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柴永忠　陆荣军　本报特约记者　李绪成

　　编者按：我们正处在一个改革的时代。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及在军事上的广泛应用，正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巨大战斗力。脱胎于20世纪工业文明的机械化战争正在被信息文明催生的信息化战争所取代。信息化战争与人类各历史时代战争最大的区别是智能因素跃升为战斗力的核心要素。这种智能要素体现的是一种系统的智能，即在人与武器构成的“人机系统”中，不仅武器装备的科技含量与日俱增，智能化趋势日趋明显，而且人的科学素养和知识水准上升为战斗力的增长点和主导因素。

　　军委江泽民主席指出：“如果我们不把人才培养作为一项战略任务来抓，就难以建设现代化的军队，也就难以战胜有高技术优势的敌人。面向二十一世纪，努力培养和造就大批高素质的新型军事人才，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十分紧迫的历史任务。”带着对问题的思索，记者近日来到位于北京西山之畔的我军最高学府———国防大学，与教学一线的专家学者共同探讨新型军事人才培养的话题。

　　●背景回放：在刚刚结束的伊拉克战争中，美军参战军官队伍中98%具有大学以上学历，37.7%具有硕士学位或多学位，师旅指挥机构中科技人员占30%，美国战略指挥中心的科技人员更高达50%。美军在20世纪末出台的《2020年联合构想》，对军人所必须掌握的知识提出了明晰的要求；《2002年国防部长财政年度国防报告》第一条，就是“重点招募和保留高素质的人员”，为美军进入知识军事时代作准备。

　　■掌握信息化战争知识已成决胜“锦囊”

　　记：人才是搏击时代的弄潮者。纵观人类战争史，每个时代对军事人才的选拔界定都有其鲜明的时代特征，信息化战争是知识密集型的战争，请问军事人才观念如何适应这种高速变化呢？

　　胡晓峰（国防大学训练模拟中心主任）：历史已经多次证明，在任何一场变革中，顺应时代发展需要的“内行”总是起着主导性的作用。美国海军学院院长塞布罗斯基曾讲过美国海军发展的一段趣事。1842年美海军拥有了第一艘铁甲蒸汽船，但直到1883年美海军总共才装备了4艘铁甲蒸汽船，是何原因？原来不是海军不喜欢铁甲蒸汽船，而是海军拒绝接纳铁甲蒸汽船的工程师。国会建议总统让懂行的人进入海军高层，才使美国海军迅速发展。

　　此例说明，工业化时代的战争需要懂得“工业化”的人才主导；信息化时代同样需要懂得“信息化”的人才主导。只有把“信息化”的人才放到应有的地位，才会从目标牵引上带动信息化人才的不断产生和不断发展。

　　丁军（国防大学军队建设研究所研究员）：美国未来学家托夫勒有句名言： “知识贫乏的军队能在第一次浪潮战争的白刃肉搏中英勇作战，在第二次浪潮中也能打败敌人，但在第三次浪潮中，他们将像没有文化的工人无法从事第三次浪潮工业生产一样，不知何去何从。”新军事变革的主题是信息化，知识密集和科技密集已经成为现代军队的基本特征，军队战斗力越来越依赖于高技术兵器与高度知识化人才的有机结合。因此，没有一大批高素质的知识型人才群体，就难以掌握信息化的高技术武器装备体系，也就难以赢得战争。

　　记：上世纪初，世界许多国家军队战斗力增长，通过科学进步实现的比例不足10％，而目前在发达国家已达到60％以上。为此，一些发达国家要求少校以上军官必须获硕士学位；现今美军军官硕士、博士研究生接近40％；即使像波兰、印度这样的发展中国家军队，其军官90％以上已获得学士学位。可以说，知识获取的多寡已成为军事人才能否适应新军事变革发展需要的核心指标。

　　于国华（国防大学战役教研室教授、博士）：信息化战争实质上是交战双方在知识占有、知识物化和运用与控制上的较量。冷兵器战争中，交战双方用刀枪剑戟直面拼杀，就参战者的整体而言，几乎谈不上对知识的运用问题。机械化战争中，对知识的运用主要解决操作使用机械化装备的技能问题，对知识的运用和控制的要求较低。而信息化战争情况发生了质的变化。首先，操作使用装备的军人必须掌握大量的高科技知识。如美军装备“爱国者”导弹的部队中，有1/3是“ 白领”技术专家。同时，使用武器装备，已经不单是操作技能问题，而是必须对武器装备本身和其处理的大量信息中所包含的各种知识要有深刻了解，否则装备的性能就得不到充分的发挥。其次，实施战争，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对信息化装备获取、传递的大量信息进行筛选、加工、处理和运用。海湾战争中，美军每天要处理15.2万多份电报、70万余个电话。伊拉克战争中，仅美“卡尔·文森”号航母每天就要收发2.5万个电子邮件。再次，要对敌方知识和信息的运用加以控制。从这个意义上说，制信息权，也可以被称为“制战场感知权”、“制知识权” 。

