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丈夫曹世盘20年来的虐待,永登县武胜驿镇黑林村的石明存没有还过手,也没有向外界求助。直到今年2月,曹世盘打死她的母亲之后,公安机关聘请专家鉴定出丈夫曹世盘患有躁狂症,只能负部分刑事责任时,这个柔弱的妇女选择了唯一的一次反抗。她拿着240名村民按了指纹的联名信请求公安机关严惩曹世盘。
但在未出人命前,石明存难以从外界获得这种支持。识字不多的石明存对自己经受的“家庭暴力”至今仍浑浑噩噩,她认为“孩子也大了,在忍耐中日子也就过了”。
本报首席
最后的反抗
在今年2月18日晚,丈夫曹世盘打死母亲之前,石明存婚后的20年里只是在做一件事——逆来顺受。
出生在1978年的石明存和许多农村女性一样,被大人起了个看起来似乎是男性的名字。她上面有一个姐姐,已嫁在外地,1995年经人介绍,大石明存4岁的曹世盘和她结婚,做了上门女婿。
“刚开始的一两年,还算好,但是自从第一胎生下来是女孩后,我的日子就是在挨打中度过的。”石明存说,骨子里重男轻女的曹世盘经常殴打她和孩 子。在桌子上的一块玻璃下压着石明存十几年前的两张旧照。照片记录了石明存难得的笑容:那时她抱着才3岁左右的大女儿,深目高鼻,上翘的嘴角旁有两个酒 窝,乌黑的长发向后梳成一个马尾。
在岁月磨掉了年轻时的清秀后,那双粗壮坚实的手,逐渐超越黑发和酒窝,成了她身上最使人印象深刻的部分。多年来,这双手承载着一家人地里的农活。丈夫曹世盘是从来不干农活的。
“游手好闲,不干活,我当时就不喜欢,但是家里老人愿意,我也没办法。”想起当时缔结的婚姻,石明存依然无奈。
“话不多,老实。”这是亲戚、邻居对石明存的印象。实际上,石明存还很“勤快”。丈夫曹世盘在家就是吃饭、喝酒、睡觉,而石明存承包了所有农活和家务。
但她的“老实”和“勤快”却无法从丈夫那里换来怜悯和基本的尊重。只要喝完酒,或者手里没钱,他就无端打骂她。回忆起过往的生活,石明存说自己 没有哪一个阶段是快乐的。只有在一些瞬间,心里感到稍微的满足:比如孩子好好吃饭或写作业的时候,比如丈夫不在家的那一会儿。
今年过年时,经受了丈夫的毒打之后,石明存选择了逃离:“年还没有过完,我就去了浙江打工。”
一个星期后,石明存接到了村里人的噩耗电话:自己的母亲被丈夫活活打死了。
在几张A4纸上,聘请律师撰写的联名信里,石明存20年婚姻生活第一次被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240名村民的签名和红手印盖满了两页半纸。他们认同信里的陈述:“凶手曹世盘性格怪异,好吃懒做,经常闹事,打骂妻儿……”
脱缰的野马
家,仍是那座凶案发生的土屋。从结婚开始,石明存就一直和曹世盘住在这座土屋里。当时父母看中曹世盘的原因之一,是他个头很高,身材魁梧,肯定是把干活的好手,但最后却是事与愿违。
土屋是石明存14岁的时候盖的,之后就再也没有翻新过。直到去年5月,石明存在村庄里给别人家盖房打工挣了些钱,这才买了些PVC板吊了顶棚, 又将墙壁粉刷了一遍。屋里看似很亮,但破旧的砖瓦在周围村民新砖房的映衬下,土屋像一个放错了时代的异类:墙壁上有许多纵向的裂缝,有的可以塞进两三根指 头;凹凸不平的墙上有不少洞,晚上写完作业后,石明存的小儿子会拿着手电筒照进洞里,找老鼠玩。
在村里,没有束缚的曹世盘就像脱缰的野马,不仅在家里,甚至村里村外又是放火又是砸东西,村民们都很苦恼。
黑林村村书记陈自福就深受其害。“前年的时候,村里申请资金,买砖铺路,谁知道大半夜的,曹世盘就去把铺路的砖偷了许多,还把看砖的人打伤了。我骂了他之后,他就报复,晚上就把我家的草垛点着了。”
“曹世盘还曾一度大闹派出所,最后穿着旧警服回到村里站在广场上,大喊大叫要我们村委会给他腾出一间办公室,他要负责全村的治安。”陈自福觉得这很滑稽,但却无奈。
说起曹世盘的所为,60多岁的村民杨德洁就气不打一处来。
两家距离很近,杨的孩子常年在外打工,曹世盘就故意欺负杨德洁。把牲口栓在杨的大门上,曹世盘穿着大衣坐在院子中间,不让杨德洁一家人出门。不 仅如此,曹世盘在杨德洁家的大门上挖开一道水渠,把自家的自来水管打开,让水流进杨家,声称要淹死杨家的人。虽然警察来了,但依然没有任何的变化。
陈自福说,在他就任村书记的近十年里,他几乎天天跟着曹世盘的屁股后面,断官司,调矛盾。
命案和狂躁症
就是在这间破旧的房间里,曹世盘打死了74岁的岳母。
