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选倒计时，谁还记得奥巴马这八年

　　文丨胡然 童彤

　　有一句英文俚语是这么说的：Black don’t crack，指的是黑人不太容易长皱纹。

　　这一点对比奥巴马和他的前辈们大概就能有明显体验。奥巴马并不是美国最年轻的总统，可是他看上去却很年轻：

图说：罗斯福(左)42岁时当上总统，是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克林顿(中)46岁，第三年轻；而奥巴马47岁当总统，排第五，是不是感觉肌肤比前两位光滑很多？

　　八年过去，奥巴马看上去依然十分健康，然而他花白的头发却透露了这些年的艰辛。这一点显然很多人都注意到了。笔者一年前曾听一个教马哲的女教师提到这点，一位费城民主党大叔也这么说：“当总统显然是个很辛苦的工作，你看看奥巴马的头发就知道了。”

　　甚至奥巴马自己也有所领悟，今年4月的白宫记者招待会上，他打趣说自己老得太快，但与此同时妻子米歇尔却一点没有变老，并用下面三张照片举例说明：

　　“这是我们2008年的时候”，他说。　　

　　“这是几年之后。”　　

　　“而这是两周前拍的。”他话音刚落，全场爆发出一阵哄笑。

　　白宫记者招待会上，奥巴马还说，“八年前我还是个年轻人，充满了理想主义，而现在你看我都成了什么样。”实际上，“衰老”只是奥巴马在非正式场合形容自己八年心路历程的一种修辞，背后是他在国内外动荡局势中不断锤炼成熟的政治智慧。

　　2008年竞选时，这位伊利诺伊州议员曾被誉为民主党最激进的自由派，他宣扬的核心竞选理念是从伊拉克撤军、实现新能源升级以及全民医保。当时，他是布什政府的“接盘侠”，一边是伊战、阿富汗战争泥潭，一边是国内经济危机。八年后，美国已经稳步地走上了经济复苏的道路，更多人享受到了医保，性少数人群人权进步。但美国国内社会仍然不够幸福：民调显示人们对种族关系的体验降至2001年以来的历史最低点；枪击案频发，据统计奥巴马就大规模枪击事件发表的公开讲话总计达15次；最为要命的是，国会被共和党把持，“跛脚鸭政府”让他最初的许多立法目标难以实现。另一方面，在国际事务上秉持“收缩”战略的奥巴马虽因核武裁军得了诺贝尔和平奖，但世界却并没有变得更和平：仓促从中东撤离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不论是美国扶植的政府还是民选政府都难以应对地方的宗教和武装势力，权力真空造就了ISIS等恐怖组织的温床，更把叙利亚、伊拉克和阿富汗变成了难民源头国，而蜂拥而至的难民则更给经济颓势中的欧洲更大一击。

　　奥巴马的八年过得十分动荡，2015年的民调下跌猛烈，甚至已有新闻标题用“史上最糟糕的总统”称呼他。然而，当大选开始，美国人民看到了他们下一任总统的候选人时，人们忽然意识到了他的好，他的认可度节节攀升，媒体又上有出现了“最伟大的总统之一”的调调。

　　这八年里，他经历了什么？让“地球外参”为您一一道来。

　　★国内——理想主义者遭遇“跛脚鸭”政府

　　开端——共和党的“不合作”政策

　　竞选期间，奥巴马曾许诺会改善美国政界两党对立的情况。他说：“没有自由主义的美利坚，也没有保守主义的美利坚，只有联合的美利坚”。然而，就在他宣誓入职的当晚，多名共和党大佬在华盛顿的一家牛排餐厅开了个小会。刚在选举中惨败的共和党人并不感到轻松，经过三个小时的讨论，他们得出了一个挽救共和党的办法：拒绝，拒绝奥巴马的一切提议。

　　然而，此时的奥巴马对这一切浑然不知，正搂着妻子米歇尔在就职晚宴上翩翩起舞。大厅里人头攒动，洋溢着充满希望的氛围。

　　为了能够履行“促成两党”合作的诺言，奥巴马拿着自己上任以来的首个重大议案——经济刺激计划——亲自去国会找共和党人开会，但他们甚至没有对议案中的减税计划进行讨论，只有坚定的拒绝。

　　共和党以惊人的一致性践行着他们的“不合作策略”。2010年10月23日，共和党元老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公开宣布，他的头号目标就是要让奥巴马的总统任期只有一任。对此，奥巴马认为，这是“精明的政治策略，但对国家毫无益处”。共和党的小算盘是这样的：“如果他们和我合作，那么他们就会帮我们实现目标。但如果他们对我所提议的事都保持一致的反对态度，那就会对公众发出 [两党的]僵局、[政府]功能紊乱的信号，而这能帮他们在中期选举中获得席位。他们努力一致地选择了第二种策略。这不仅是针对我的总统任期而设的机制，更是为操控参众两院而设立的更为尖锐的两党对立机制，我认为它的后果在之后的许多年都会持续。”

