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公开叫板“一把手”：书记吃肉我们要喝口汤

　　即使他当年在“一把手”面前，公开坦承自己的腐败行为，也丝毫没有影响他一路腐败和升迁。

　　“书记吃肉我们喝汤”，腐败何以如此坦然？

　　文 | 曾炜

　　网络上流行着一个骂人的词汇，叫做“圣母婊”，大概是指那些总喜欢拿着自以为是的道德准则批评别人的人。和这个词有点类似，据说在一些省份，比如在河南和山东部分地区，也有一个词，叫做“圣人蛋”。这个词原来是指，那些脑子里缺根筋、行为欠火候、装模作样的人。但在一些基层官场中，这个词汇据说经常被用于讽刺、挖苦那些老是喜欢抨击官场腐败的人。意思是说，基层官场中的腐败是非常普遍的，大家心知肚明，反对或批评腐败的人反而是“异类”，有点“装外宾”。

　　2015年7月，四川南充原副市长邹平因受贿罪、行贿罪等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财产。据说，在邹平原来担任过县长、县委书记的四川蓬安官场，至今流传着一个段子：在邹平早年担任蓬安县长时期，有一次开会，当时的县委书记发言，说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某些县里的领导就背着包在县委转悠，目的就是希望大家给他送钱。这话是针对邹平说的，可没想到的是，作为县长的邹平不仅没害怕县委书记的批评，反而用一句话顶了回去：“书记，你吃肉我们还是要喝口汤撒。”

　　邹平的这个段子只是个传说，未必能当真。但想到“圣人蛋”这个词汇在部分基层政府中的流行，我又有点相信它并非只是传说。“你吃肉我们还要喝汤”，言下之意，不就是骂县委书记是“圣人蛋”吗？而且，邹平说这话的场景是在会议期间，他敢于公开这样与“一把手”叫板，要么是邹平掌握了“书记吃肉”的充分证据，要么就是在特定的时间和地域，腐败成了官场的显规则，大家都一个德行，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邹平与“一把手”公开叫板的后果如何呢？嘛事没有。从邹平公开的履历看，邹平担任蓬安县长是在2003年1月至2006年12月期间，此后他一路高升，从县长、县委书记、县人大常委会主任，一直到南充市副市长。在他一路高升的过程中，他总共受贿2420余万元，这些钱有的来自求他办事的商人，有的则是求他帮忙升官的官员。与此同时，他还动用公款，为自己的升迁之路大肆行贿，被他贿赂的官员多达230人。媒体把邹平招认的行贿、受贿行为做成了清单，一一列出，看着真像一份触目惊心的“成绩单”。邹平的腐败说明：即使他当年在“一把手”面前，公开坦承自己的腐败行为，也丝毫没有影响他一路腐败和升迁。这种边腐边升的案例，当然不可能成为正面的样板。

　　基层党政机构，尤其是县一级党政机构，在中国的政治架构中起着重要而特殊的作用，它承接中央和省地政府政策的落地和实施，在地方事务中发挥“指挥棒”的作用。它直接与基层民众接触，对塑造政府与民众之间的信任关系尤为重要。今年一月份，习近平第一次在人民大会堂与全国各地200多名县委书记们谈心。有分析说，习近平专门与县级“一把手”交流，除了表明高度重视县委书记这一岗位外，也是有意推动基层治理模式的变革。而从2015年开始实行的县委书记轮训，就是这种变革开始发力的表现。

　　邹平的腐败，以及由他牵出的一系列的腐败案子，其实也可以称之为当地官场的“塌方式腐败”。邹平落马，据说与时任蓬安县委书记袁菱一案有关。两人曾经在蓬安县一起“搭班”共事五年，当地盛传两人“关系密切”。邹、袁两案的爆发，又牵扯出当地官场一连串腐败，除了邹平的两次贿选，另外有11宗行贿案被法院认定为官员行贿。其中涉及到部分官员，已经受到调查和处分。由此反映出来的地方政治生态，也真是值得认真反思。

　　前不久，学者冯军旗的博士论文《中县干部》一度引起轰动，该论文通过分析县级政府官员的构成，以及他们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揭示出基层政治结构的亲缘化。在这个副科级干部超过千人的农业县，有血缘和婚姻关系的政治家族就有161家，将近20%的干部属于“官二代”。而在邹平的腐败案子中，同样涉及到官员为儿子谋职位的现象，其妻子一起跟着受贿的次数就更多了。

　　反腐是基层治理模式变革的一个重要推动力，但基层政治生态如果真想健康起来，反腐只是一个开始。让干部“心中有戒”，对党纪国法心存敬畏，是非常有必要的。但唯有剥离基层政府权力中额外的“负累”，摆脱各种亲缘的、地缘的和血缘的“人情债”，让干部与干部、干部与群众之间的关系变得相对“单纯”，基层治理模式才有可能走向规范和现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