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中美网络战略博弈的新常态

　　9月23日，第八届中美互联网论坛在美国西海岸城市西雅图的微软总部举行，网信办主任鲁炜以“二人同舟”的典故发表主旨演讲，阐述中美在网络议题上同舟共济，互利共赢的必要性。就在前一天，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到访西雅图，他在23日下午接见参加此次论坛的中美互联网产业巨头，除了谷歌和推特之外，脸谱、苹果、思科、高通等美国互联网产业标志性企业，以及中方互联网行业的百度、阿里、腾讯等悉数到场。统计数据显示，与习主席会面的中美互联网企业总市值超过2.5万亿美元。

　　以如此盛会揭开习近平主席对美正式国事访问的序幕，是中美战略博弈高手过招的悄然体现，热闹的西雅图，是中美网络议题没有硝烟的战场。读懂第八届中美互联网论坛背后的故事，才能读懂中美网络战略博弈的新常态。

　　习主席出席互联网论坛之后，一条以“外交人员”身份自居的微信在微信朋友圈里流传，用一种貌似内行的口吻说了一些外行话，其中谈及“通过拉拢商界孤立白宫是幼稚的想法”。

　　西雅图在中美关系中是一个特殊的城市，1979年3月25日，中美恢复外交关系后不久，中远集团的“柳林海”号货轮悬挂五星红旗从上海港出发，于同年4月18日抵达西雅图，恢复了中断30年的中美海上运输线，为中美关系翻开了全新的一页。此次习主席参加中美互联网论坛、参观微软总部，微软公司送给习主席的礼物，就是“柳林海”号货轮的模型。

　　根据相关资料显示，当年“柳林海”号首航的时候，最初找到的货主，要运的货是一批铁钉。相关当事人回忆，“运铁钉听起来有点儿不吉利，所以后来又进行政治动员，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批蜂蜜装船，以象征着中美航运事业今后能够甜甜蜜蜜。”当“柳林海”号考上西雅图港口的时候，根据当年《纽约时报》的报道：“中美海上航线在中断30年之后，中国的第一艘货轮停靠在西雅图港，军乐队奏起了欢迎曲，政治人物在料峭的寒风中等待着这一历史性时刻的到来。”

　　1979年之后，30多年过去了，中美关系再度来到了关键的历史性时刻，这一次，中美要共同决定如何在网络世界的“新大洋”中“同舟共济”，在此时刻，回忆一下当初推动中美关系顺利起航的种种安排，在西雅图这个承载中美关系历史的港口去参加中美互联网论坛，去参观微软总部，去接见试图进入、保持并扩大在中国市场份额的美国企业，是所有真正懂得中美战略关系的人都会认真思考的。

　　商界和白宫的关系，理解起来并不困难。马克思阐述过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辩证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以美国是“铁打的美国公司，流水的美国总统”。认为所谓“拉拢商界孤立白宫是幼稚想法”的人，才是真正的幼稚——因为他忘记了，在战略和宏观的纬度来看，商界所指，就是白宫所向。

　　美国人自己是很清楚这个被中国微信圈外交高手看不起的“拉拢商界”的举动的，所以美国远比部分中国人更加重视和紧张。

　　9月8日，《纽约时报》刊发“中国在习访美前展示技术肌肉”的文章，援引白宫匿名官员消息称，白宫对西雅图论坛表示非常不满，因为“这个计划中的会议让奥巴马政府心怀不满，因为它背离了双方围绕精心安排的习近平访美之行所商定的剧情。他们还担心，这次会议会削弱奥巴马总统对中国的强硬立场，因为它将中国领导人塑造成在建设性地帮助美国公司参与中国市场的形象。而美国政府却认为，美国企业正因中国采取抑制竞争的手段而遭受损害”。

　　9月9日，英国《金融时报》刊发“中美高科技外交”的文章，将西雅图举办的互联网论坛看做是中国开辟的“第二战场”，有助于运用中国市场对美国高科技企业的吸引力，扭转在网络安全问题上不利于中国的战略态势。

　　从那时开始，各种羡慕嫉妒恨的报道层出不穷。论坛召开前的最后一刻，美国东部时间9月23日上午6时，政治媒体《国会山》刊发题为“中国的硅谷实力秀”的文章，称中国官员召唤美国高科技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在西雅图召开论坛，以凸显奥巴马政府在面对硅谷公司时所处的弱势地位。

　　文章援引前白宫负责网络基础设施保障的官员赫利的话说，“（高管去参加论坛）并非真的自愿”，“他们绝对希望能够去参加，他们也同时是被迫去参加的”。文章称，高科技公司和硅谷的高官们别无选择，必须出席，尽管面临来自中国网络窃密的威胁，以及中国政府排斥限制外企的政策，亚洲市场的吸引力仍然是这些公司所无法抗拒的。

　　文章对比了谷歌、脸谱、雅虎拒绝参加白宫在斯坦福举行的网络安全峰会，以及苹果公司总裁在该峰会上当面批评奥巴马政府网络监控影响个人隐私和商业利益，认为应该有类似的公司，对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做出类似的表示，以批评中国在网络安全和网络自由方面的表现。文中的醋意扑面而来，堪称一奇。

　　更有甚者，中国普通与会者下榻的酒店，23日凌晨2点到3点，间隔一小时，两次响起刺耳的火警铃声，每次疏散到结束，折腾半个小时。当然，“这绝对是巧合”，反正我是相信了。

　　从中美关系战略博弈来看，选择这个时间点在西雅图召开第八届互联网论坛，初步展现了中国在中美网络议题的议程设置能力，比较显著地对冲了美国试图借反复强调和渲染中国对美网络窃密行动迫使中国做出战略让步的初步努力。当然，后续进程，仍然需要中美把握火候、力度、方式、方法，运用巧实力持续地进行。

　　有人说，下围棋的高手境界，就是让对手不舒服；如果一路下来，下的棋都是让对手很舒服的，那不是臭棋篓子，而是傻瓜。显然，中国没有义务让美国感到舒服或者很舒服，尤其是，考虑到美国在占据战略主动的情况下对中国的身份设定，中国或许还没有到针尖麦芒的地步，但逐渐、适度的有所作为，符合我国奉行的“韬光养晦，有所作为”原则，也是建设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必由之路。

　　从长远看，第八届中美互联网论坛背后发生的博弈，也暗示着中美战略关系正进入一个新阶段。无论用何种名称来命名，中国更多的采取战略主动以适当方式把握议程设置的主动性和主导权，将是最主要的特点。

　　（作者系复旦大学网络空间治理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