花炮后，老人们基本都留在家里干点农活，40多岁的一代里，那些懂花炮制造手艺的人，不少去了外地的花炮厂做技术员。手艺“不太行”的，基本彻底转了行，做着卖鞋子、卖衣服的小生意。

　　“年轻人都喜欢去外面闯，对这个（造花炮）没兴趣，没多少人愿意干这个了。等我们这些老人都没了，这门手艺可能就要失传了。”一位老人说。文/本报记者 李铁柱

　　排查

　　安监部门到北孟村排查外出打工者

　　“邢台全市已经没有生产烟花爆竹的厂家了。” 7月14日下午，北青报记者联系了邢台市安监局，专门负责监督烟花爆竹相关行业的监督二科一位工作人员说，2013年11月，邢台关闭了任县的5家生产烟花爆竹的厂家，至此邢台全市范围内没有生产烟花爆竹的企业，“企业在邢台境内生产烟花爆竹肯定是非法的。”

　　对于南宫市北孟村的情况，这名工作人员说，南宫北孟村此前曾有一家正规生产烟花爆竹的企业，但在2013年之前就被取缔。由于该村存在过正规企业，北孟村从事该行业的村民较多，7月13日当天公安会同南宫安监人员已经前往北孟村排查，重点是排查一些有制造生产烟花经验的村民，调查这些人的最新动向以及是否前往宁晋。

　　北青报记者发现在2013年国家安监总局公布的《全国取得安全生产许可证的烟花爆竹生产企业名单》之中，河北省邢台市共有5家企业拥有相关资质，全部都在任县，事发地宁晋县没有合法烟花企业。这五家中，只有任县烟花爆竹有限公司的许可范围为组合烟花、小礼花类及升空类，其余四家企业的许可证许可范围仅有黑火药。而根据河北省安监局网站的公告，2013年11月河北省安监局已核准注销了这五家企业的安全生产许可证。

　　根据邢台市安监局官网7月14日公布的消息，7月13日下午，南宫市公安、安监会同大村乡、北孟村组成联合排查组，对北孟村非法生产进行了全面排查，共走访427户。经排查，共有15人到宁晋打工失去联系。目前，乡村两级干部正积极做好失联人员家属的安抚工作，并配合公安、安监等部门逐一联系其他掌握花炮生产工艺的人，并在全乡逐村进行排查，不放过任何可疑人员。

　　文/本报记者 杨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