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俄专家共议“特朗普联俄抗中”可能性：不现实

　　在实际操作中，美俄之间的妥协困难重重。

　　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执政期间，美俄在乌克兰、叙利亚等问题上的胶着使双边关系降至冷战后的冰点。随着2016年美国大选落幕，走入权力中心的“政治素人”特朗普频频向普京示好，普京也投桃报李积极回应，美俄关系破冰回暖似乎呼之欲出。

　　“就在数月前，一些俄罗斯官员在觥筹交错中庆祝特朗普竞选总统获胜。而现在，那甜美滋味已然是昨日云烟。在被认为是俄罗斯朋友的国家安全顾问迈克尔·弗林辞职之前，狂喜已经开始慢慢被警惕所取代，弗林的辞职更是加深了这种不安情绪。”《纽约时报》如此描述俄罗斯在特朗普上台后的失落。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看好，有人认为美俄关系会经历触底反弹。甚至，有观点认为，特朗普可能会把尼克松的“联中抗苏”战略变为“联俄抗中”，开创中美俄三国的一段新历史。

　　美俄两国关系的未来是否真的会出现“神转折”？

　　日前，在北京参加清华－卡内基全球政策中心所举办研讨会的两位分别来自美国和俄罗斯的专家：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研究副院长安德鲁·韦斯（Andrew S. Weiss）、卡内基莫斯科中心亚太地区项目负责人陈寒士（Alexander Gabuev）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探讨他们眼中的美俄中新“三国演义”。

　　不看好美俄关系

　　澎湃新闻：在当今的国际局势下，你如何看待眼下的美俄关系？两国关系是否会好转？

　　韦斯：美国每届总统在上任之初都曾试图化解美俄关系，但都收效甚微。克林顿时代经历车臣战争，布什时代经历格鲁吉亚战争，奥巴马时代两国关系更是创下了历史新低。我不怀疑特朗普将会尝试改善关系，但现实是，美俄两国在维护各自国家利益和海外利益时，在根本上是站在相互冲突的轨道上。所以真正的挑战在于，是否能预防潜在冲突和危机的产生，否则美俄关系以后可能会比奥巴马时期还要糟糕。而特朗普政府与俄罗斯不同寻常又令人不安的联系，让原本复杂的局面面临更多不确定性。

　　陈寒士：除了历史可循的规律，经历过乌克兰危机、叙利亚战争和所谓“俄罗斯通过网络攻击干扰美国大选”的传闻之后，两国之间的信任明显破裂。如今的双边关系脆弱，而特朗普则是问题的中心。对于他是否有能力打破双方的敌对状态，俄方持审慎态度。尽管特朗普对俄罗斯抛出了很多友好言论，相比希拉里也对俄友好得多，但是人们还是看到了潜在的危机。

　　澎湃新闻：普京与特朗普都是有浓烈性格色彩的领导人，而且特朗普对普京不乏好感，这如何影响双边关系？两人在不久后的会面又会碰出怎样的火花？

　　韦斯：问题的核心是他们到底想得到什么，我认为，特朗普内心深处希望借助俄罗斯打击中东极端组织。这听起来美好，但实际上他对于俄罗斯所扮演角色的评估是有缺陷且不准确的。另一方面，美国政府对中国也有畏惧和敌意，将美俄关系看做是向中国施压的潜在工具，这也是处理中美关系时有缺陷且偏执的想法，我认为也不会有实效。但这两个目标的确是特朗普与其顾问谈论到的问题。

　　陈寒士：特朗普对普京存在一些“迷恋”，也常向俄罗斯示好。但面对主流媒体时，他的对俄态度依然谨慎，当回答“美俄双方在现实中要如何相处”这样的问题时，他会说，我不知道，我还没见过他。我认为这才是关键，很多人都认为，特朗普明显对普京有好感，但是两人在私下见面的场合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呢？对此我们尚不知晓。

　　美俄间的妥协困难重重

　　澎湃新闻：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迈克尔·弗林履新仅24天即被解职，是特朗普身边第三位因“亲俄”离开的顾问。这可以解读为特朗普团队陷入混乱，也可以解读为美国政治圈有“仇俄”情绪，您对此如何理解？

　　韦斯：历届新任政府上任之初都会经历一段无序、戏剧化的阶段。纵观特朗普的总统之旅，其中存在着各种不可预测性。他的团队需要解答的更实际的问题是，为什么会与俄罗斯政府、俄情报机构联系密切。我认为弗林跨越了底线，应当被严肃对待。而在机制上，这该由司法部门、情报机构还是国会出面解决也还未做定夺。两个党派积极参与，一边想要息事宁人，另一方面就要求彻查。这是桩丑闻，结果非常难以确定。