　　代价——奥巴马医疗

　　事实将证明共和党的策略是有用的，但在那之前，他们还要忍受两年国会被民主党掌控的日子。

　　虽然没有一个共和党人投赞成票，但《2009美国复苏与再投资法案》仍然通过了。这项法案前后总计投入8310亿美元，它减轻了中下层人民的赋税负担、给医疗、教育、汽车等行业拨款，成了恢复美国经济的基石。

　　在立法上有同样命运的还有2010年的《平价医疗法案》，但它和经济刺激计划的不同点在于，如果说经济刺激是把美国拖出危机泥潭的必然选择，那么全民医保却深深地体现着奥巴马和民主党的特征(不然它也不会被叫做“奥巴马医疗[Obamacare]”了)。该法案目的有二：第一是让更多人享受到医保，第二是降低医疗成本。针对第一条，全美未参保人数从14.6%下降到了11%，2014年第一季度后降幅明显，算是有成效。然而第二条却似乎在背道而驰，据普华永道美国所的预估，2017年美国人民的医保费用增加幅度将继续跑赢通胀率，同时远期看来这种趋势会进一步扩大。而10月24日政府最新数据也显示，保险公司2017年保费平均增幅高达25%。其中，处方药价格升高是一大重要原因，这也是奥巴马未能全面实现医改的后患：他曾许诺要让负责联邦医疗(Medicare)的保险公司能够通过与医药公司议价获取更便宜的处方药。而这一条最终未能实现，保险公司只能任由医药公司漫天要价。2016年的一份报告显示，美国每年人均处方药耗资是858美元，而其他同类的工业化国家的平均价格仅在400美元左右。

　　当然，上述数据都是后话了。彼时，它是深陷经济危机的美国的一剂“希望”针，深深烙着奥巴马的“变革”理念的印记。只是，这剂良药的代价可能太过巨大。共和党的反对自是不用说，民意对该法案也不全然支持，2010年3月集中爆发了“kill the bill(取消法案)”抗议。

抗议现场

　　据说，在奥巴马签署平价医疗法案之前，副总统拜登曾在他耳畔说：This is a big deal。这句话既可以理解为是在说医改是件大事，也可以理解为是说这单“生意”(deal)所涉金额巨大。的确，全民医改本来就会带来巨大的公共开支，何况是彼时经济危机、债务快达到上限的美国。

　　本来，按照奥巴马2008年的政治议程，他还要针对移民改革、气候变化、人权等议题推进其他法案。但2010年年末，共和党出人意料的拿下了众议院，并一直把持至今，2014年年末又拿下了参议院，让奥巴马完全失去了国家立法机构的配合。由于预算相关的法案需要由众议院提出，奥巴马的主要精力都耗在了和国会的博弈上。最近他在给《经济学人》杂志撰写的稿件中指出：“为刺激经济复苏，本届政府进行了大幅度的财政扩张，招致了不少不满情绪……但为了这些本该毫无争议的措施与国会博弈花费了大量精力。美国历史上从未有过债务违约，国会竟以债务违约相逼，过早地实行紧缩，我所支持的部分扩张性的法案并未得到通过。”

　　妥协——用总统行政令塑造的功绩

　　共和党掌控了众议院之后仍然激烈抵抗总统。奥巴马只好动用总统行政令来实现过往承诺。

　　简单地说，总统行政命令是美国总统作为行政长官对联邦各机构发布的具有法律效力的指示，经过长期的法理演变，它在现实中产生了巨大的力量：一方面具有几乎等同于法律的地位，另一方面又可以帮助总统绕开国会。于是变成了奥巴马面对“跛脚鸭政府”的最佳工具。

　　到今年8月末，奥巴马总共发布了249条行政命令，虽然从数量上看并不是历届总统中最多的，但对奥巴马总统任期的重要性显然不能忽视，例如2013年1月16日，奥巴马就签署了一系列号称是近而是年来最全面、最严格的控枪行政令。

　　但是总统行政命令也有其局限，其一是因为没有通过国会立法，一旦总统人选更换，很容易被推翻。其二，如果被判定违法，那么行政命令将失效。在这个问题上，奥巴马的移民改革就碰了壁。

　　关于移民改革，奥巴马分别在2012年和2014年发布了《暂缓遣返青少年(DACA)》和《暂缓遣返美国人的父母(DAPA)》两条行政命令，第一条针对的是16岁以前到美国的偷渡儿童。第二条针对的是美国公民及绿卡居民的逾期居留的父母亲。针对第二条行政命令，26个州起诉它违法。联邦地区法院支持原告，暂停执行行政命令；奥巴马政府上诉，案子最终摆到了美国最高法院面前。

　　这时候，共和党的对立姿态再次阻挠了奥巴马。由于9名大法官中的保守派法官斯卡利亚(Antonin Scalia)在审判前突然离世，余下的8人政治倾向性刚好势均力敌。2016年3月16日，拥有提名最高法法官权力的奥巴马提名加兰德填补空缺，但被共和党把持的参议院随后宣布他们将在新总统选出之前搁置任何提名的投票(总统提名人需经参议院确认)。

