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巡回法庭庭长：办案2年没一个领导跟我说情

最高法院第二巡回法庭庭长 胡云腾

　　昨日，位于辽宁沈阳的最高法院第二巡回法庭组织开放日活动，向全国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社区群众和媒体记者等介绍第二巡回法庭在案件办理等方面的最新进展。

　　最高法院第二巡回法庭于2015年1月31日挂牌成立，巡回区为辽宁、吉林、黑龙江，审理跨行政区域的重大行政和民商事案件、刑事申诉案件等。今年6月20日，最高法院决定由第二巡回法庭再审聂树斌故意杀人、强奸案。

　　新京报记者在开放日的发布会上获悉，从去年2月2日正式办公到今年9月30日，全庭共受理案件1783件，审结1583件；在案件审判程序来看，民事、行政申请再审案件占到65%，其次行政、刑事申诉案件量位居第二，共387件。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胡云腾称，在巡回法庭一年多以来成就感最大的是涉诉信访工作有了根本好转。

　　开放日活动后，最高法院审判委员会副部级专职委员、第二巡回法庭庭长胡云腾接受了新京报记者专访。

　　一年多接待近5万人次信访

　　新京报：一年多时间里，第二巡回法庭一共审结了1583件案件，如果没有第二巡回法庭的话，这些案子有没有途径解决？

　　胡云腾：如果是民事、行政案件，是由最高法院各个业务庭来审，刑事案件就很难说了，因为刑事申诉没有程序要求必须要审，不像申请再审案件符合条件的是必须要审，所以最高法院是根据自己的人力来办理刑事申诉案件，人力多就多办一点，人力少就少一点。

　　今年一个统计数据很能反映问题，二巡成立以后，最高法受理的刑事申诉案件一下子增长了200多件，主要就是我们二巡办的。如果没有二巡的话，就不可能办那么多，因为最高法院本部人手太少了。

　　新京报：在开放日活动上你提到了一年多以来涉诉信访方面的变化，为什么这个工作让你感到成就感最大？

　　胡云腾：第二巡回法庭的工作主要分两个方面，一是审判案件，法庭就是办案的地方；第二就是处理来信、来访问题，东北历来涉诉信访案件比较突出，根据最高法院的要求，除了法律规定不在受理范围内的，绝大多数信访案件都归我们处理。作为设在家门口的最高法院，老百姓愿意到我们这里来咨询、反映问题，到我们这里来申请再审、申诉等。涉诉信访较多在一定意义上我认为这是第二巡回法庭成立以后的正常现象，因为老百姓有诉求和问题，所以来到第二巡回法庭。

　　第二巡回法庭成立之后，一共接待4.6万多人次信访，最多的一个人来了七八十次，比较突出的就是刑事申诉案件。开门第一天来了1000多个老百姓反映问题，现在已降到每天不到100人。虽然仍处高位，但整体走势平稳并且呈下降趋势了。当然对于不符合接访标准的，无论闹得多凶，来了多少次，也不会给予法外关照。

　　新京报：刚才提到刑事申诉案件在东北比较突出，是否反映出原一审和二审存在什么问题？

　　胡云腾：从涉诉信访的情况来看，东北法院总体上审判效果是好的，绝大多数案件判决公正没有问题，处理得比较稳妥。

　　但我们也发现三省法院在刑事审判方面还存在一些问题，包括在少数案件中对刑事政策、司法解释等理解把握不到位；在定罪量刑方面有的法官“顶格”量刑，“顶格”表明犯罪行为的社会危害是最重的，但这种犯罪在实践中很少，所以要慎重，有一些判决不是太慎重；另外办案机关在司法作风和严格依法办案方面还有一些差距；有的是法官水平有限，一些裁判文书说理不到位、法官不敢说理。这些问题都导致老百姓对判决不满，因此就申诉。

　　巡回法庭和地方法院都有案多人少问题

　　新京报：对于地方法院出现的这些问题，第二巡回法庭如何跟他们沟通进行改善？

　　胡云腾：巡回法庭设立后拉近了地方法院和最高法院的距离，过去我们贯彻司法解释、司法政策主要是靠会议，现在通过巡回审判和到下面调研可以零距离接触地方三级法院。因为距离近，很多法院也和我们的主审法官保持联系、讨论问题。

