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5日早晨7点,5岁的赫铭洗漱完毕,像往常一样,坐在床上。
“妈妈,痒,给我抓抓。”他光着身子,用手挠了挠手臂上的瘢痕(瘢痕是各种创伤所导致的正常皮肤组织的外观形态和组织病理学改变的统称,它是人体创伤修复过程中必然的产物),已经和身体上的创伤和平相处一年半的乔赫铭,还是无法忍受早晚清醒时强烈的瘙痒感。
2015年夏天,哈尔滨望奎县一处土房着火,时年4岁的赫铭,全身大面积烧伤。
在社会公益组织的帮助下,赫铭进行了植皮和功能恢复手术,在进出十几次手术室后,他渐渐接受了满身疤痕的状态。但是面部的严重烧伤,还是让赫铭最难面对,这意味着毁容。
一次偶然的机会,父亲乔福民找到了304医院烧伤整形科副主任宋慧锋。在304医院烧伤整形科5病区整个团队的帮助下,赫铭完成了双手和腋窝的功能恢复手术,开始自由活动。
又经过十个月的等待和准备,赫铭迎来了最为关键的“换脸”手术。
“只要我做完手术,就不会有人再叫我怪物了吧?”赫铭望向爸爸。
“不会了,做完很快我们就能回家了。”乔福民抚摸着赫铭的头,亲了一下。
意外烧伤
2015年7月31日傍晚,王晓春在厨房准备晚餐,儿子赫铭准时坐在炕上,专注于电视机里他最喜爱的《熊出没》动画片。
没人意识到头顶上的塑料膜烧了起来,火势迅速失控。“那时候我吓傻了,只想立刻抱他出来,但是屋里啥也看不清,恨自己走不快。”王晓春患有先天性小儿麻痹症,回忆起当时,红了眼眶。
等王晓春拖动着双腿抱出赫铭,两人已被燃烧的火焰包围,浑身焦黑。而远在百米外的乔福民,还在自己开的小超市里张罗生意。
出门后便晕倒在门口的王晓春和赫铭,随后被送到了县医院,没有设烧伤科的县医院又将两人送往哈尔滨第五医院。
经诊断,王晓春头面、双上肢、左足均被烧伤,深2度,面积15%,伴吸入性损伤。赫铭面部、颈部、躯干、四肢烧伤,部分深2度、深3度烧伤,面积50%,伴吸入性损伤。
持续昏迷近二十天后,赫铭终于苏醒。但这才是磨难的开始。
因为烧伤程度严重,皮肤溃烂,加上感染的风险,赫铭的病情很不乐观。医生告知,需要尽快做植皮手术,且费用不菲。
黑龙江当地的媒体和公益组织了解他们的家庭情况后,为他们募捐筹款。“虽然家没了,但是社会各界的帮助让我挺温暖,不至于垮下来。”乔福民觉得自己幸运,赫铭出事后,社会各界的爱心帮助一直未断。
植皮、拆线、缝合、涂药等一系列措施让赫铭饱受煎熬,“像是火苗在心里烧。”赫铭垂下眼帘,这是又痒又疼的皮肤疤痕带给他的最初感受。
多次手术后四肢恢复功能
烧伤后的患者,溃烂皮肤渐渐结痂痊愈时,瘢痕的增生会造成更多的皮肉增厚变硬。医生告诉乔福民,赫铭面部、四肢等皮肤均被约5毫米厚的瘢痕覆盖,包裹,引致孩子功能障碍,无法正常发育,其正常的活动受阻,会给人带来巨大的肉体和精神痛苦。
夫妻二人从此不敢离开孩子半步。他们害怕孩子照镜子,也不敢带他出门接触人。可这都未能阻止赫铭变得自闭和暴躁。
以前总爱骑着小车在院里晃,现在发现自己手指粘连在一起不能动,腋窝挛缩让胳膊也无法动弹,赫铭把自己困在家中,除了哭闹,不愿多说一句话。
王晓春习惯性拍着他的背,帮他挠痒,安抚他的情绪。但是深夜,赫铭还是下意识把皮肤抓破,血迹混着眼泪印在床单上。
2016年过年后,在好心人帮助下,他联系上了304医院烧伤整形科副主任宋慧锋,这次接触改变了赫铭的命运。
