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员的进化史：2015年行业营业额约546亿元

　　“有海盗！”对讲机传来保安队长的声音，保安员曹广龙一看表，5点30分，这正是海盗出现的高频时段。他扔下手中的碗筷，一分钟之内全副武装跑上甲板跟队长汇合。

　　半年前，1991年出生的曹广龙抱着“保卫国家流动国土，雄赳赳、气昂昂跨国亚丁湾”的想法，加入深港海事安保有限公司（下称深港海事）。他曾在海军陆战队服役5年，彼时他刚刚退役不久。

　　虽然有5年特种兵的经验，但这还是曹广龙第一次遇见海盗。全长两百多米的散货船上，只有3名武装保安，曹广龙和队友们拿的是AK47，海盗的标准配置也是AK47，有时候还会有RPG。

　　海盗的船相对较小，二三十米长，上面还有2艘快艇。海盗的船小、速度快而灵活，虽然大船已经加速并改变航向，但是海盗船还是紧紧跟在后面。

　　曹广龙站在右边，另一名队友左边，船长、队长在驾驶台观察指挥，船员们都在安全舱内避险。

　　海盗船的甲板上有四五个人，旁边还有带勾的梯子，海盗船迅速逼近，接着有海盗拿出了甩勾，跃跃欲试准备强行登船。

　　曹广龙和队友按照护航流程，先举起手中的枪，向对方亮明武器，希望以此警告海盗离开。海盗不走，他们进而做出开枪的姿势……啪啪啪！啪啪啪！一连串激烈的枪击声响起。

　　在船的左侧，队长对着海盗船连开了十几枪。“我们的枪法准，一旦打中他们船周围或者甲板上，海盗就怕了，掉头走。”曹广龙回忆说，和海盗对峙时间都非常紧迫，因为一旦让对方靠近先开枪，就可能会有很大风险。

　　这时再看船长和大副，已经是满头大汗。

　　之后，曹广龙还遇到过五六次海盗，所幸都是有惊无险。

　　曹广龙加入的深港海事，是国内为数不多有海上护航资质的私人保安公司。

　　2013年Mario和另外2个合伙人在香港注册了深港海事，Mario出任执行董事。“在香港注册，就是想规避法律风险，包括合法持枪的问题。”

　　深港海事的枪支都是从英国购买，持枪执照也是由英国发的。目前，他们的保安武装标配是AK47，上船以后枪支交给船长锁进柜子里，船长和保安队长各持一把钥匙，在船上一切都要听船长和队长的命令。

　　虽然开的是保安公司，但Mario自己并非警察或者部队出身，他原来是学法律的，

　　研究生没有读完，Mario就选择直接工作。他在海运公司、法律咨询公司都待过。十几年的经验让他对海上运输和相关国家法律问题都很熟悉。

　　Mario工作的上一家公司，专门为跨国海运方面的保险公司提供法律咨询服务，客户主要是外国的企业。正是在工作的积累中，Mario看到了海上护航的市场前景。

　　2009年前后，索马里海盗越发猖獗，绑架抢劫的事情时有发生，海上贸易一时深受其害。当时，中国为此曾计划设立“交通运输部海上护卫中心”，拟在军、警、内卫之外，建立不会对其他国家构成敏感刺激的第四种力量，为中国船只提供安全服务。

　　中国的“不干涉内政”政策一向不允许海外军事力量的存在，所以成立保安公司是最合适的选择。不过，2010年实施的《保安服务管理条例》规定，国家机关及其工作人员不得设立保安服务公司，所以政府无法再成立保安公司，这也给海上安保服务留下很大的空白市场。

　　Mario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国际海上护航的市场最终还是被英国人占了先机。几名英国的特种兵，退役后到跨国的贸易公司工作，他们在工作中发现不少公司有护航的需求，进而决定自己成立保安公司。

　　海盗越猖獗，英国特种兵的海上护航生意就越好，周边国家也纷纷成立自己的保安公司，不过战斗力和服务仍然很难跟英国人的公司竞争。于是他们又想了办法，比如要求外国的保安公司要么购买他们的枪支，要么自己带枪交保管费。自此，海上护航的生意算是红火起来了。

　　Mario的公司一成立，很快就有订单。一家土耳其的贸易运输的公司希望请武装保安保护他们的一艘船，从远东经印度洋、红海到欧洲。

　　第一单生意很成功，一路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我们聘请了有经验的英国人来培训，并且制定了严格规范流程。”

　　Mario说，流程主要是交战规则，仅这一部分内容就有一本很厚的册子做指导。“这些流程其实都是之前的人用血换来的教训。”

　　武装保安人员与海盗的交战规则，每一个行动细节发生的情况都考虑到了，列出来应对解决方案，最主要是在什么情况下，怎样使用武器。这中间很考验队长的经验，因为经过的船是普通渔船还是海盗船需要靠经验判断。

　　Mario告诉界面新闻记者，海上护航最容易出问题的是麻痹大意。因为渔船和海盗船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有时候对方上一秒还在打渔，下一秒拿出枪就变成海盗了。“不过一般海盗船上可以看到带勾的梯子，那是为了小船爬上来用的。”

