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贴吧管理权“商业化”：删发帖背后钱作怪

昨日，百度贴吧“肝病吧”中的肝病治疗广告已被删除。

此前，该贴吧商业化合作后曾出现“救助基金”广告，点击后跳转到河北某医院。 网络截图

　　1月12日，百度发表声明称，全面停止病种类贴吧商业合作。但百度售卖贴吧事件至今仍继续发酵。数名非疾病吧的原吧主称，百度售卖的不仅是疾病贴吧，包括地区吧、行业吧、兴趣吧等，都有涉及“商业化合作”。

　　据一些贴吧的原大吧主们反映，除了疾病吧之外，其他被“售卖”的贴吧同样面临问题：商业机构进驻后，“删帖、置顶、广告、禁言”等一系列商业行为频频出现，而百度制定的贴吧规范、吧主规范，则屡被打破，规则形同虚设。

　　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即便百度推出贴吧商业化合作之前，部分贴吧也存在管理权寻租空间，删帖发帖背后，存在“钱权交易”。

　　空降“吧主”后的贴吧乱象

　　在贴吧“商业化合作”之后，很多贴吧空降了“官方吧主”，对利润的追求，让他们打破原有的游戏规则。

　　百度贴吧中的“柴犬吧”，也是被“商业化合作”的贴吧之一。

　　柳先生是百度“柴犬吧”的原大吧主。去年11月份，柴犬吧遭遇变故，一位“官方吧主”降临，柳先生的大吧主身份被无理由撤销。

　　柳先生说，按照贴吧管理规定，原来的吧主都会受到监督的。而新任吧主无法被举报，无法被投诉，这一切都归因于这位官方吧主与百度是商业合作关系。

　　柳先生透露，新吧主是一个公司承包的，在他们承包前，百度销售人员曾在贴吧内公开报价，一个月4.8万元，后来降价到一个月2万多元。并且他们给吧里的人打电话，问要不要承包，去年11月，有两三个人合伙承包了“柴犬吧”。

　　柴犬吧原来曾专门开设一个销售帖子，其他帖子则不允许出现销售信息。柳先生说，这个承包公司刚开始就在销售帖子里面找商家，问他们要不要从他们手里再分包贴吧，慢慢这个贴吧里的活跃吧友，都知道这家公司的做法。随后，这家公司又逐一打电话，问涉犬类商家要不要承包贴吧的广告位。

　　“如果商家不买广告位，他在贴吧里就没有发言权限了。”柳先生说，更有甚者，一些未买广告位的商家在贴吧内被人发帖抹黑，比如“在那个店里买了宠物，那个店不好”之类，并且那个店的商家又被禁言，也无法反驳。最终迫使这些商家来投钱购买广告位。

　　柳先生说，原来的吧主们管理整个贴吧论坛，百度也有很多管理规则，按照原来的规则，贴吧会越搞越旺，现如今，他们这些有经验的管理者被“商业吧主”赶出去，新吧主又不懂得去如何维护这些贴吧，导致贴吧越来越冷清。

　　钢琴吧原吧主雷山川称，钢琴吧被上海一家琴行承包后，该琴行一方面在贴吧里做广告宣传，另外还把吧友信息数据转卖给另一家琴行，从中赚取利润。

　　而在成都驾校吧，负责承包贴吧业务的代理公司宣称，只要拿钱就能承包，相关公司、驾校资质等几乎没有审查，根本不遵循原有规则。该贴吧一名原吧务称，贴吧商业化后，多个ID发帖招学员，结果很多学员被骗，可投诉帖也会被删掉。

　　高价买来的吧主难守贴吧规则

　　根据百度贴吧吧主协议，吧主是有严格的管理权限的，也明确不能接广告，违反的话会被百度罢免甚至封号。

　　公开资料显示，百度贴吧作为全球最大的BBS论坛，涵盖社会方方面面。相对于微信朋友圈、QQ群来说，具有BBS论坛的“先天优势”。任何人都可以在贴吧中发言，并且发言也能被任何人看到。因此百度贴吧在十多年的发展中经久不衰。

　　其中贴吧种类之一“地区吧”包括全国几乎所有的省、市、区、县、镇，甚至很多村庄都有专属贴吧。其他贴吧种类还包括：生活、社会、人文自然、金融、商业服务、情感、高校、教育培训、娱乐明星、音乐、企业、闲趣等共计30个大类。

