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游港“低价团” 揭秘“缩水”潜规则

购物点巧克力店内，游客没有购买商品，聚集在一起面面相觑。

进入购物点之前，游客被关在一个房间，接受手表知识“授课”。

导游要求游客签署“补充协议书”。

团餐酒楼一角，装好的菜一盘叠着一盘，不免让人担心其卫生状况。

　　记者报团低价“一日游” “纯购物团”消失“低价团”收敛 但一天逗留景点不足3小时

　　近日，关于赴港旅游的舆论一直未消，有网友声称“再也不去香港”，也有去过的人表示“香港购物一般、食物也一般”。

　　不少网友发问，参加短期赴港低价旅游团到底是怎样一种体验？日前，记者以游客身份亲身体验为期一天的香港旅游团，其间在购物场所感受到巨大“压力”，团餐质量不高、卫生状况引人担忧，景点逗留时间远远短于购物时间，个别项目服务“缩水”……

　　有香港旅游业人士表示，不少旅游团的现状就是这样，改变尚需时日；而对香港熟悉的导游则认为，旅行团体验到的，并不是真正的香港。

　　文、图 广州日报记者 蚁畅

　　10月28日前后，记者在深圳罗湖口岸一带走访发现，出入香港的人流仍不断，不过少了黄金周假期的人声鼎沸。十余家旅行社办公窗前只有三两游客咨询，稍嫌冷清。

　　一名当地某旅行社的员工闲聊中向记者表示，最近几年，“低价购物团”甚至“零团费购物团”一直存在，也是不少内地游客报团的首选，但那件事（指内地游客赴港被打致死）发生后，“已经很少旅行社敢做这个了。”

　　报名：要签三份不同内容协议书

　　当日，记者报名参加了深圳罗湖一家旅行社提供的“香港观光一天游品质团”，费用为180元人民币。记者与旅行社签署的一份出境旅游合同上写明：该团“含两个购物店，珠宝店60分钟，国际免税店90分钟”。

　　记者报名参加该团的过程中，还被要求签署一份“补充协议书”，该协议书规定了三个购物场所：DIL珠宝店、香港免税手表店、香港巧克力专门店有限公司。

　　10月29日早上7时50分，记者如约来到深圳皇岗口岸三楼出境大厅。导游黄小姐又要求记者签署一份补充协议书，她解释称，由于该团是拼团，有港澳游的游客，也有香港一日游游客，现在记者签署的是港澳游的补充协议书。

　　直到半个多小时后，“品质团”才出发，通过出境、入境两个关口。等团员们坐上香港方面的大巴车，已经是上午10时，有团友笑称“大半天没了。”

　　乘大巴车之前，内地领队陆小姐（音）又要求记者签署一份补充协议书，补充协议书上，自费项目和购物店的内容发生了改变，其中购物店变成：珠宝店、手表店、百货免税店、巧克力店。

　　随后在内地领队陆小姐与另一位香港导游带领下，20余人的“低价团”终于开始了“香港之行”。

　　第一家店：“买巧克力就是捧我场”

　　旅行团的第一站是黄大仙庙，游客们获得的逗留时间是半小时。在大巴停车场下车后，可以看到十余个旅行团也刚好抵达。黄大仙庙里一时人满为患。

　　离开黄大仙庙，下一站是一家“香港巧克力专门店”。抵达店铺之前，香港导游在大巴车上开始了大约15分钟的“推销”，最后她还向所有游客强调，“说实在话，这是今天唯一一个大家可以捧我场的地方，希望团友们在这个巧克力店给我捧个场。”

　　一进入巧克力店，七八名店员开始了大声推销，小小店面里顿时挤满了人。一名工作人员让团友按逆时针在店内走动。该店大多数巧克力为进口商品，价格从200港币到近千港币不等。

　　“还没买的，多多少少买一点吧！”一名店员高声喊着，游客们无人应答。走了一圈之后，有两三名游客购买了巧克力，剩下的人都挤在巧克力店门口，但没有离开店铺，站着面面相觑。

　　一名年长的游客给自己的孙女买了一盒巧克力，笑着跟记者说，“我算了一下，一小颗要五块钱。”一名女游客有些忧虑地说，“我们买这么少，导游该生气了。”

　　团餐：餐餐都是豆腐、榨菜

　　离开巧克力店之后，旅行团的团员们来到一家未见招牌的酒楼，分两桌坐了下来。刚坐下，菜已上齐，但多数团友面露不快，有团友拿起筷子，又放下了。眼前，共有八个菜，分别是：榨菜、腌萝卜、豆腐、南瓜、水蒸蛋、香肠片、肉饼和鱼丸。