　　高义群（国防大学军兵种教研室副教授、战略学博士后）：美国一个研究机构在总结伊拉克战争的经验教训时写道：没有什么优势比人才优势更重要。美陆军上将沙利文曾说过：“即便在信息时代，主导战争行动的仍然是人。技术装备、部队结构的变化，不会导致勇气、无私精神、战友之情和领导能力等作用的消失。”除美国外，俄罗斯在《2005年军事建设构想》中，日本在为期15年—20年的《新防卫计划大纲》中，德国在为期15年的《联邦国防军未来建设计划》中，印度在《1995年—2015年国防建设规划》中，均强调人才建设的重要性，强调人比武器更重要，要求以人为中心全面提高军队的作战能力，重视采取各种措施确保军队人员的素质高于社会总体水平。

　　●背景回放： 在知识军事时代，战争与高强度的训练、演习，多岗位、多层次的任职是锤炼新型军事人才的有效途径。外军军官在一个岗位上任职，一般为 2年－3年，最长不超过4年。土耳其军队的将军，在一

　　个岗位上任职的时间只能是2年。德国、法国、日本和巴基斯坦等国军队的军官，在一个工作岗位上任职的时间平均为1年。

　　■角逐多维战场胜者靠的是“合金钢”

　　记：现代信息化战争是多维时空的角逐。知识军事时代的降临对军人素质提出了高于历史任何时代的新要求，请问领衔信息化战争的军人有哪些特征？

　　于国华：未来的军人除了必须具备智慧、勇气和强健的体魄等基本素质之外，还应具备：

　　科技素养。随着军事技术和武器装备的发展，军队专业技术岗位已经增加到数千个，培养一个复杂的专业技术岗位人才，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从总体上说，知识战争需要五类军事人才，

　　即指挥官队伍、参谋队伍、科学家队伍、技术专家队伍和士官队伍。对这五类人才知识和技能的要求是不同的，但他们都必须是通晓本专业领域知识、精通本专业技能的专门人才。

　　信息素养。知识战争是使用信息和信息化武器为主实施的战争，制信息权成为掌握战争主动和夺取战争胜利的主导权。美军一艘航母上的计算机有1500多台；一架经过改装的B-52战略轰炸机计算机多达数百台。因此，新型军事人才的综合素质中，最重要的应是以信息知识和信息技术为核心的信息素质。

　　创新素养。知识战争是具有高度创新性的战争。计算机的核心部件CPU几乎每 18个月更新一代；知识战争中的军人，只有不断打破上一场战争的模式，充分利用新技术，创新作战手段，才能夺取战争的胜利。

　　战略素养。知识战争是具有全维性的战争。作战行动在陆、海、空、天、电以及网络和心理等立体、多维的超大空间同时展开，战略、战役、战术行动以及政治、外交和军事斗争高度融合；作战力量高度一体化和系统化，因此，要求新型军事人才尤其是指挥员要具有很强的战略观念和驾驭全局的能力。

　　实践素养。战争不论如何知识化，其本质都是以暴力手段进行的对抗。战争的危险性、复杂性和偶然性因素超过其他任何社会活动。因此，新型军事人才必须具备丰富的军事实践阅历。只有知识，没有实践阅历的军人是打不了胜仗的。

　　记：应该看到，军事科学是一门实践性极强的科学，掌握了一定的科学文化知识只是具备了成长为高素质军事人才的必要

　　条件。学位不等同于学识，知识不等同于能力，高素质的军事人才不简单地等同于高学历的军人。在和平年代，如何锤炼军人的实践素质呢？

　　于国华：俗话讲，课堂里培养不出优秀的军事指挥员。军事人才的综合素质和能力需要长期的军事实践活动。在和平与发展是世界主流的年代，军人的实践经验主要来自三个方面：一是参加局部战争；二是长期的部队训练；三是参加虚拟战争的实践。长期的和平环境，使军人从战争中学习战争的可能性越来越少，因此，从训练中学习战争，从虚拟现实的战争中学习战争将成为主要途径。

　　胡晓峰：过去那种“从战争中学习战争”、“从历史中学习战争”的基本方法在新军事变革的今天，应该向“从实验室中学习战争”、“从未来中学习战争 ”方向转化。而这个“未来”，正是通过先进的信息化手段在实验室中创造出来的。利用模拟仿真技术创造出来的“虚拟实践”方法，可以使我们彻底改变以往人才培养的手段。世界发达国家的军队也正是这样做的。这种变革是信息化变革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与一般教学采用多媒体、电子沙盘等手段的改变不一样， “虚拟实践”的引入，从很大程度上正是推进军队信息化建设的重要驱动力之一。