　　这次引起风波的“血友病吧”仅仅是“生活”目录中的子目录“健康保健”吧里面的贴吧之一。

　　据知乎网友“ytytytyt”调查统计，在3259个健康保健类贴吧中，有近40%的热门疾病吧已被卖。

　　据公关行业资深人士称，除了疾病类贴吧被卖外，其他只要涉及广告、商业利益的贴吧都被出售，其中还包括“地区吧”。

　　据了解，百度贴吧的“地区吧”绝大多数也都是当地最主流的BBS论坛。地区吧中的帖子很多都是当地居民反映的真实问题。平时，地区吧上谈论的话题都与当地真实的事和人有关。

　　一般来讲，作为一个地区贴吧吧主，肯定需要大量时间花费在贴吧上，仅仅是键盘侠还不行，更重要的还需要在当地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和人脉。

　　据透露，一些地方政府部门也会主动和吧主拉关系，以便删除有关领导或政府的负面信息。

　　吧主拥有帖子管理的生杀大权，对自己所管理的“一亩三分地”进行评判，网友之间如果发生帖子纠纷，吧务也是第一时间充当裁判员。

　　线上组织各种贴吧活动，线下组织聚会，一些贴吧吧主相当于线上线下吧友们的“领袖”。

　　根据百度贴吧吧主协议，吧主是有严格的管理权限的，违反的话会被百度罢免甚至封号。吧主也不能接广告，接了的话会被免职甚至封号，要接广告只能百度来接。

　　“原来的吧主是必须严格遵守规定的，但是通过高价买到的吧主就未必需要遵守规定了。”一位原吧主称。

　　据业内人士称，百度贴吧十多年来一直在完善贴吧的管理，形成一套吧主制度。如果没有吧主，百度贴吧内就会随意发言，很快就会被小广告占领。百度贴吧繁荣背后，也是原来这些吧主们管理的结果。

　　吧主背后存在权力寻租空间

　　贴吧里的很多信息涉及利益，对当事人来说，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对吧主进行“公关”，花钱免灾。

　　看似当了吧主也会戴上“紧箍咒”，为何还会有那么多人和公司挤破头，拿数万甚至数百万元购买这个管理权？

　　据上述公关业界人士称，百度出售贴吧，表面上卖的是贴吧的人气、用户和市场需求，而实际上，能带来丰厚利益的还是吧主自身的权力。

　　“商业化合作之前，贴吧也可以卖吧主，但都是那些吧主、活跃吧友的个人行为。”某贴吧吧主朱先生透露，一般贴吧可以设十个小吧主，吧主可通过招募吧主，来出售或出租贴吧管理权。

　　朱先生说，有些吧主租赁自己的贴吧管理权，几千块一个月，就可以删同行的贴，也可以随便发帖。

　　朱先生是一位商户，他所在的贴吧曾无吧主，吧友们可以随意发广告帖吸引客户，突然有一天，贴吧里来了一位吧主，把他的帖子全部删除。为此，他自己就去跟吧主协商，掏钱买“小吧主”的身份。

　　“最开始一个月1500元，后来上任的小吧主多了，价格涨到3000元，后来没几天就涨到5000元、1万元。”朱先生说，他跟吧主讨价还价，最终定到6千元一个月，但后来因为打款不及时，他就被拉黑封号。

　　一位熟知百度贴吧内情的公关人士透露，去年，百度公司曾有贴吧后台工作人员因为非法删帖被抓。贴吧作为一个公共舆论平台，里面还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灰色利益空间。

　　据透露，就在百度未将贴吧管理权商业化之前，同样有很多问题。其中包括百度公司内部员工、大小吧主、活跃吧友等，他们根据各自的权限进行“权力寻租”。

　　“贴吧删帖是最大的一个灰色利益地带。”这位公关人士称，作为全国最大的BBS论坛，网友在论坛上分享生活中的现实问题，其中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涉及的领域也方方面面，有用户体验，有生活体验，也有办事体验。其中就有很多涉及企事业单位、当地政府、个体商贩等。

　　贴吧里的很多信息涉及利益，对当事人来说，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对吧主进行“公关”，花钱免灾。“吧主”可以删帖的权力自然就成为炙手可热。

　　“更有甚者，有一些吧主恶意从其他论坛转载负面信息，坐等当事人找上门删帖。”上述业内人士称，收费删帖已触犯法律，但市场需求量很大，一些吧主就会铤而走险，以身试法。如今吧主出售后，一些“掏钱”的机构也是看中背后的利益空间。

　　另外，吧主们还有将帖子置顶的权力。据上述人士透露，一般有广告性质的帖子置顶，吧主都会收费，但滥发广告会被网友投诉，百度也会监控。但还有很多帖子，看起来并非广告，但背后也存在着很大的利益。“一旦有置顶需求，当事人就会找到吧主勾兑。”

　　新京报记者 涂重航 实习生 王昱倩 卫诗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