　　尝了几口，“其中南瓜已变冷，豆腐无味，鱼丸更像面粉制品。”

　　记者在该酒楼走访发现，卫生状况令人担忧，厨房内地板脏污，吃饭时筷子勺子都被随意摆在垫桌子的塑料薄膜上。而在走廊一处明显位置，十来个装好盘的菜品一个叠着一个，盘底直接接触食物，一摞一摞的菜由白色塑料膜盖住，部分掀开着，这些盘菜，随后也成为游客使用的团餐。

　　晚饭时，团餐依旧是8个菜，菜品和中午有所区别，多了一盘猪肉和鸡翅尖，其余的仍是豆腐、榨菜、鱼丸等。

　　在报名旅行团之前，记者被告知两餐的价格“不低于30港币标准”。有香港旅游界人士向记者表示，这些团餐曾遭到许多投诉，目前30多港币就是这个水平，“没有办法。”

　　夜游维港：驶出15分钟开始掉头

　　餐后，开始了一天中最重要的环节——免税店之旅，令人难忘。（详情请看右侧“特写”）当天，“低价团”依次前往金紫荆广场、浅水湾、太平山顶，晚上7时还有“夜游维港”项目。

　　记者对每个景点进行了计时，统计发现，一天游所有景点的逗留时间加起来不到3小时，其间多数时间消耗在了等待和购物上。

　　晚上用完团餐之后，旅行团依照安排的“夜游维港”项目，来到一个码头，但记者发现，该码头位于工业区一带，而乘坐的是租用的客运船只。游船离岸之后，驶出约15分钟后便开始掉头，事实上，游船所到之处，游客并没有看到香港知名的“维港夜景”。

　　晚上7时30分，该“香港观光一天游品质团”结束，大巴将游客送回皇岗口岸过关，返回内地。

　　特写

　　免税店的“难忘”之旅

　　中午用完团餐，未见导游身影，团友们聚集在路边，看不到大巴车，有团友走过两三个街口寻找，终于找到大巴车，集中上车。

　　午餐之后的第一站，是另一个购物点：香港免税店。这家店位于工业区一带，“低价团”在此经历了一次“难忘”之旅。

　　先听课 再买表

　　进入免税店之前，由导游带队，到免税店一楼大厅前台登记。之后，所有团员进入一个房间，房间内有一名戴着耳麦话筒的工作人员显然已“静候多时”。该工作人员要求所有团友就座，房间的前门后门被人关闭，并有人把守。

　　该工作人员随后开始约15分钟的“授课”，“大家要买手表，首先要知道怎么挑选一款合适的手表，要了解手表的参数……”

　　经过一番讲解之后，再进入手表店，房间门一打开，手表店内热闹非凡，销售人员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免税店内被设置成曲线形单向路线，游客需要依次经过每一个手表柜台。

　　“别人买表你不能看”

　　“怎么比我在网上海外代购还要贵。”一名团友说。

　　记者所在的团迅速通过几个手表柜台，只有一两人停下试戴手表。

　　记者来到其中一个柜台，柜台前，一名内地游客正在挑选手表，两名销售人员跟着他，并拿出一款手表给他试戴。

　　记者凑上前去看了一会，一名同样头戴耳机麦克风的工作人员看了记者一眼，问：“先生，你有什么需要吗？”

　　记者答，“没有，我就看一看。” 该工作人员随后说，“别人买手表，关你什么事呢？你说是不是？别人买手表，你看什么呢？”说完脸上带着笑容，随后又重复上述话语。

　　“不能走，再呆一会”

　　走完手表柜台，记者试图离开免税店，但被导游拦下，“不能走，再呆一会，呆够40分钟吧。”

　　同团的多名游客都被堵在了门口，随后又折返回店内继续逛。

　　经过一番等待，集合的团友们终于离开了手表店，又循着唯一的出口进入另一层“百货店”。同样的景象出现在记者眼前，琳琅满目的商品、高声推销的销售人员。

　　“我看那个活络油，没有品牌名字，就写着‘正品活络油’。”一名女游客抱怨道。

　　同上次一样，走完一圈之后，旅行团一行并不被允许离开商店。

　　当团友们聚集后离开了商店，发现原来停靠的大巴车已不见踪影，也不见导游踪影。在路边等了约40分钟后，大巴车来到，团友们上了车。

　　资深导游：“这根本不是真正的香港！”

