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寅茹
[Facebook上市之际,萨维林所持的5310万股价值最高可达38.4亿美元。由于新加坡并没有资本利得税这一项税目,因而他只需要再向美国政府补交1.5亿美元的离境税即可。]
“有人辞官回故里,有人星夜赶考场。”虽然近些年来越来越多来自世界各国的公民通过技术移民、投资移民等多种方法,争取获得美国的永居权,但也有一部分美国公民冒着被征高额离境税的风险,主动放弃美国国籍。
美国财政部与美国“国税局”(IRS,即美国国内收入署)网站最新发布的《联邦纪事》(FederalRegister)显示,2015年放弃美国国籍或永久居留权(俗称“绿卡”)的数量达4279人,同比增幅为20%。而这一数字在2008年,仅为231人,是2015年人数的一个零头。
相对3亿多的美国人,这个数据或许微乎其微,但因为增长趋势迅猛,而且离开的大多是商界、政界、娱乐界等有地位、净值高的人物,还是引发了美国各界的关注。
随着近年与美国国籍“说再见”的人数不断创新高,美国政府也由此赚得盆满钵满。因为,对于部分要放弃美国国籍的人而言,还有一笔不菲的“赎身费”在等着。
接受《第一财经日报》采访的处理美国退籍税务方面事务的律师均表示,尽管在申请退籍的进程中,美国政府是不会询问退籍的真正原因,但美国繁琐的税收体系是导致部分美国人彻底与山姆大叔说再见的原因。再加上美国政府正严打海外避税,除了那些高净值人士外,一些因为工作、家庭原因离开美国本土在世界其他角落生活的美国公民,以及本就持双重国籍的美国公民,也都在算笔账:留下与离开,哪个成本更高?
退籍人数创新高
自2013年起,放弃美国国籍或绿卡的人数量再一次呈上升态势。专门负责处理美国公民退籍税务的OnlineTaxman税务公司创始人维莱莫纳(VincenzoVillamena)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尽管这一群体的总量相对较少,但退籍的趋势还会上升。
美国张哲瑞联合律师事务所的谷欧文律师对本报记者表示,他也注意到了去年美国退籍人数创新高的现状。“虽然较3.2亿的总人口来说这一数字微乎其微,但是去年放弃美国公民身份已经是2012年的4倍,这一趋势有可能会进一步恶化。”谷欧文说道。今年又恰逢大选年,谷欧文表示,他已听到不少美国公民由于政治主张的不同,扬言如果“某某某赢得总统大选,就放弃美国国籍”。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要急着与美国国籍或者美国绿卡说再见呢?维莱莫纳总结道,就他的客户而言,这些人绝大部分原本就居住海外,或者拥有双重国籍,极少是待在美国本土却非要为了放弃国籍去海外的。当然,不排除一些在美国本土工作、年薪动辄千万美元的企业高管。比如,脸谱网(Facebook)创始人之一的爱德华·萨维林(EduardoSaverin)在2012年Facebook要上市前就放弃美国国籍,移民新加坡。谷欧文还告诉记者,他所遇到的退籍客户中还有2位华人,分别为上市公司老总及企业高管。
近来,现年51岁的英国伦敦市长鲍里斯·约翰逊(BorrisJohnson)就不止一次地表示要放弃美国国籍。“碰巧生在美国,现在我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他去年2月在接受英国媒体采访时如此表示。
那些放弃美国国籍的名人还包括知名风投家吉姆·罗杰斯、“新兴市场教父”麦朴思(MarkMobius)、全球化投资先锋约翰·邓普顿(JohnTempleton)等。
本报记者在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官网上看到,在罗列的美国公民服务中就有“预约放弃国籍”这一项,以下三个条件缺一不可:必须在海外;需亲自前往美国驻所在国的外交机构(领事馆或大使馆);进行宣誓。网页还提醒,“等待华盛顿批准放弃美国国籍的时间至少需要6~8周。”
赎身费得多少?