　　6月23日，最高法院对该案果然形成了4比4的平局投票，导致之前地区法院“暂停执行”的判决得以维持。就这样，一项能够让500万非法移民暂时免遭遣返的“大赦”行政令就遭到了阻滞。奥巴马改革移民政策的重要许诺收效寥寥。

　　★国际——和平主义姿态在动荡世界中的徘徊

　　如果说奥巴马的国内政策更多地受困于跛脚鸭政府的束缚，但其初衷和行动基本保持了一致。那么他在国际舞台上的表现则更反映出了他的改变：从中东到欧洲再到亚洲，无论是被迫还是主动，他变得更加老练、主动。

　　从美国利益出发 改变中东政策

　　早在上任之初，奥巴马就宣布开始分阶段从伊拉克撤军。他承诺：不在伊拉克建立永久性军事基地，仅保留部分兵力，以清剿伊拉克“基地”组织残余势力；保障伊拉克边境安全、防止邻国干涉伊拉克内政、孤立“基地”组织。

　　时至今日，奥巴马只兑现了承诺的前一半。2011年，美军从伊拉克全面撤兵，伊拉克政府对伊地区失去控制，ISIS等恐怖组织迅速在伊拉克扩张。

　　在中东政策上，奥巴马不像他的前任那样穷兵黩武。针对横空出世的ISIS，美国不再亲历亲为，只是给予打击ISIS的中东国家一些资金援助。这一切皆是奥巴马根据美国自身利益做出的决定：中东对美国国家利益不再那么重要；就算中东比其他地区重要，美国也无法凭一己之力改善中东局势。直到俄罗斯插足中东局势，奥巴马才认为自己有必要出击——需要制衡俄罗斯在中东的势力。

　　从释放善意到出兵制衡 对俄外交回归强硬

　　不同于如今制衡手段的老辣，奥巴马在上任之初也曾对美俄关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2009年9月，他宣布改变在波兰部署反导系统的计划：不在波兰境内部署远程导弹，而只是部署SM-3中程导弹。外界有人将此解读为对克里姆林宫释放善意的行为。然而，这样的让步并没有换来俄罗斯相应的回馈。尽管在2010年4月8日，时任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与奥巴马在捷克总统府签署了俄美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的新条约，但俄罗斯并没有“全面裁减冷战时期部署的核弹头与飞弹”。

　　随着乌克兰危机和叙利亚内战的相继爆发，俄罗斯与美国在国际事务中的分歧和冲突日益凸显，两国关系又回到了针锋相对的老路。2015年12月，美国驻波兰大使保罗·琼斯在波兰北部城市格但斯克表示，设在波兰莱基考沃的美国导弹防御系统将于2016年春天开始建设。

　　重返亚太，但态度温和

　　美国一再强调，反导系统不是针对俄罗斯，而是防备来自中东地区国家可能的攻击。

　　事实上，奥巴马也并不愿意把所有精力放在中东和俄罗斯身上。多年来，“重返亚太”一直是奥巴马的重中之重。他认为美国的经济未来在亚洲，而中国崛起所带来的挑战更需要美国的持续关注。奥巴马从上任以来就不断希望重建美国和亚洲条约伙伴的关系，也不断找寻让其他亚洲国家进入美国轨道的机会，包括美国和缅甸关系戏剧性地回暖，另外还有越南及许多担忧中国主导该地区事务的东南亚国家。

　　在“重返亚太”的过程中，奥巴马依旧态度温和。一些人希望奥巴马在面对中国时，尤其在南中国海问题上，能采取更强硬的立场。对此，奥巴马回应：“我明确表示，我们应比较恐惧一个衰弱的、感到受威胁的中国，而不是一个成功的、崛起的中国。”

　　总结

　　对奥巴马，比较典型的评价大概是这样的：

　　首先，他是国内政策上成就最多的美国总统之一。不管奥巴马医疗给美国带来了多少财务负担，他至少让更多的人享受到了医保；经济稳步回升，绿色能源行业逐步发展；人权进步明显：同性恋可以结婚了（至少在联邦层面）也可以公开参军；女性与男性同工同酬等。

　　其次，通常认为，他的在国际社会上的表现并不够抢眼。诚然，态度温和的奥巴马在任内日益感到美国主导全球事务的能力有限，但他仍取得了许多可能改变历史的外交成果：和古巴恢复外交关系、巴黎气候变化协议，以及伊朗核协议等。这些政绩既是因为他态度温和、广结善缘，也说明其在8年中政治手段不断成熟、对国际事务的判断力有所提高。

　　评估一个人功绩的需要考量很多标准，尤其是当这个人做这地球上可能是最有影响力的工作时。但我们起码可以从一个人的诺言实现程度来判断他对自己的工作是否忠诚而努力。2008年时，奥巴马将自己的执政纲领都写在了《我们相信变革》一书中，“地球外参”依照“实现(1分)”“失败/未执行(-1分)”和“妥协(0分)”三个标准进行了逐项考察。详情请见下表，如果您有兴趣了解更详细的内容，请下载原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