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雏军的抗争：出狱后一直在上诉

　　很难用形容词来准确概括顾雏军的性格特点，他目前的人生几乎只剩下了一个词，“抗争”。

　　生于1959年的顾雏军，现在的身份是一家名为天才纵横国际企业管理（北京）有限公司的名誉董事长。其实就是顾问，以此养活自己，养活家人。

　　就在2005年之前，他坐拥“顾氏热力循环系统”理论和格林柯尔制冷剂发明人、格林柯尔科技控股有限公司董事会主席、格林柯尔制冷剂（中国）有限公司董事长、顺德格林柯尔企业发展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后更名为广东格林柯尔）、广东科龙电器股份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和合肥美菱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等一堆头衔。

　　因为一场牢狱之灾，顾雏军的个人财产被完全冻结，在北京的住房也被没收了。

　　顾雏军所在的公司是原格林柯尔香港上市公司的总裁建立的。凭借自己所积累的公司管理经验，顾雏军在这里给那些参加培训的职业经理人们就如何管理好公司、如何做好职业经理人等方面提供一些指导。

　　这家公司的高级管理职员大部分是格林柯尔的老员工，也有一些来自科龙。在顾雏军入狱的7年时间里，很多曾经跟随过他的员工都在等着他出狱，希望跟着他再做点什么。但以顾雏军目前的状态来看，这并不容易。

　　为图上班方便，现在他在公司附近租房住，每天走路上下班。

　　界面新闻记者在这家公司与顾雏军聊了两个多小时。他的白发比新闻照片中显得更多，左眼不知为何在说话过程中略微有些抖动，不过在他脸上，看不到从牢狱中走出的人那种阴郁、悲观的情绪。

　　和很多企业高层管理人员一样，他身着一套灰色的西服，里面一件干净的白衬衫，看起来很精神。

　　2012年9月6日，是顾雏军出狱的日子。他已经记不清出狱后的第一天都做了什么，但在8天后，他戴着一顶写着“草民无罪”的帽子在北京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当天吸引了270多名记者参加。

　　在随后将近3年里，顾雏军的时间几乎都花在了上诉这件事上。尽管信心满满，但在2015年7月14日，顾雏军等来的却是广东省高级人民高院对其申诉案第七次延期的消息。

　　根据顾雏军提供的广东法院网截图显示，顾雏军申诉案的立案时间为2014年1月17日，案由为虚报注册资本罪，案件进度显示审理中，审限到期日为2015年10月24日。

　　再审延期，意味着他能做的事情只有等待。家庭现状迫使他必须出去工作，挣钱养家。“我的父亲年纪已经很大了，母亲现在连人都快认不清了，两个儿子明年即将考大学，他们都需要我的照顾。”

　　顾雏军入狱时两个孩子也就10岁左右，“等我的两个儿子上完本科还得5年，如果再上个研究生、博士又得五六年，他们的学费总得挣出来。”顾雏军平静地说。他这个年纪的人，本该享天伦之乐，然而现在，“至少得干到70岁，我才能考虑退休的事情了。”

　　“好在身上的毛病都不是什么致命的大病，我已经受过那么多的苦，上帝总会补偿我，至少不会让我在近五年死亡。”他说。

　　除了工作，顾雏军也保持了在监狱养成的每天看书的习惯，大都是深奥难懂的数学书。

　　顾雏军并不避讳谈及在监狱里的生活。

　　在看守所期间，饭难以下咽算是小事，因为人多（一间屋子同时住45-52人），晚上起来去上个厕所，再回来可能就没有地方睡觉了，只能等到要值班的人“起床”之后。看守所规定，每一小时要换一人值班，以防有特殊情况发生。所有的人都睡在水泥地上，家人可以给买床被子，但没那么大空间放。

　　到监狱以后，条件稍微好了一点，每间房大概有16个人住。顾雏军因年纪比较大还能得到些照顾，有单独的床睡。那些年纪小的则需要睡高低铺。

　　“第一天是最恐怖的，我所在的监区一共有28个人，其中18个人是杀人犯。但在里面待了一年后也就不再感到恐惧了。”