　　调研中发现的问题我们总结后会反馈给他们。比如在行政审判方面，我们的主审法官团队把行政诉讼法修改后如何适用写了个报告，现在已经下发给东北三省的三级法院，他们就可以直接拿来用，受到普遍欢迎。

　　在刑事审判方面起草了《第二巡回法庭刑事申诉来访情况分析报告》，就存在的问题、为什么存在、怎么解决都提出了建议供他们参考。通过这些举措不仅规范我们二巡的办案水平，也指导监督地方法院的审判工作。

　　新京报：和地方沟通增多了，有没有人来找你打招呼、递条子？

　　胡云腾：我们第二巡回法庭搞的庭前释明，就包括反对干扰的庭前释明，我们不仅在开庭，在立案的时候，在接访的时候，我们也是坚持要求当事人不得通过他人干预案件，如果有人打招呼，有人说情，我们也会记录在案，甚至告诉对方当事人。要把材料附入正卷，这个对当事人是很有威慑力的。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到这里两年了，没有一个领导干部来跟我讲什么案件，他们的觉悟也很高，他们也知道中央的要求，也知道我们二巡的规定，没有人会来说情。

　　新京报：从去年1月设立之初到现在，第二巡回法庭有什么问题和困难是一直存在的？如何解决？

　　胡云腾：法院面临的一些问题四级法院有相同的，比如在各级法院都存在案多人少的难题。不同的点也有一些，第二巡回法庭的法官来自于最高法院，法官助理来自全国十几个高院和中级法院，存在远离亲人、子女教育、老人照顾等方面的问题。

　　在审判工作方面，我们还要更多地了解东北三省的经济社会发展，更多了解东北三省法院其他部门执法办案水平，还需要了解公安、检察院的执法办案情况，以及了解律师的办案水平等。所以还要加强调研。

　　另外，我们在统一司法理念、统一裁判尺度方面，一些机制还没有完全建立，有些理念还需要强化。比如处理涉诉信访方面，我们要与四级法院包括其他办案机关形成合力。虽然也做了一些工作，但还要加强。

　　对死刑案件的申诉会更加重视

　　新京报：你关注死刑问题很多年，曾经说过无论司法程序多么严密，适用死刑都可能错杀无辜，二巡如何保障公正审理提高司法公信力？

　　胡云腾：现在我国对死刑的适用越来越慎重。我们第二巡回法庭也遇到一些死刑案件的申诉，对于这些申诉，只要发现有问题，我们会和办理普通刑事案件申诉一样办理，甚至比办理普通申诉更加重视，比如说第二巡回法庭9月26日在吉林开了一个刑事再审案件的庭，有个申诉人一审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二审改判为死刑缓期二年执行，我们再审了这个案件，对这种最难办理的案件，虽然感觉到压力很大，但是我们办的效果可能会更好。我们还提审了一起故意杀人的申诉案件，申诉人多次被判处死刑，我们受理没有发给高级法院去审，二巡要自己审，在年底之前要把这个案件审结。死刑案件涉及被告人的生命权保护，对司法公正的影响至关重要，所以第二巡回法庭一旦发现这类案件需要受理的话，我们会毫不犹豫地受理。

　　新京报：9月26日二巡再审了长春“孙氏三兄弟涉黑”案，这应是二巡成立后公开开庭审理的第一起刑事再审案件，这种案件在审理前要做哪些工作？

　　胡云腾：这是一起难度很大的案件，涉及16个人、16个罪名，时间跨度接近20年，涉及程序、实体问题，涉黑问题，正当防卫与故意杀人的界限问题，还有再审程序和诉讼程序关系问题等等，非常复杂。我们已经开过庭了，正在写判决书，这个判决书可能也得好几万字，我们要把法律关系写得清清楚楚，让大家看了判决以后，知道我们再审是有理有据的。

　　新京报：你此前接受采访时说过一句话，“善良的心是最好的法律”，要怎么理解？

　　胡云腾：那是我引用英国一位学者的话，但是我是赞同的。法官一定要善良，司法应当是追求真善美的职业，所以我有一个观点，能够把法律中的“善”适用出来的法官才是一个高水平法官，因为法律也是追求真善美的。对于弱者来说，在这个陌生人的社会中，法律应该比一个人的父母更能够保护他。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王梦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