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干扰器盗窃案件屡现 拦截信号致锁车“失灵”

　　数月前，在海淀区花园路某停车场，两名男子坐进一辆宝马X5，一分钟后，两人带着车内装有手机、欧元的电脑包迅速离开。

　　意外的是，两人并不是车主，今年5月，警方在他们身上找到了一个收音机大小的仪器。

　　这是一款新型锁车干扰器。两名“路人甲”就是利用这种“遥控器”，隐蔽在角落干扰车主锁车，当车主离开后，轻松打开车门，再将车内财物一扫而空。

　　全国各地屡次发生此类盗窃案件后，汽车干扰器仍然能够轻松在网上购买。

　　实验显示，一款微型汽车干扰器威力强大，30米内，80辆车当中有七成遥控钥匙失灵。

　　无线电专家表示，汽车干扰器顾名思义它的功能就是干扰汽车，它通过高频率无线电波阻断汽车遥控器发出的信号。汽车接收不到遥控器发出的指令导致无法锁车，无线电波已演变为犯罪工具。

　　警方提醒，车主应对汽车干扰器只要小心谨慎，有防盗意识，停车后钥匙锁车或拉一下车门确认，就会大大降低失窃风险。

　　事件

　　汽车干扰器频频作乱停车场

　　“车门锁好了，为何钱不见了！”近年来，闹市区汽车财物被盗事件频发。透过层层电波，由微功率无线电发射装置简易改装的汽车干扰器，干扰车主锁车门。

　　2015年7月17日早晨7点30分左右，陈晴（化名）驾车送孩子去北京大兴十一建华幼儿园。

　　陈晴回忆，当天大雨，她停车按锁后匆忙护送孩子入园。

　　约7分钟后，陈晴返回，发现车内钱包失窃。“明明下车按了车锁！”慌张之下，她当即报警。

　　陈晴平时停车落锁后，有拉门确认锁没锁车的习惯，由于当天下雨，她忽略了锁车细节。

　　报案后，警方提示，陈晴极有可能遭遇了利用汽车干扰器进行盗窃的窃贼。盗窃嫌疑人在距离车辆不远的地方打开干扰器，导致车门无法锁上，趁车主大意离开时，进入车辆实施盗窃。

　　陈晴的事例并非个案。

　　今年2月23日上午，北京市海淀区警方抓获两名涉嫌利用汽车干扰器等物品实施盗窃的嫌疑人郭某珍、郭某锋。在嫌疑车内，警方起获了汽车干扰器、螺丝刀等大量作案工具和一台笔记本电脑、一部手包等疑似被盗物品。

　　嫌疑人郭某珍、郭某锋交代，他们作案时选择对路边无人看管的高档轿车下手，或利用干扰器干扰事主锁车，或使用螺丝刀等工具打碎车玻璃，然后盗取财物。从去年12月开始，他们先后在海淀、昌平等地作案十余起，共窃得现金3万余元，若干手机、手包、笔记本电脑等物品。

　　2016年5月9日，北京市海淀区法院审理了一个专门利用干扰器干扰车主锁车，进而盗窃车内财物的三人团伙。

　　被告人描述，作案时，三人拿着干扰器，看有车停靠就伺机站在马路对面，同时打开干扰器释放“干扰信号”，等车主离开后，几人再上前张望车内是否留有物品，一旦车内有值钱财物，他们就打开车门进行盗窃。用此方法，盗窃过保时捷、奥迪、宝马等多款豪车内的财物。

　　据中国裁判文书网数据显示，自2014年1月26日至今，北京市各区法院审理的涉及使用汽车干扰器实施盗窃的案件达26起。

　　商家

　　“快递干扰器可不用真名”

　　汽车干扰器销售渠道并不隐蔽，有车主质疑，其已演变为盗窃工具。网络已成为汽车干扰器销售的主要渠道，商家甚至宣称，可以让所有汽车锁不上车门。

　　在上述5月9日海淀区法院审理的案件中，被告人称是在网上看到有商家销售锁车干扰器，购买后成功作案。

　　在百度搜索输入汽车万能干扰器词条，首页几乎全是相关的销售信息。不少商家专门制作网页销售，图文并茂介绍产品功能、并标注联系方式甚至商店地址。

　　一户商家在网页中推荐了五款汽车信号干扰器，网页标注价格在1200元到5800元不等。

　　其中，最便宜的一款1200元的电池式拦截器，介绍中明确标明其用途和威力：“可以让所有汽车锁不上车门，不管是奔驰、宝马、路虎、保时捷，还是大众、奥迪等等所有车辆，是目前市面上最好的汽车干扰器，有效距离150-200米。”

　　“网站对外介绍是200米，实际测试也就能达到70米。”老板透露，这款干扰器实际有效距离可能存在差异，如果确实想要，800元就可以成交，快递货到付款，不会透露买家信息：“购买人随便填一个名字即可。”