　　记者了解到，近段时间，深港边境的旅行团“已经规范了很多”，记者所体验的旅行团，在业内人士看来已经算是“很正规”。

　　而针对上述一天团的体验，记者采访了一位曾经担任香港游导游、也多次到香港自由行旅行的广州市民张琪（化名），在张琪看来，记者在一天团所体验到的，“根本不是真正的香港，真正的香港，又好吃，又好玩，香港人也很有礼貌。”张琪感叹，“香港的名声被小部分人给破坏了，现在很多矛盾也因此而起。”

　　张琪担任导游期间，多次带团赴港，同时作为一个旅行爱好者，她也多次到香港自由行，“通行证都用掉2本了。”

　　张琪对于一天团的做法也较为了解，“我带团的时候，整个行业都是这样的，总有一部分人要谋利，免税店、巧克力店，都给导游很大的分成，自然，商品价格也比较高，一般不是假货，但是可能不是最优质的吧。”

　　张琪表示，包括“夜游维港”项目，同样有巨大的利润空间，“如果是包一艘游轮，可能一个人的成本只需要20港币左右，人多甚至不用。”

　　旅行团结束后，有团友闲聊中向记者抱怨，“香港不好吃也不好玩。”对此，张琪十分感慨，“事实上，他们吃那样的团餐，去那样的购物店，在金紫荆的人群中拍个照片，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在张琪看来，真正的香港美食遍地，美景遍地，香港人也非常懂礼貌，但这些，因为旅行团的导向，许多内地的游客都无法感受到。

　　“在中环漫步，有很多历史建筑，中间有很多改造过的咖啡厅、小酒馆、教堂，还有很多涂鸦，路过教堂，有时候能听到唱诗班唱歌。”张琪回忆起对香港的美好印象时说，她最喜欢的就是在香港岛漫步，用压马路的方式感受香港，“每次走，都有不同的惊喜，因为会遇见不同的人。”

　　张琪也去过香港的不少郊野公园，“我去过西贡、荃湾，也算是香港的郊区，那些郊野公园可以烧烤、露营，非常干净，设施齐全，而且非常安全。”

　　而说到美食，张琪更是对香港赞不绝口，“各有特色的茶餐厅就不用多说了，还有很多各国料理，水准很高，在港岛的闹市，几乎几步就一间餐厅，有的擅长做牛腩，有的擅长做菠萝包，有的擅长做粥，再走几步，街头转角会有日本人开的居酒屋，有法国人经营的餐厅，有意大利人开的披萨店，香港绝对是一个美食天堂，根本不是那些团餐呈现的那样。”

　　“但是这其中也有很多现状，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改变，我说的这些，真的需要自由行，有很多时间，可以自己漫步，去发现，但是目前开放自由行的城市并不能覆盖全国，很多地方的游客只能以跟团的形式游香港，自然就错过了这些。根本上，这是信息的不对称。”张琪说。

　　立法会议员：彻底改善需要一个过程

　　香港第五届立法会旅游界议员、香港中国旅行社有限公司副董事长姚思荣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谈及上述现象也表达了无奈。

　　“在你参加这个旅行团之前，低价团的做法是很常见的。你花180元，已经是相对正常的价格，此前30元、40元团费的旅行团有很多。”姚思荣说，近段时间，旅行团的做法已经规范了许多。

　　在姚思荣看来，旅行团在工业区就餐、购物，都是旅行社出于成本考虑的安排，“旅行社要生存，肯定要想办法谋利，那几家餐厅，那几家免税店，我们都是知道的。”

　　姚思荣表示，此前的“纯购物团”，游客在出发之前，都会和旅行社有不成文的默契，大约知道，花几百元团费，到香港几天游，“一定要有一定的消费的，有的团，花七八千是难免的，游客自己也都清楚，也有计划花这笔钱。”

　　对于张琪的观点，姚思荣表示赞同，“我们也希望传递香港良好的形象，作为美食之都、购物天堂的形象。但是有一小部分人的做法，的确对香港的名声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我想这需要一个过程，包括制度上的，民意上的。”

　　香港旅游业议会的一名人士在提及上述话题时，更是有些激动，“真正的香港，根本不是那个样子的。”该人士表示，旅行团的旅行体验的确需要改进，但目前似乎存在矛盾，“一方面，我们知道那样的旅行体验不好，但另一方面，低价又吸引了很多游客。”

　　姚思荣说，希望未来有一天，内地游客可以真正品尝到香港的美食、感受到香港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