　　深港海事对于武装保安的交战规则包括，要即时汇报进入敏感范围内小船的情况，首先警告对方远离，如果对方还在逼近就向对方展示武器。如果展示武器还不行，那就要考虑开枪，开枪首先是放空枪，在海上放空枪并不是对天，而是在嫌疑船只附近划一个区域放枪，警告对方不要靠近。如果继续靠近，就可以对其船头或者发动机开枪……

　　并非Mario所有的客户都有好运气。在深港海事安保成立数月后，Mario遇到了最大一次危机。一艘客户的船只开到肯尼亚海域附近时，遭遇好几艘海盗船围攻，但是船上只有三四个武装保安。双方对峙了很久，最后正好丹麦的军舰经过，把海盗抓走了才帮他们纾困。

　　中国的保安公司整体实力上不如英国等国的大公司，营业额自然也没有办法与动辄有十几万员工的大公司比。仅有三百人左右的深港海事公司，一年在海外市场的营收达数千万美金。

　　Mario告诉界面新闻记者：“我们收费比英国人低。英国人是按天算的，还要加上上船费和下船费。我们是打包收费，一条航线不超过规定天数，收固定费用。一般三四个人，几万美金。”

　　深港海事的报价，比英国的公司要低四成左右。Mario坦言，差不多的服务，更低的价格，这是他们的优势。

　　Mario说的陆地上，指的是现在仍战火纷飞的中东地区。

　　巴格达曾经出现过一起绑架案，某国家三名著名特种部队的特种兵放假时在街头被绑架，最后还是花钱救出来的。Mario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只有特种兵并不能起多大作用，还必须有周密的部署与安排。

　　自从伊拉克战争之后，当地的保安服务业日渐兴盛。在众多的保安公司之中，只有一家公司是中资背景。这家代号为139的公司，已被深港海事收购。

　　2016年12月22日，伊拉克总理海德尔·阿巴迪访问中国，中国和伊拉克发表联合声明，宣布将两国关系升级为战略伙伴关系。彼时李克强总理会见海德尔·阿巴迪时曾提及，将在水泥、钢铁、平板玻璃、工程机械等领域帮助伊拉克提高生产能力。

　　公开数据显示，能源仍是中伊关系的贸易基础，因为中国的石油进口量在过去十年中迅猛增长。中国2006年全年从伊拉克进口的石油仅为100万吨。相比之下，仅2015年1月，中国便从伊拉克购买了340万吨石油。总的来说，中国从伊拉克进口的石油几乎占到该国石油总产量的一半。

　　Mario在伊拉克的客户主要是当地的中资企业。“本来我们还准备接巴格达机场的安保合同，但是前年开始，全球石油价格下跌，伊拉克政府财政赤字约184亿美元，伊拉克政府都发不出工资，中国在当地很多项目都停工了。”

　　Mario向界面新闻记者透露，公司评估过巴格达机场的项目，1年期项目价值大约有两千多万美元。“我们主要的业务都在伊拉克南部，南部地区与ISIS水火不容，所以他们还没有渗透到这边。伊拉克的市场（保安服务）挺好的，就是竞争很激烈。”

　　市场好的意思，其实就是暴力冲突不断。

　　Mario回忆起2015年发生在某家中资公司营地外的冲突事件。当时，远方部落一名老人和一名年轻人被当地部落二十多人追杀。其实这个营地里的人基本都已经撤走了，只剩下几个当地的石油警察。“石油警察没什么用的，只是穿个制服坐在那，有事情他第一个躲起来。”

　　原本追杀只发生在营地之外，但是两个被追杀的人躲进了中资公司的营地后场，那是停放机械设备的地方。双方都持有武器，交战了近两个小时，造成一死一伤。在枪战现场，两米多的高墙，布满了弹孔。吓得当时营地里的人都躲着不敢出来。

　　虽然这个营地有当地标配的防弹墙、铁丝网，但是出了事以后，该企业还是请Mario的公司去善后。保安队长看完现场后，又通过中间人找当地部落的长老谈话，希望他们不要骚扰客户。

　　“你们和当地部落搞好关系要交保护费吗？”界面新闻记者问。

　　“送钱送礼肯定要的。枪是没有用的，只能和他谈，做交易。比如同意雇几名他们部落的人就好了。在这里都是生意，都可以谈。”

　　据界面新闻记者了解，一般保安公司跟当地一个部落打交道，1年要花几千美元。其实很多时候，部落收了钱也会时不时来找茬，意思是还要再收点钱。

　　Mario说，在国外做事，需要符合当地的法律和风俗。有的保安公司宣传自己有多少枪支，或者特种兵多能打，这是不对的。因为安保行业关键是提供服务，“我们不是一个军队，也没有攻击别人的权利，法律赋予持枪的资质是约定自卫用的，任何情况下一个平民的持枪证都是没有攻击性的。你描述枪攻击别人多么厉害的想法明显错误。而且，客户更不希望你闹出人命来，他们花钱就是为了买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