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英国政治的读者大概没听过这个人;他叫杰里米·科尔宾(Jeremy Corbyn),从前没有担任过高级职位,岁数至少也比任何其他候选人大20岁。虽然他是个陌生的面孔,但你应该记住他的名字,因为他12日爆了英国政坛二战后最大的冷门,被选为工党的新领导人。他也是英国政坛今夏突然爆发轩然大波的原因。
总的来说夏天不是英国政坛最带劲儿的时段。每年7月初,国会休会,所有议员都络绎不绝地回归选区,为秋天的辩论做好准备。而今年,跑回选区的工党议员人数比1987年后任何时候还少:随着今年5月保守党再次赢得选举,英国第二大政党的席位数被削减到232个(30.4%),这会彻底减少他们在国会的影响。
在竞选失败之后不久,工党前领导米利班德辞职,党继而陷入了寻找继任者的困境。原来有4位候选人出马,其中有党的内政影子大臣伊薇特·库珀(Yvette Cooper)、卫生部影子大臣安迪·伯纳姆(Andy Burnham)、以及养老部影子大臣利兹·肯德尔(Liz Kendall)。原来,66岁的科尔宾只不过是“黑马”候选人而已。他于6月3日正式宣布要参加竞选活动,随后开始征求党内同事的提名。为了参加领导竞选活动,所有候选人必须在6月15日之前获得35位议员的提名,之后才能开始到民众中拉票。当时,科尔宾就在截止期限结束两分钟之前才获得最后一个提名;就在竞选活动的开头,他的胜算显得微乎其微。
12日,他以59.5%的多数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总共有25多万人为他投票,比排第二位的伯纳姆多17万。
如同希腊、西班牙等欧洲国家的民主运动一样,科尔宾已俘虏许多工党选民人心,掀起了一个巨大的政治运动,其中最热烈的支持来自英国的青少年和劳动阶层这两个群体。在最近的拉票活动当中,场所里到处都挤着充满了热心的支持者,为了满足所有观众的要求,科尔宾每次下台都必须到外面去再次发表演讲。Twitter和Facebook上关注科尔宾的人数在最近两个月中分别上升到13万和10.5万,同时有1.58万人报名当志愿者了。该运动已被英国媒体称为“科尔宾狂热”(“Corbynmania”)。
科尔宾的运动不仅可能会彻底影响工党的未来方向,而且已引发了人们对工党和英国民主的认真反省。有意思的是,尽管他已获得大众的支持,但党内许多同事并没有他们乐观。为了了解这两点,我们先要考虑工党过去30年的历史以及它和保守党的关系。
科尔宾自称是一个“民主社会主义者”,当他1983年入党时,工党已经开始抛弃纯粹的社会主义原则。那时,英国政坛已开始冒出各种各样的新思想来,其中“第三条道路”的影响最深刻。本质上,第三条道路是传统的左翼和右翼政策的一个结合:政府可以为人民提供福利补助金、免费医疗、权力下放制度等等,而同时崇尚经济自由主义和自由市场的传统。
科尔宾入党时,保守党在撒切尔的领导下已执政4年,而工党还剩下14年才能再次把政权从保守党抢回来。到这个时候,第三条道路已经完全渗透到党的原则当中,1997年当选的布莱尔也是在它的影响下采取自己的立场。所谓的“布莱尔主义”彻底改变了党的面貌,一方面提倡前所未有的公共投资以及教育行业的发展,而另一方面打开了束缚经济学家投机的手铐,大声鼓吹了自由市场的价值。如此洗心革面的工党,离科尔宾的世界观越来越远;尽管他也不断调整自己的立场,但他已经属于党内的极端左翼派别了。
与工党相比,保守党在英国政治光谱上占据“中间偏右”位置。当代保守党的原则可以追溯到撒切尔80年代的政治思想,即刺激经济自由化、实行范围广泛的私有化、缩小政府的角色等等,这些政策逐渐减少了劳动运动和工会的影响。在当时的英国政坛上,撒切尔的政治信念使得两党之间产生了许多矛盾。工党是工会的代表党,但按照他们当时的说法,成千上万工人在撒切尔领导下的“安全网”越来越小,他们的前途也越来越迷茫。