要彻底与美国国籍或者绿卡说再见,没那么容易。面对不断有人放弃美国国籍与绿卡,美国政府已在2014年将退籍或放弃绿卡的手续费,即注销护照的费用从450美元上调至2350美元(约合15275元人民币),涨了数倍。
维莱莫纳告诉本报记者,随着退籍的人越来越多,不排除注销护照的费用会上升。
ButlerSnow律师事务所为退籍人士进行税务规划的克里斯·麦克勒莫(ChrisMcLemore)认为,这笔费用更多地被用来美国在全球各地的大使馆或者领事馆针对退籍事务的开支。
人均2350美元的护照注销费,仅仅是“赎身费”的一部分。
接受《第一财经日报》采访的美国退籍税务方面的律师都提到了“离境税”(exit-tax),后者成了检验那些退籍者决心的“试金石”。
谷欧文强调,这些人首先要有5年的美国完税证明;其次,如果拥有200万美元以上资产(包括海外资产、工资、房产、退休金、艺术品、珠宝、股票等),或者近5年所得税年均净缴纳金额达到15.7万美元(按2014年标准),那么就要被课以“离境税”。“离境税”按照收益计算,66.8万美元以下免税。
以萨维林移民为例。当时有好事的美国媒体替萨维林算了笔账:Facebook上市之际,萨维林所持的5310万股价值最高可达38.4亿美元。倘若他不放弃国籍,萨维林需要缴纳的税金至少6亿美元,但他“脱美”之后,由于新加坡并没有资本利得税这一项税目,因而他只需要再向美国政府补交1.5亿美元的离境税即可。
在麦克勒莫看来,“离境税”的存在,使得放弃美国国籍或者绿卡的代价更为“昂贵”。一些高收入人群甚至花费2万美元聘请一支专业的税务处理团队,来理清退籍所需要支付的“离境税”。
甚至,一些过去放弃了美国国籍的人再往后的几十年里不断为此买单。Facebook创始人之一的萨维林尽管已移民新加坡,但他依旧得为自己持有的Facebook的股票收益和其他资产向美国政府交税。
维莱莫纳还对本报记者表示,甚至,在一些极端情况下,有些人交了“离境税”之后,如果他们的资产被美国公民继承,还可能会再继续被要求缴交遗产税。
税负不是全部动因
美国是经合组织(OECD)中唯一对公民在全球任何其他地方获得的收入都进行征税的国家。该纳税义务还覆盖至在海外出生的美国人的子女。全球范围内,除了美国,还有非洲的厄立特里亚对公民全球征税。
71岁的尼尔森(Donna-LaneNelson)已在2011年放弃美国国籍,当时已成为瑞士公民6年,在日内瓦居住了近20年。谈起退籍经历,她形容好比“一次离婚”。而促使尼尔森真正放弃美国国籍的原因,是因为瑞士当局威胁她,要关闭她的银行账户,因为她是一位美国人。
拥有美国与德国双重国籍的高曼(EzraGoldman)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德国政府从不要求我申报、填写和我在海外取得的收入。”高曼说道。
出身在美国的苏珊娜·赫夫曼(SuzanneIclefHerman)12岁时便随家人移居到加拿大,她既没有为美国企业工作过,也对美国的税法一窍不通,但是当她出售了在加拿大的一套住所时,却收到了一张六位数的税单与罚单。这让她大吃一惊。为此,过去2年中,她一直咨询精通美国税务的律师,在补填了一系列文件后,繁复的税务法则、双重税收的规定,使得赫夫曼去年再三思索后,决定放弃美国国籍。
连伦敦市长也不得不每年像其他美国在海外的公民一样纳税,甚至出售自己伦敦房产所得的收入都要给美国上缴一笔不菲的“资本利得税”。
维莱莫纳告诉记者,他的客户总是对美国名目繁多的各种税收以及繁琐的报税程序抱怨颇多,“政府总是千方百计地增加税收,来弥补各种成本”。“那些在海外工作、生活的美国公民,他们并没有享受到相应的服务,却还得向美国政府缴税。”
美国国税局估计,美国公民不为海外资产报税的现象,之前已造成美国国库每年高达1000亿美元的损失。
尽管与加拿大、欧洲一些国家动辄40%以上的企业所得税相比,美国的税赋并不算太高(2009年后,美国联邦公司税率从15%到35%不等,加上州税,最高税率为39%),但其他国家的优惠税收政策也不时地向部分高净值美国人招手。比如,颇受这些高净值人士青睐的低税国家新加坡、瑞士、卢森堡、开曼群岛等。
