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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禁摩限电”30天:送快递像打游击

来源:搜狐网 作者:吴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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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深圳“禁摩限电”30天:送快递像打游击
资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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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圳“禁摩限电”30天:送快递像打游击

  对于深圳数万名快递员来说,这个春天过得有些忐忑。

  从3月21日起,一场被称为史上最严厉的“禁摩限电”整治风暴在深圳掀起。

  仅前10天就有近1.8万辆电动车被查扣,874人被拘留,其中包含50多名快递员。

  对峙与反抗也发生着——有电动车主忍痛把即将被扣的车砸烂,也有人跟交警发生了冲突。对他们来说,失去的可能只是一种交通方式,而对于穿梭在钢铁森林中的快递员们,面临的则是生存困境。

  舆论压力下,4月1日,深圳交警宣布启动15天的教育过渡期。这被视为向公众让步的“缓冲剂”,也成为4月16日继续推行“限政”的“强心针”。

  拉锯战之后,电动摩托几乎绝迹、私家车成为公路惟一的主人。但角力背后,双方都已伤痕累累。有交警向《新闻当事人》私下吐露心扉:彼此都是普通老百姓,都只是做分内之事,没有谁敌对谁,没有谁容不下谁。

  在“禁摩限电”的强力政策下,深圳暂时实现了道路秩序。但这样的秩序背后,是一个被刺痛的行业。

  (1)暴风骤雨

  从驮着包裹四处跑的快递小哥,到深圳宝安区管理近百人的快递网点经理,黄强在风雨里来去8年。他从未想到,有一天,快递员会成为这个城市最“委屈”的职业。

  知情人提供的视频画面中,3月21日开始的“禁摩限电”行动中,一名开三轮送快递的男子被三名身着制服者按倒在地。三轮车倒下,快件撒了一地。倒地挣扎的快递哥一边哭一边被扇了一耳光。

  而另一位快递哥的自诉则让人唏嘘,“我的三轮车已经有两辆被扣押,那些跟我们一样骑着三轮车的便衣,会悄悄行驶到我们前头,然后突然停住,与潜伏在路边的便衣里应外合,把我们抓个正着。我还见过便衣直接把正在行驶中的快递员一把拉下来,人狼狈至极,车翻倒在地。我亲眼看到很多同行被铐走,踹翻在地。”

  黄强手下有一名快递员曾被抓到看守所。看守所电话打给了老母亲,对方带着儿媳找过来“我儿是出来混口饭吃,赚点辛苦钱,怎么说抓就抓人啊。”没多久,那名员工就客辞职不干了。

  一名快递行业从业者告诉“新闻当事人”,近期他们网点有五名快递员被拘留,如果要赎人,需要缴纳5000元的担保金。

  其中一名快递员,刚上班第二天就被抓,关了三天,一出来就辞职了,“受不了这个气。”另外三名快递员在里面关了三天,吃住正常,没受任何虐待,只是每天都要看宣传片,学习政策。放出来后,接二连三又有十几人离开,大多是20多岁的年轻人。

  黄强明白,干快递的大多是年轻人,“很多是刚出来没多久,怀揣梦想,却莫名其妙被抓,造成的心理创伤甚至会影响人生价值观。”

  尽管公司承诺:一旦快递车被抓,公司赔钱,一旦快递员被抓,公司捞人并付生活费,但黄强还是明显感觉到了人心涣散,没人愿意出门送快递。

  至今,黄强手下已有六分之一快递员辞职,连一向嘻嘻哈哈的客服也不堪激增的投诉走人了。

  数个快递网点向“新闻当事人”反映,这次行动前,街道、村委、交警部门没有任何明确通知。以前是有针对性的抓非法超标车辆,但这次则是直接抓车抓人,甚至不乏暴力执法。

  从驮着包裹四处跑的快递小哥到深圳宝安区管理近百人的快递网点经理,黄强在快递行业摸爬打滚了8年。他见证了深圳快递行业的发展,也曾经历多次禁摩运动。

  2008年,深圳曾开展禁摩运动,但他记得,那时的目的是为了掐掉飞车党、砍手帮的黑恶势力,而如今的“禁摩限电”,居然抓到了快递员头上。“以前我只知道手铐是铐坏人的,而今难道我们也成为了‘坏人’?不偷不抢、靠自己的双手赚份辛苦钱,这是犯罪吗?”

  8年间,官方偶有“禁摩限电”的专项整治。但黄强觉得,这次更像是一场有组织、有针对的运动式抓捕,弄得整个快递行业人心惶惶。“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呢?我们又不是不讲理的坏人,提前告知宣传一下不行吗?”