2016年3月9日下午,乔福民清楚记得,304医院烧伤整形科的几位医生见到孩子后,很快为赫铭制定了初步治疗计划,一家人决定立刻住院。
宋慧锋告诉赫铭父母,由于孩子年龄太小,考虑到孩子的承受能力,为保证救治的效果,需要多次手术。先帮助其四肢恢复功能,再修复其严重烧伤的面部,治疗时间可能会持续两年。
为了孩子早日康复,乔福民夫妇没有犹豫。通过9958儿童紧急救助等公益机构和借贷,赫铭开始了新一轮的治疗。
“孩子太小,每一次手术都会消耗他,我们也想避免这种重复。”宋慧锋最后决定用创新的皮瓣移植方法为赫铭做功能康复手术,分别将腋窝和手部的瘢痕切除再替换新的皮肤,赫铭的手和胳膊变得和伤前一样灵活,他又回到以前那个爱说话爱玩游戏的男孩。
“刚入院时,他害怕医生,问什么都不说,也不和病房里别的小朋友打招呼,一打针还哭,现在完全相反。”王晓春觉得,这半年孩子的变化特别大。
在304医院西区13楼的34病房,还没进门,就能听到赫铭的声音。他坐在床上玩着玩具,站起坐下,自己配着音,还给妈妈解说。
时不时有医生或护士进来,他也会聊上两句,动画片开始后,他又把注意力转移到电视上。
“换脸”成功
宋慧锋告诉其家属,孩子颜面部位的疤痕挛缩畸形严重,让他不能以正常的面容面对他人,对他的成长非常不利。于是,2017年1月,功能恢复治疗完成之后,赫铭迎来最关键也是最有难度的手术——“换脸”。
广义上的换脸是把颜面的皮肤、软组织包括骨组织做一个替换,其中大部分是指异体换脸手术,也就是将一个人的脸换到另一个人脸上。而304医院想要给赫铭做的,却是自体组织的颜面重建,也就是用自己的皮肤做移植,将多长出来的皮瓣贴合到面部,皮瓣中包含毛发、皮脂腺、汗腺等完整的皮肤结构,避免异体皮肤组织移植的排斥,减轻术后的继发畸形。
为了帮助赫铭尽可能恢复面部原貌,早在去年3月,烧伤整形科的专家就决定在孩子的胸部放一个扩张器,利用胸部皮肤较嫩的特点进行扩张预制,为面部的修复做准备。
“胸部的皮肤转移方便,而且色泽、质地和弹性等也与面部皮肤最相近。”304医院烧伤研究所的柴家科所长说。
这就是赫铭胸前一直鼓着一个圆柱形大包的缘故。为了扩张的皮肤与颜面皮肤的面积吻合,每周护士都要给扩张器注入生理盐水,在手术前,扩张器内已有2000毫升的生理盐水。
主刀医生宋慧锋觉得,手术最大的挑战在于,为了保证皮瓣的存活和贴合,胸部切开的皮瓣需要连接一根血管。在皮瓣转移到脸上时,这根从颈部延伸到胸部的血管也要扭曲转弯,如何处理血管的位置,做好衔接工作是最大的难题。
同时,考虑到麻醉时间长,手术中正常的出血,术后潜在并发症,5岁孩子身体是否吃得消等问题,科室专家找来麻醉科和输血科的医生一起商讨多次,做了多个应急方案。
心里紧张的不止父亲,还有故作镇定的赫铭。“爸爸,这次我做完手术就能好了吧,我要和你比赛跑步,看谁赢。”进手术室前,赫铭知道要和父母分开好几个小时,他一直和爸妈说话,不愿他们离开。
昨天9点半,手术正式开始。“切开胸部皮瓣,取出扩张器,分离血管蒂,形成皮瓣,再将皮瓣与面部比对,确定面部疤痕切除范围,接着切除面部疤痕,最后转移皮瓣,包扎伤口……”手术室内,五位医生开始按照既定方案给赫铭“换脸”。 经过6小时的漫长等待,手术成功。麻醉药效刚好过去,裹着白色纱布的赫铭醒来,带着哭腔说了句“我要回家。”
王晓春瞬间落泪,一家人依偎在一起。
新京报记者 赵蕾 实习生 邱碧漪
我来说两句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