　　为了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顾雏军每月会花150块钱买三条烟，分别送给三个刑罚最重的杀人犯。他笑称，在外面他从不贿赂任何官员，但在里面却不敢不“贿赂”那三个杀人犯。好在他们讲点江湖道义，送点烟算是安全了。

　　监狱规定每名犯人每月可买350元的东西，钱是由家属打到账户上去的，一次最多打5000元，花完为止。

　　由于在狱中吃得不好，顾雏军的糖尿病也越来越重。顾雏军说，监狱里230多个有病的犯人，从严重程度来看他可以排在第一位，除糖尿病外，他还有高血压、心脏病。“那些排在我后面的犯人很多都申请保外就医了，唯独我的申请一直无法通过。”对此他很无奈。

　　狱警安排他去做了图书管理员，负责图书的修补和借阅管理。在那个可容纳四五十人的监狱图书馆里，顾雏军可以安静地看书，“我几乎看完了监狱里所有的数学书，还写了篇数学论文。”刚出狱时，顾雏军曾对媒体表示想把他写的数学论文翻译成英文，拿到国外去发表。

　　早在1988年，曾在天津大学热能研究所从事科研工作的顾雏军，就已在一本名为《能源》的杂志上发表了论文《一个新型热力循环的研究》，据称被国际工程热物流学界命名为“顾氏循环理论”，并因此发明了格林柯尔无氟制冷剂。

　　经同学介绍，顾雏军接触到了英国的一名投资商，在英国创办了顾氏热能技术（英国）有限公司。从1990年到1995年在欧洲发展的五年间，英国投资商出厂房和资金，顾雏军出技术，靠卖制冷剂分红赚钱。

　　赚到了第一桶金后，顾雏军决定带着1.7亿美元回国发展，他相继投资并购了一系列公司，并在香港和内地拥有五家上市公司。2001年时他通过旗下顺德格林柯尔斥资3.48亿元收购了科龙电器26.43%的股权，就此成为科龙电器的第一大股东。

　　收购科龙后的第二年，顾雏军对其进行了一系列改革，科龙当年扭亏为盈，2004年时销售额达到128亿元，每年差不多翻一番。“如果我不被抓，2005年科龙可以完成销售额200亿元。”顾雏军表示。

　　但这一切都止于“如果”了。

　　2005年5月10日，科龙发布公告，公司已被证监会立案调查。当年8月1日，顾雏军因涉嫌提供虚假财务报告、虚报注册资本等经济犯罪，被广东佛山当地警方采取刑事强制措施。2008年，法院一审判决顾雏军有期徒刑12年，执行10年。

　　从得知科龙被证监会调查，到进入看守所再到入狱的3年多时间里，顾雏军一直认为自己并不会真的坐牢，也尝试过提供多方证据上诉来证明自己无罪，但始终无法改变一审判决。

　　顾雏军一再强调，2006年3月25日，最高人民检察院集体做出结论，顾雏军案“立案动机不纯，不够立案条件，应做不起诉处理”，并通知广东公安部门放人。“但后来，前去看守所接我的弟弟只能失望而归。”

　　顾雏军还向界面新闻记者讲述了一系列如何“被诬陷、被强判又据理力争”的前因后果，当中不乏涉及一些已退休或仍然在位的高官。有关案件的所有细节，包括一些数据，他都随口而出。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是一件已经盖棺定论的事实，也可能只是新闻和案件里的数字，但对顾雏军而言，却仍然是再次与命运抗争的机会。

　　顾雏军的上诉已经第七次被延期。“前五次延期广东省高院都是电话通知，第六次和第七次连一个电话也没有，只是在网上发布了。”顾雏军说。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是有预料的，至于是否有第八次第九次，他笑着说：“已经不知道了。”

　　接近两个半小时的采访结束后，顾雏军显然有些累了。他步履蹒跚地走出会议室，稍显宽大的西服下，他的背已经有些微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