　　●背景回放： 院校培训和国民教育是外军培养新型军事人才的重要途径。据悉，法军在校人数约占其总兵力的14％；日军在校军官占其总数的10％；印度军官除必须经过院校培训外，还强调走出国门、留学培训，其现役中高级军官中大多数都有在国外高等军事学府深造的经历。美军现役高技术人才中，从国民教育高等学校中直接吸纳的占了30％，而每年美军新任命的初级军官的70％是由国民教育高等学校输送的。

　　■训用合一是人才素质攀升的“云梯”

　　记：西方发达国家在培养高素质军事人才方面有许多经验值得借鉴，请问他们有哪些培养途径？

　　丁军：概括起来讲，发达国家军队在培养新型军事人才上，一是吸引高文化层次青年入伍。在生长军官培养中，保持高淘汰率，以确保军官质量。二是广泛利用社会教育资源，依托国民教育体系的资源优势，打牢军官的科学文化基础和科技基础。三是大力开展信息化教育。美军在其国防大学就成立了信息化资源管理学院，在所有高等军事院校开设了信息化作战课程，培养了一批信息化作战专家，并使大量军官、士官掌握了信息化作战基本知识。

　　谭凯家（国防大学军事科技与装备教研室副主任）：西方发达国家军队通常采取先训后用、再训再用、训用一致等方法，对军官进行反复的培训。因此，军官普遍具有多次入院校学习的经历。同时很多国家还十分注重依托国民教育体系为军队培养高素质人才。现今，在美军三军军官研究生中，陆军的大部分、空军的70％、海军的20％都是依托国民教育培养的。目前全美有500多所国民教育高等学校设立了后备军官训练团，其培训学生数量占美军每年新任少尉军官的60％以上。

　　记：一支军队,敢于正视自己存在的不足,是走向辉煌的开始；一支军队,只有首先战胜自我,才能战胜未来的敌人。“高度的政治觉悟、优良的思想作风和坚韧不拔的意志”，是我军的优势。但同时也应清醒地看到，我们在人才培养上与世界军事强国相比还有很大差距。如何尽快补齐“短板”呢？

　　于国华：补齐“短板”不能背离人才成长的周期规律。我军长期以来是一支以陆战型为主的军队，武器装备的技术水平目前仍处在机械化半机械化状态，我军的作战思想和作战理论远未摆脱传统模式的束缚，各级干部指挥现代化战争的能力依然不足。挑战是十分严峻的。因此在当前形势下，一方面我们要加速军事人才的培养速度，但另一方面也要注意遵循人才成长的周期规律，不能搞适得其反的“拔苗助长”。要注重打牢军事人才的文化基础。尽管军事人才队伍有不同的类型，但厚重的文化底蕴是他们成才必备的共同基础。我们要利用各种机制，逐步使我军各类人才具有全日制本科的基本学历，同时军事人才的高学历应建立在全日制本科学历的基础之上，并应以理工科专业为主体。此外，继续教育也是我军在人才培养上应该把握的重要一环。

　　高义群：信息化战争是技术高度密集的战争。美国西点军校为使指挥员和参谋人员具备良好的技术专家素质，增大了理工科课程的教学比例，理工科课程已占总课程的73％，开设的理工科课程有数学、物理、化学、计算机原理、热力学、动力学、机械工程、基础力学、制造工艺、电工学以及与本军兵种相关的特殊军械方面的课程。外军的这些做法很值得我们研究。

　　胡晓峰：由于科技素质的缺乏，造成了实践中我们不少同志很难掌握具有高新技术特点的新型武器装备，战斗力也就久久难以形成。因此，我们在人才培养目标上，必须将培养创新能力和科技素质放到主要的地位上，从人才科技素质培养的角度来看，从年轻人抓起可能更为实际。

　　丁军：推进中国特色军事变革有两个基本点：后发式和跨越式。与世界军事强国相比，我军在高素质军事人才上的滞后是推进中国特色军事变革的“瓶颈” 问题。我们要抓住新军事变革的历史机遇，实现“后发式”和“跨越式”发展目标，按部就班、亦步亦趋不行，必须有超常规的育才方略。在充分发挥军队院校主渠道作用和通过实践选拔人才之外，还应特别关注依托国民教育培养人才的路子。与军队院校相比，地方普通高校尤其是重点建设高校，师资力量雄厚、教育设施和手段先进，信息交流广泛，知识创新力量强。不仅初级指挥人才要扩大国防定向生招收数量，而且也要依托社会教育资源，更多的用来培养中高级军事指挥人才。对部队急需的特殊人才，可以采取聘用、兼职、短期或临时服役等方法，直接从地方引进。

　　当前在人才培养上存在的另一突出问题是人才吸不来、留不住。如何营造人才培养的良好环境呢？讲奉献、讲觉悟无疑是正确的，但仅此又是远远不够的。必须以创新机制为突破口，建立完善科学有效的用人机制、培养机制、调控机制和激励机制，建立健全一个有利于人才脱颖而出，有利于科学研究、团结协作、集智攻关的良好氛围。以事业留住人才，以真情感召人才，以政策稳定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