  (2)对峙与争议

  “禁摩限电”执法过程中,常引发对峙与反抗。

  据媒体报道,深圳的这次“禁摩限电”中,有三轮车车主举起铁锁砸向民警,也有电动车车主语气强硬,“你别动,我要砸自己的车,砸完随便你拿。”

  曾有人提议快递行业联合抗议,但在黄强看来,这种想法有些不符合实际,“小闹小抓,大闹大抓,联合反抗就不是抓几个快递员抓几辆车那么简单了。”

  在深圳快递业从业多年的另一匿名人士告诉搜狐新闻,如果公然联合抗法,官方可以从别的方面揪住你的致命点,停掉你的整个产业链,“谁挑头谁死,谁公然抗法谁倒霉,不仅不敢反抗,现在说都不敢说!”

  质疑与批评风起云涌之时,深圳交警曾公开回应,“禁摩限电”不是针对快递行业,目前备案车辆达到4.3万辆,其中快递业近1.8万辆,占所有行业总数的41%,行业配额最多。针对近期快递行业协会的诉求,落实增加了5000辆备案电动自行车的配额,后续会进一步协调增加配额。

  有媒体指出,深圳规定,只有符合标准的电动自行车才能申请备案,只有备案才能上路,但快递公司常用的电动三轮车并不符合申请条件。此外深圳全市一线快递员的数量至少有5万多人,当前配额缺口很大。

  另外,备案也非易事。黄强说,公司曾以高于市场价30%的价格购置了一批备案电动车,经深圳物流协会备案,之后被深圳交警抓到,对方却不认协会的备案,照罚。想登记注册备案时,公司找到本地交警,对方让找交警大队,交警大队说找交警中队,交警中队最后还是推给当地交警,官方互相踢皮球,最终陷入死胡同。

  为了平息争议,深圳交警从4月1日起设立15天的教育过渡期,4月16日之后违规上路的电动(机动)三轮车一律查扣,应拘留的一律拘留。

  但黄强对这一过渡措施仍然表示怀疑。“即便国家统一的合法标准出台,合法企业迅速生产,从购入、备案到上路,这么多繁琐手续,15天根本不够用。”他觉得,按照政府的要求购置新车后,快递公司增加的成本,最终会转嫁到基层快递员身上。

  (3)“深圳路这么多,没几条我们能走”

  如今,深圳的快递员们更像是东躲西藏的游击队员。

  “不敢抵抗也不能消极怠工,只能打游击战,敌退我进”,根据交警早9晚6的上班时间,黄强制订出早上6点半到8点半、晚上7点半到10点的“游击”时间表。

  快递员李文同告诉搜狐新闻,以前送快递,穿梭在高楼之间,很是享受,但现在出门像过街老鼠一样,不敢走大路,只能绕小路。

  为了减少等待时间,送快递前,李文同会频繁给收件人打电话、发短信,核实时间地点,即便如此,仍免不了等待。现如今,提前预约则更为重要,在公共空间每一秒钟的等待都让他百爪挠心。他更像是一名坐在车上的反侦察员,时刻注意四面八方的动态,被别人多看一眼都担心是便衣。

  “被抓到的其实大都是老实人。”黄强无奈地说,交警出动抓人,平时各种闯红灯、逆行的摩的司机飞一样得跑了,“但快递员守规矩,身上有快件不能乱跑,交警就趁红绿灯在关键路口守株待兔,一抓一个准。”

  最让他费解的是,深圳有些街道向交通执法人员推出激励政策,每查处一辆非法运营的三轮车就奖600元。“难道我们比黄赌毒还坏?”

  为了送快递,一些快递员只好换上最原始的装备——背着编织袋,推着手推车,有的甚至把快件抱在怀里蹒跚在路上。

  一个月来,黄强心力交瘁,甚至萌生退意。但他放心不下手下一百来人的饭碗,他也担心,快递行业一旦萎缩,会带来更多负面的情绪。黄强感慨,“深圳路这么多,却没几条我们能走。”

  4月18日,深圳的繁华大街上,电动摩的已几乎绝迹。傍晚时分,在深圳最东边的龙岗客运站外,才能偶尔看到零星的拉客摩的,充满警觉。在“禁摩限电”的强力政策下,深圳暂时实现了道路秩序。

  但这样的秩序背后,是一个被刺痛的行业。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受访对象均为化名)

  配稿:禁摩限电,谁比谁更受伤?

  一个月后,快递员在厉声呼喊中被打的那记耳光,依然响亮。深圳罗湖泥岗村里,一些蹬三轮送水收破烂的男人,正因为谋生的电动车被扣,不知何去何从。“他们有人关注有人声援,政府又增加配额,我们呢?”