　　另一位商家在电话中介绍，针对不同档次车辆，其所售卖的干扰器有500元、800元、1200元三个档次。宣称1200元的型号可以对新旧车型实现全面干扰。

　　商家强调，以上三款干扰器均可应付30万元以下车型，“品牌上没有限制”。如果车型的价格在100万以上，就需要购买更高端的“解码器”，一套要3000元。

　　谈到购买环节，老板明确告知其实体店地址，表示可以到店里现场交易。同时也可以用网购形式，先付3成定金，货到付余款，并承诺不透露买家信息。

　　记者网购了第一位商家推荐的电池式干扰器，并在下单三日后收到货物。

　　这款长方形的金色干扰器，比烟盒略大，设备一侧设有开关，顶部有两根可拆卸式的天线装置。中间设有两个指示灯，打开开关后指示灯会处于常亮状态。设备正面印有英文字样“STRONG INTERFERENCE”（强力干扰）。

　　根据商家的介绍，只需要打开开关，可对七八十米范围内的车辆实现干扰，“10辆、20辆均可以干扰到。”

　　实测

　　闹市区80辆车57辆中招

　　宝马、奥迪……这些高档车的车锁系统，都没逃过一枚网购汽车干扰器的“骚扰”。

　　6月2日至9日，一周时间内，记者分别在东城区新世界中心地下停车场、永辉超市垡头店、北京欢乐谷停车场、劲松地铁站附近及板厂小学附近等处展开实测。

　　实测中，记者共统计了80辆车对于干扰器的反应，其中57辆车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干扰。测试完毕后，记者都会上前跟车主表明测试意图，以打消他们的疑虑。

　　当发现车锁不灵敏、锁不上的情况后，多数车主较为谨慎。受到干扰的57辆车的车主绝大多数均有回头观察、拉门确认车辆是否锁好的举动。

　　6月2日下午，在新世界中心地下停车场，一对驾驶蓝色马自达SUV的夫妇下车后，车主回头转向车辆进行锁车遥控，在反复按压遥控器无效后，开启车门入车进行检查。

　　就在车主不知所措之时，记者表明采访意图，车主大为吃惊。称，还以为是车门坏了，所以进车进行检查。车主表示，一般情况下自己通过指示灯判断车辆是否锁好，有时候办事儿着急，也会忽略指示灯。

　　一辆红色别克昂科拉汽车也中了招。女性车主在下车后面向车门进行锁车，反复折腾了一分钟后均无法奏效。此时，女车主显得十分谨慎，没有向四周观察便立即重新进入车辆，开到别处停放。

　　6月4日和5日，在永辉超市垡头店门前停车场，在发现车锁无法锁上时，多位车主采取了与昂科拉女车主相似的做法，直接将车辆开到别处停放，或者干脆驶离了停车场。

　　一位驾驶灰色日系车的中年男性车主，在家人下车进入超市后，选择自己留在车内看车。他称，自己的车辆在锁好后会发出“啪嗒”的声响，但刚才反复锁不上，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留在车内比较放心。

　　大多数“中招”的车辆价位都在7万到20余万不等，但也有少数中高档车在测试中中了招。

　　在新世界中心地下停车场，一辆宝马X3被成功干扰。该车车主是一位中年女士，她说，自己的车辆是在几年前购买的，价值60余万元。

　　在崇文门附近街道，一辆奥迪A8轿车也被干扰器干扰。车主感慨：“我这是120万的车子啊！”

　　在实测中，也有车主在未确认车辆锁好的前提下就起身离开，经提醒后返回检查才恍然大悟。在新世界中心地下停车场，一位驾驶黑色马自达6轿车的女车主下车按了一下遥控钥匙就匆匆离开。记者告知其车辆可能受到干扰时，她颇为吃惊。

　　“压根想不到会被干扰！”女车主说，自己平常也有回头确认锁车的习惯，但这一习惯并不固定，“常常按了钥匙就走。”

　　解密

　　大功率遥控器组装变身干扰器

　　能使电子车钥匙失灵的廉价干扰设备，实际上就是两个大功率遥控器。北京奥嘉世茂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售后副总经理李天亮表示，在汽车的出厂、销售和售后过程中，汽车干扰器并不作为独立的检测设备存在，“干扰器本质上是一个无线电发射器，只不过是有人将其组装后用作了歪门邪道。”

　　在无线电专家的工作室内，汽车干扰器的工作原理，在无线电专业仪器测量下一目了然。

　　打开干扰器，连接着宽频接收机的电脑屏幕上，立即显示出一条左右对称的柱状瀑布图，形如粗壮的 “大树”。

　　专家在干扰器旁边同时摁下一枚汽车钥匙按钮，“粗树”右侧“枝丫”范围边缘则立即出现了一棵“细树”。“细树”的形状与“粗树”一致，只不过其“主干”和“枝丫”明显都小了一号。