凶案发生前,石明存一家人和整个村子只是一次次忍耐,纵容着曹世盘的暴戾。作为曹世盘“怪脾气”的直接受害者,石明存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反抗,也不知道如何反抗。
事实上,不仅仅是黑林村村民。即使是曹世盘自己的父母,他依然不放过,只要手里没钱,他就跑回家跟父母要钱。石明存说,现在家中那台52寸液晶电视就是曹世盘跟父母要的钱买来的。
手里有钱的时候,曹世盘很是潇洒。经常是身上装着四种价格不同的香烟,遇见不同的人,给不同档次的烟。给自己买方便面、火腿肠,村里小卖部的小 吃,曹世盘几乎吃了个遍。家里没有经济来源,从不干活的曹世盘,每天都要骑着摩托车和三轮车到处晃悠。没钱就到处闹腾打人。这两年,石明存一边干农活,一 边给别人打工挣钱供曹世盘挥霍。
根据公安机关现场侦查显示,今年2月18日傍晚7时许,曹世盘看见岳母怀里揣着一沓钱,就跟岳母要钱去赌博。岳母不给,曹世盘就开始抢钱,将岳 母从炕上拉到地上用脚猛踩腹部,最后掐住其脖颈窒息死亡,身上2000多元别人给的年钱被曹世盘一分不剩的洗劫。法医的勘察结果是,死者四根肋骨打折、心 尖充血、肺部充血……
打死岳母的曹世盘第一时间并没有通知最近的邻居和亲戚,而是叫来了远在2公里之外的父母。根据公安机关的审讯,曹世盘叫来父母后,三人商议将岳母抬上炕,将身上的伤势伪装后,以病亡理由通知了村里人。
“当时我们村里人检查死者身体,但是曹世盘和父亲不让看,他们的想法是,不办丧事,不戴孝,尽快埋葬了。”村民石明清说,村民们没有同意曹世盘 父子的决定。一个细节是,石明清说,按照当地习俗守孝的那两天,曹世盘双手发抖,再也没有往日的嚣张和暴戾。直到死者的弟弟查验尸体时才发现身上有大量的 淤青,随即报案。
警察的破案并不费事,曹世盘很快就承认自己打死了岳母。
但之后的结果却大出村民们的意料,公安机关聘请专家的鉴定是,曹世盘患有狂躁症,案发时,曹世盘虽有辨别能力,但无控制力,负有部分刑事责任能力。
不能再让“祸害”回到村里
和孩子一样缺乏照料的是这间本就破败的土屋。往日里,下大雨的日子,石明存会一夜不睡,用塑料盆一遍遍地接雨水往外倒。在母亲缺位后,雨水肆意 腐坏着这间土屋和她的内心。血迹被时间模糊之后,那些多年来同情石明存的遭遇却难以过问的村民,那些在曹世盘被抓后热心地签名并按上红手印的村民,又形成 了对石明存新的期许。
村民赵德忠很难理解曹世盘患有狂躁症的说法。在一次矛盾中,曹世盘抢走了他家的骡子,硬是逼着自己给了曹世盘300元钱。
“曹世盘就是个恶棍,村里的祸害,怎么可能有狂躁症,如果有的话,为什么会在命案之后,先是叫来了父母,而不是叫邻居呢?”在赵德忠看来,曹世盘平时好吃懒做,只要手里有钱,他就很乖,啥事都好,手里没钱了,就到处胡折腾,这些症状明明就是装出来的。
在黑林村,几乎所有的村民们都同意赵德忠的说法,认为曹世盘没有病,一切假象都是装出来的。不过,与村民们不同的是,武胜驿镇副镇长薛贵林说, 在去年5月份,曹世盘和村民闹矛盾时,他曾来调节过,之后,曹世盘去镇里大闹。最后他和当地派出所民警将曹世盘送到兰州一精神康复医院检查过,当时的结果 是有轻微的躁狂症。
6月28日,石明存拿着村民们的联名信交给了永登县公安局,要求当地警方重新调查取证。办案民警告诉西部商报记者,曹世盘家属申请之后,公安机 关按照程序进行了鉴定,曹世盘确实有狂躁症。村民们的情绪可以理解,因为在此之前,曹世盘给村民造成的伤害很难消除。村民和石明存可以重新找鉴定机构进行鉴定,警方无条件配合。
村书记陈自福对于这起命案和村民的愤怒情绪,也难以释怀。“法律是有原则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我们村民们只是希望,曹世盘这个祸害永远都别回来。”面对儿子所做的一切,曹世盘的老父亲无言以对,只是不断地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但对石明存来说,比暴力更可怕的是孤单一人承受家庭的重担,只感到更加烦闷。大女儿原本学习很好,由于曹世盘的影响,今年高考才考了334分,至今在补习和上大专的选择上徘徊。一想到那些亟待解决的问题,她心头就一阵“毛焦火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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