虽然不能说当时工党和保守党的意识形态是完全针锋相对的,但两党之间的距离还是相当明确。因此,在巧妙地结合社会主义和经济自由化信条的过程中,布莱尔争取到了不少新的选民,因而也缩短了这个距离,同时让工党的原则离工会越来越远。如今,这个行动的阴暗面显而易见:对于许多选民而言,两党的政策太相似,工党也不见得能代表工人的利益了,好像无论你投什么党,现状也不会改变。
在这个背景下,科尔宾所提出的政策能让一部分选民感到耳目一新。与其他候选人不同,他完全反对保守党的经济紧缩方案,反而提倡所谓的“人民定量缓和”,要让英格兰银行直接投资于房产、公共交通等市场以刺激经济发展。此外,他主张通过铁路国有化的方式降低列车票价并提高交通效率,也声称能够通过彻底改革不平衡的税收体制打击逃税问题并回收12亿英镑的税款。在教育和医疗方面,他反对提高高等教育学费,也想采取步骤来维护国民医疗保健制度的完整性。
不可忽略的是,科尔宾的个性和号召力也是调动大规模草根运动的一个原因。在这个“损人利己”的政治世界,他看起来像是“职业政客”的对立面。他的选区位于伦敦的北伊斯灵顿区(Islington North),那里的人们常常可以看到他骑着自行车去参加市民大会。他没有车,每天坐地铁去医院或上班。他穿的也很朴素,西装并没有对手们的拉风。当议会开支丑闻于2009年使英国政坛陷入动荡时,勤俭节约的他索要了国会最少的报销费,即用来买墨水盒的9英镑。他是个不屈不挠的积极分子,也不怕公开反对工党对某些政策的正式立场;他的确是工党最叛逆性的议员,在2005和2010之间投了238次反对票。对支持者来讲,科尔宾看起来是个格外真诚、体贴、有价值的政客。
尽管如此,他的竞选运动还是引起了很大的争议。今年是工党在2014年放松入党规定之后的首次选举,现在任何人只要支付3英镑的注册费就可以做工党会员。去年,这个措施被称为提高民众政治参加度的好方法,但现在许多党内议员却说该措施后患无穷。科尔宾的竞选运动开始受到关注之后,许多新的选民加入了工党支持他。据报道,后来还有另外一小部分人入党为他投票,尽管自己不是工党的真正选民;这些人说,支持最极端的候选人是为了破坏工党在下一场全国大选的胜算。即使入党比以前方便多了,但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还是牺牲了决定党的前进方向的掌控力。
科尔宾所获选票比任何其他候选人多得多,党员对他的支持显然格外热烈,可见竞选活动中完全没有猫腻。但这还是反映党内议员最明显的担忧:科尔宾所谓极端的立场可能会让工党在全国性选举中的胜算变得太小。在他从黑马转变成领导人的过程中,一系列资深的工党议员都纷纷表示了顾虑,其中布莱尔特别不满,当一位记者建议大部分选民的心与科尔宾同在时,布莱尔回应说,‘你的心与他同在的话,那去动移植手术吧!’布莱尔补充说,假如科尔宾当选,工党可能会面临20年在野的状况。他的说法是有道理的:历史证明,工党每次偏向左翼就赢不了大选。
布莱尔的说法在党内很受欢迎,但这个说法也应该让我们重新考虑选民和政党之间的关系、民主的本质、以及选民的投票动机。从表面上看,投票应该是个很简单的决定:你先听完所有候选人的想法,之后投价值观和你最配的人。可是,万一当选的人无法打败党的对手呢?万一他(她)不能基于这个价值观采取行动?对工党的支持者来说,什么是最重要:你的党能够有效地代表你的政治想法,还是能够五年后打败保守党?
昨天,25万多工党会员斩钉截铁地回答了那些问题,不过现在大家必须回到现实。科尔宾了解团结工党是他的燃眉之急,虽然他说要创造“一种新的政治”,也愿意与党内各个派别一起合作,但关于工党分裂的传闻已满天飞,有几位议员已经辞职了。科尔宾明知,他的支持主要来自于党的会员,而不来自于身边的工党议员。在与同事们搭起桥梁的同时,他也应该筹备调动新会员的计划,确保今夏的运动不会变成昙花一现的热情。
对于科尔宾来说,就在一场战斗结束的时刻,又有一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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