维莱莫纳表示,他的一些客户退籍后就马上移民中国香港或新加坡。
除了税赋外,在谷欧文看来,另一个原因便是美国人政治观点的不一致。已在美国待了15年的谷欧文认为,美国整个国家在意识形态上正越来越极端化(polarized):保守派越来越“右”,自由派越来越“左”。
厌烦美国政治、不满政府理念,也成为了部分激进的美国人放弃美国国籍的原因。
当然,对于伦敦市长约翰逊之类的政治家而言,出于竞选英国下届首相的需要,向英国“效忠”是他放弃美国国籍的考虑。更早一些,希腊前总理帕潘德里欧(AndreasPapandreous)也是出于政治需要,放弃美国国籍。
FATCA推波助澜
接受本报采访的律师都还提到了美国国会2010年通过、于2014年7月生效的《美国海外账户纳税法》(FATCA),认为后者对当前的“退籍潮”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该法案要求外国银行找出并仔细检查金额不低于5万美元(约合32.5万元人民币)的美国账户,然后将这些账户情况报告给美国税务部门,或者预扣30%的分红、利息等收入,并将这笔资金交给美国财政部,否则面临2万~70万美元不等的处罚。
但按照美国法律,如果在当地国家已经纳税,只需向美国提供相关缴税证明,就可以在美国获得免税额(中美之间也有相关协议)。美国人马克(MarkSpitalnik)十多年前来到中国,从医疗律师起家,如今在中国开了家养老机构.。每年,他都必须按照FATCA的规定就他个人及公司向美国税务局进行海外资产申报。
尽管该法案的初衷旨在打击美国公民和企业海外逃税漏税的行径,但也使得简单的海外资金操作变得复杂,给至少760万生活在美国本土之外的美国公民带来麻烦。
一些国外金融机构迫于美国政府的压力,选择公开名下美国公民的账户情况,另一些外资金融机构索性将美国客户“拒之门外”。
自从该法案生效以来,美国政府已从海外金融机构与个人的申报、缴税,甚至罚款中受益135万美元。
“埋头算税”不夸张
税收一直是历届美国政府的钱袋子。从税种看,有联邦税、州税、地方税、个人收入所得税、公司收入所得税、社会安全福利保障税、健康医疗税、销售税、财产税、地产税、遗产税、礼品税、消费税等;从税率看又分为单一税率、累进税率和递减率税。
谈起这一话题,已在美国加州生活十来年并早已取得绿卡的严凯(化名)告诉本报记者,“老重了”。他举例道,加州的消费税很高,至少8%;收入还要交联邦税和州税。要知道有些州很低,甚至没有,比如得克萨斯州。而加州的联邦税与纽约州一样,为10%。而加州的个人所得税排名全美第一,为9.3%;汽车消费税排名全美第二。
“对于年收入超过10万美元的人来说,纯缴税就要扣掉30%,还没算上中国人俗称的‘五险一金’。”严凯说道。
美国税收政策研究所税务基金会(TaxFoundation)今年1月公布的最新税务报告显示,美国纽约州的居民税负最重。根据该基金会的数据,该州居民收入的12.7%得用来缴纳州税和地方税。平均每个人每年缴约6993.42美元的税给纽约州和地方政府。
马克告诉本报记者,除了联邦税之外,占大头的还是房产税,这是大部分美国地方政府财政收入的来源之一。
至于缴税日期,每年的4月15日是大限。“尽管每年会自动扣税,但大家还是会赶在4月15日前,自己重新算一遍,美国政府会‘多退少补’,”严凯说道,“所以,美剧里那些踏着4月15日报税节点大家埋头算税收的场面,真的不夸张。”
美国财政部数据显示,2015年,美国政府共收入约合2.67万亿的税款。美国财政部预计,2016年这一数字会更高。其中,一些变化正在潜移默化地发生。美国税收负担有从公司转向个人的趋势。
细分财政部的税收构成发现,在20世纪50年代,企业对政府税收收入的贡献超过30%,而2015年,这一比重下降为11%。相反,个人缴税比重从上世纪50年代的42%上升至去年的近47%。因为企业总是寻找各种合法手段,比如把企业迁移至美国之外税率更低的国家,把本该属于企业的税务负担转嫁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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