　　专家解释，屏幕显示的“粗树”、“细树”分别是干扰器和汽车钥匙的频率实时瀑布图。从瀑布图的形状大小可以判断出，干扰器的频率强度明显高于普通的汽车钥匙。

　　“就像有人在你耳朵旁大声说话，他的声音更大，别的声音就被盖住了。”

　　针对此前实地测验中出现的干扰器“失手”及部分高档车中招的情况。专家解释，在特定频段，如果“粗树”完全盖住了“细树”，则意味着完全阻断，干扰成功；如果“细树”凑巧未在“粗树”的主干范围内，则意味着没有完全阻断，干扰很可能失败。

　　在这一原理基础上，测试结果会呈现出随机性的特点，与汽车品牌、价位并无直接联系。“不排除高档车的无线电接收机识别性更高一些，但如果某款高档车的频段范围恰巧搭在了干扰器的频段范围内，也会实现干扰。”

　　随后，专家拆解了记者网购的干扰器，发现其主要构成部件是两个不同频率的无线电信号发射板。“实际上是两个大功率遥控器组装在了一起，在315MHz和432MHz两个频率同时发射信号实现干扰。”

　　追问

　　干扰器泛滥，执法部门无权“干扰”？

　　由于对生产销售环节缺乏明确、专门的法律规定，制造、购买干扰器设备显得轻而易举。此外，各部门之间缺乏协调，无法联合执法从源头整治，是导致汽车干扰器设备监管困境的重要原因。

　　构成干扰器的核心部件，即315MHz和432MHz两个频率的无线电发射板，在淘宝网上，价格在数元至数十元不等。也就是说，组装一款汽车信号干扰器，成本不过百元。商家则至少牟利数百元乃至数千元。

　　专家介绍，我国无线电遥控器常用的载波频率为315MHz或432MHz，此类发射板广泛用于各类民用遥控器，购买、售卖此类零件并不违反我国无线电管理的相关法规。

　　北京市无线电管理局执法处处长赵达解释，汽车干扰器应属于微功率无线电发射设备，根据《微功率（短距离）无线电设备管理暂行规定》，记者所购买的干扰器在使用频率和功率范围都没有超过规定中限定的范围。除此之外，无法从无线电执法角度对其进行界定，生产和销售环节也没有其他适用法律法规来进行监管。

　　锁车干扰器也很难定性为犯罪工具，海淀区法院法官助理姜楠表示，“这类设备很可能还有其他作用，或者是其他设备的变种”，而单纯针对售卖、购买此类工具的行为，无法从法律层面来评价。

　　不过，南京工业大学法律与行政学院院长、法学教授刘小冰并不赞同法规空白的说法。他解释，从我国目前《无线电管理条例》的内容来看，对干扰无线电频率的相关行为和相关部门的监管责任都是有规定的。同时，在记者购买过程中，部分商家的产品介绍一定程度上带有诱导犯罪内容。

　　针对此前呼声已久的汽车干扰器设备购买实名制建议，刘小冰认为，从社会管理的角度来看，实名制购买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这种决策必须在专业调查研究的基础上才能做出，既要保障消费者权益，也要考虑到遏制违法犯罪，“单一的实名制措施并不能杜绝所有违法、犯罪行为”。

　　支招

　　泊车锁门手动检查反干扰

　　实测表明，干扰确实无法避免，却并非无计可施。其实，只需多有留意，日常外出多注意一些防盗细节即可。

　　原一汽大众销售有限责任公司正高级工程师洪志平为车主支了几招，他称，反干扰器干扰锁车，有三个简单有效的办法，可以总结为：声、光、手。

　　洪志平介绍，多数品牌车辆在落锁成功后会发出“啪嗒”声，以此可以判断车辆锁好。也可以调出灯光反馈功能，用灯光判断。洪志平建议，最好两个反馈手段同时使用，保证万无一失。如果停车落锁时，既没有声音反馈也没有灯光反馈，就需要及时返回用手拉车门确认是否锁好。保险起见，可直接用钥匙插入钥匙孔锁车。

　　前述访及的无线电通讯专家提示，车辆的无线电接收设备一般设置在仪表盘前部靠近前挡风玻璃的位置，如果遇到车辆锁不上的情况，可以拿遥控器靠近这个位置再锁一次，一般就能成功，“离得越近，遥控器相对功率越大，锁车的成功率越高。”

　　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曙光派出所民警谭飞也提醒车主，尽量把车辆停在有人照看的停车场，如果实在无人照看，则尽量停在人流较大、有监控录像的地方，减少窃贼的下手机会。此外，不要在车内放置贵重物品，将失窃的风险降到最低。

　　A06-A07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彭子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