　　陈寒士：俄罗斯过去一直被美国忽视，如今中国是美国的主要合作和竞争伙伴，在全球有巨大影响力，因此与中国相处成为美国的优先事项。“9·11”事件发生后，中东成为热点。美俄在经济上的合作少，主要在核安全领域合作，而这方面合作又不稳定，也是被边缘化的原因。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希拉里的落选，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而俄罗斯也重回聚光灯下。没人预料到特朗普会获胜，这就要有人来背黑锅，这时俄罗斯就是一张好牌了，能把希拉里和其政党所犯错误一笔带过。

　　澎湃新闻：美俄两国是否能在冲突的关键问题（如乌克兰危机、叙利亚战争、对俄制裁）上做出妥协？

　　韦斯：正常的新任政府会先研究这些问题，找到本国利益所在，回顾此前的政策，再以公开或者非公开的演讲或讨论、沟通有关问题。但特朗普政府非同寻常，所以不清楚他们是否会继续此前的政策，抑或全部推翻。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就曾在一些问题上发出过戏剧性反转的言论，如乌克兰问题和制裁问题。但问题是，他们真的理解这些反转将会带来什么问题么？

　　现在欧洲有很多人担心，美国要脱离此前建立的欧美联合立场，这将引发一系列问题。对欧洲而言，这意味着欧美不稳定状态的产生，还会导致乌克兰战火进一步持续的可能性。

　　我希望特朗普团队会从各个角度出发研究这些问题，在很多问题上，政府都要在坏的选择里做决定，那些“童话般”的选择从来都不存在。但从特朗普团队目前的表态来看，他们所想的都是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陈寒士：妥协是建立在国家利益上的让步，但我认为美俄之间在国家利益这个概念上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推广价值观、促进民主议程都是美国外交政策的核心内容之一，美国对自己的意识形态引以为傲。

　　我认为，美国人还没有从世界霸主的角色中醒来，他们仍然觉得美国对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套做法、都应该有所行动从而得到某种结果。但美国文化在这里不是主流文化，还是需要遵守规则。在实际操作中，美俄之间的妥协更是困难重重。

　　美俄不会联手制衡中国

　　澎湃新闻：有外界预测，特朗普有意拉拢俄罗斯以制衡中国，你对此是否认同？你又如何看待中美关系在特朗普政府下的走向呢？

　　韦斯：我认为，这个想法不严谨且不现实。他们应当将注意力放在特朗普政府之前就存在的中美关系紧张的源头上，两国将以怎样的方式来达到双赢的目的。特朗普在国际上做出很多“分裂”的行为，至于他对中国的言论和政策，也有其特有的跳跃性，所以难以预测。我希望他能改善语气，明白搞好中美关系的重要性。

　　澎湃新闻：你对日益紧密的中俄关系有什么看法？对美国而言是否有威胁？对俄罗斯而言，中俄关系还存有哪些问题？

　　韦斯：大多数美国人对中俄的靠近是没有戒心的，因为俄罗斯确实是中国的重要伙伴，中国也能借俄罗斯在国际上发声。中俄在主权上的互相尊重、国际事务等方面的合作让他们走到一起。

　　但我认为中国不会一直为俄罗斯经济投入大量资金，务实的双赢合作才是实质。

　　中国有着惊人的前途，虽然有些问题亟需解决，但长远来看前途无量。而俄罗斯则长期有着人口问题、经济问题，经济多仰仗石油，但同时俄罗斯在国际社会上又是重要力量，不能忽略，所以跟俄罗斯打交道要很谨慎。

　　陈寒士：中俄之间的关系始终非常稳定，因为这不牵扯任何第三方的利益。中俄之间有种默契，不结盟，在政治、经济、社会方面的合作上也不是非常密切的伙伴，但绝不会冒险成为对方的敌人。此外是两国自然资源和经济的对接，俄罗斯有丰富的资源，但缺乏资金、技术和基础设施建设，中国拥有大量资金和人才，缺少自然资源，因此中俄之间有一种天然的互补关系，合作对全球治理都有益。而且中俄两国的领导人私交甚好，所以两国关系紧密无疑。

　　但是在中亚，中国开展“一带一路”建设，主导亚洲这一地区的经济。但我认为，中国还没准备好负责中亚地区的安全，而俄罗斯是中亚安全的保障者。

　　塔吉克斯坦加入中国与巴基斯坦、阿富汗建成的“中阿巴塔”反恐框架中，却没有向俄罗斯进行任何解释，即使塔是俄罗斯军事联盟中的一员。而且中俄之间也沟通不足，没有说明此举的目的、计划框架、塔吉克斯坦在此框架中所扮演的角色，相关的趋势和进展。

　　此外，中国对俄经济合作、投资活动的水平，远远比不上中国对其他国家的投资。诚然这很大程度上归咎于俄罗斯的投资环境变差，特别是在乌克兰事件之后，中俄经贸合作量少有增长。双方要克服多重障碍和困难，需要大量工作才能够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