  42岁的河南人老刘,面色黝黑臂膀粗壮,在这收旧家电的他,不怕被看成收破烂的,也不敢奢望深圳户口。

  禁摩限电就像一阵风,2013年和2014年,深圳市公安局每年查扣摩托车和电动自行车40万辆,老刘都躲过了。但这一次没能走运到底。

  平日,老刘骑电动三轮车都是靠路边走,生怕撞了人,蹭了车。3月18日中午他被两个穿制服的拦下,对方说三轮车不能上路,要没收。他们说先送到警务室,再送去交警大队,赎回要500元。“我就说好话,民警开始说不行,上面有政策,后来又让协管把车推到角落,让我一起过去,我就明白啥意思了。”协管摆摆手,“赶紧走,别让人看见。”

  3月21日禁摩限电当天,车还是被扣了。这次碰到交警,查证件、扣车、按指纹、拍照,没开条也没说赎车多少钱,就说上面有规定。让老刘觉得心寒的是,这民警时常碰见,都半个熟人了。

  28岁的小阮和25岁的小何,也跟着这个河南老乡收旧家电。3月23日那天,小阮在罗湖区水贝二路立交桥碰到交警恰好在抓车,立马慌了神,加速避过交警四五米,却撞了一旁的小汽车,刮了一点漆。

  交警说要扣车,司机说要赔钱。小阮一边求情一边叫来小何,司机看他可怜,同意从1800元的赔偿里减掉600元,但交警依然要扣车。

  小阮继续求情,“要是一开始甘心被扣车,我也不会跑,不会刮他的车,现在赔他1200你就放了我吧。”交警说不行,这时小何也到了,点头哈腰地卖笑,说咱哥俩都在这收破烂,好不容易混口饭吃,您就行行好吧。

  “交警指着我说,再说扣你的人!”俩人也不敢再吱声,交警说要交2000元罚款才能拿回车,这钱都快买个新的了。眼看着吃饭的车被拖到拖车上,挂斗装满了。

  三月底的一天,小何在罗湖区黄贝岭凤凰路口吃饭,看到交警抓了很多快递员的车,大约十多辆三轮车、二十多辆两轮电动车,他顺着围观人群凑上去,瞅到登记表上写着39辆车。

  “一个交警穿制服,其余十多个是便衣,正在登记身份证,有人指着交警骂,你们这些人,白天抓车,晚上就偷偷卖出来。”小何记得,当时矮胖的交警听完没吱声,尽管被抓的人更多,但没人敢反抗,就像一个犯罪团伙被抓获一样。

  不反抗就不会抓人,成了很多人的保身之道。按理说,4月13日是深圳交警宣称的教育过渡缓冲期,但42岁的老陈骑着上过牌备过案的电动车去送水,还是被拦截的便衣和赶来的交警抓了。

  老陈记得对方说,有牌也不行,罗湖的不能跑福田去,老陈反问,那四川人是不是不准在深圳打工了?说好话也不好使,车还是被扣了。留下四桶水,老陈只得自己贴了几十元路费,打的送过去。

  老何大老陈两岁,他不敢侥幸,三月底借汽车送水,怕停路边被交警贴罚单,就停在就近的停车场。2014年他就听说深圳最贵停车场,一天收费300元。于是又是找路又是等人,又是打电话催又是一口气爬楼。

  十年前他骑28号自行车送水,为躲闪行人把右腿摔骨折了,又染了风湿,至今一下雨还疼。那时候靠腿蹬车,一年四季都汗流浃背,冬天穿不了厚棉衣,有人笑,你这身板真好,冬天还穿单衣。

  但那毕竟是年轻的时候啊。17分钟后出停车场,老何掏了15元的停车费,送通水才赚两三块钱呢。回来路上,老何望着乌泱泱堵得一塌糊涂的大马路,心生愤慨,“路是所有人的,到现在成了有钱人的专用车道,凭啥有钱的小汽车就能走,宁可堵车占用绝大多数交通资源,我们没钱的开个电动都要被抓啊!”

  感觉无路可走的,还有在深圳修了二十多年车的老张。如今他有自己的小店,一边修旧车,一边卖新车。三月底生意一下少了三分之二,从日挣五百到一两百。老张说,“有朋友就是专门倒卖二手车的,来路不明的车进了市场,低价卖出去,央视都曝光了。”

  阴雨天,也顾不上各自的营生。缓冲期结束前的最后三天,胆大的仍心存侥幸。夜里交警不再抓车,江西人老杨骑电动摩的,把短裙的年轻姑娘送到南岗商务大厦,再沿小路逃开。出租师傅并不认为摩的抢了他们太多生意,而是提醒说,“他们摩托电动是非法的,你坐摩的也是犯法的,小心被抓!”

  4月16日,缓冲期结束。“幸存者”藏起营生的行头,仍在望风,指望有一天政策能松绑,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骑着这堆破铜烂铁,宣誓主权。

  对数以万计以电动车谋生的人而言,找不到出路,也就意味着逃离深圳,就像最初逃离故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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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晓 UN8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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