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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李宗陶（记者） 蒋 蕴（实习记者） 清早，张金柳将高脚痰盂从4平方米左右的小间里拿到阳台上。她在阳台上的水池前洗漱完毕，一伸手，就够着了厨房门的插销。 在这间1平方米多一点的厨房里，高高壮壮的张金柳几乎没法转身，但在过去的21年里，她居然就这样喂饱了一家人。 “如果就我们俩吃饭，我坐这里，老公坐那里。如果女儿回来，就这样……”张金柳麻利地从墙边拖出一张小面板，搭在两张骨牌方凳上。而到了晚上，痰盂距离这个就餐空间不到半米。北京的记者来采访时，认真记下了张金柳的一句话：“螺蛳壳里做道场。” 30岁时的张金柳正在墙上的一袭白婚纱里摆着姿势，笑着。“自己看中的人，没办法。”自从嫁到浦东白莲泾，娘家人来串门的次数“数都数得清”。小姐妹若来串门，她肯定要骑15分钟自行车去车站接（否则人家找不到），然后在卧室兼客厅里完成家长里短的倾诉。 张金柳结婚之前还不会骑自行车，住到白莲泾之后，愣是把车学会了。在这里，自行车家家都有，人人会骑。上下班、上学放学、买菜购物，白莲泾小区的居民骑上十几分钟的自行车到浦东南路，算是跟这座城市接了轨。 今年，张金柳50岁了，脑子已经煞拎清。自从去年9月此地户口一冻结，她便和3700多住在白莲泾的人一样充满期待：“如果申博成功，我们这辈子还有一次希望，对大家对小家都有利，我们当然希望中国成功。” 白莲泾小区，地处黄浦江支流白莲泾河一带。清宣统年间，美国花旗大菜洋行在此建大菜栈和大菜码头，逐渐形成市镇。房屋多为草房，最初居民除崇明人之外多为船民。抗战胜利后置镇，以河名命名。1955年撤销镇制。现属浦东新区周家渡街道，与白莲泾路，浦东南路、莲南路等相接。附近有上海港木材装卸公司、上海助剂厂，为工厂和居民混杂区。沪剧《卖红菱》中所唱“浦东白莲泾”，就是这里。 居委会书记江君芬告诉我们，小区现有1103户人家，3700多居民，多是附近机械厂、纺织厂的工人，居住条件都比较差，95％的住家没有独立的厨卫空间。难怪马桶、痰盂随处可见。 64条弄堂串起一片片平房，逼仄，但很干净。妇人们孵着太阳结绒线，小姑娘在家门口搭好脸盆洗头，自家扎的拖把吊在门前，一盆盆宝石花、菊花开放在目光所及的缝隙里。 由于不够住，家家户户都留有“向外扩张”的痕迹，于是弄堂越来越窄，常常可见妇女将马桶置于身前拎着走过，或是两人对面走来，边打招呼边侧身一让。 白莲泾小学的退休老师顾媚卿今年70岁，教过白莲泾的两代人。她从瑞金二路淮海路娘家嫁到这里已有50年，经历过50年代从黄浦江里拎水再用明矾沉淀的岁月，在60年代的给水站上拎过水，直到80年代用上自来水。 “在小区里，街坊邻居感情都蛮好，有点舍不得，但我对这里的房子是一点感情都没有。我这一辈子，就想家里有个像样的浴室，冬天可以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这些年来，白莲泾人大都是备好热水瓶，将木盆塞在灶披间里洗浴的。12月3日一整天，顾媚卿的心别别跳：“辰光越是近，越是紧张，老急老急的。” 与这些嫁过来的妇人不同，66岁的蔡引璋从爷爷辈起就住在白莲泾。去年，他翻修了百年老宅，三层的小楼足有300多平方米，祖孙三代人人有一间房，住得很舒服。 记者看到了这幢白莲泾“最灵”的房子。园内花木茂盛，一株金橘差不多有一人高。蔡家为此花了40多万元。一个月前，他跟老邻居到上海规划馆看世博会未来的展馆模型，埋头就找白莲泾，“以后这里是一座花桥，还有一座大型会馆。”蔡引璋告诉记者，“说实话，就我现在的情况，不拆也行。但申博成功上海能得益，国家能得益，我们没有话说的，当然支持。” 浦发绘图仪器二厂的胡巧英在白莲泾有40年住龄，她家里有一张放成30寸的陈良宇市长前来视察的照片。“那是今年6月20日，在第三次选址确定后，陈市长他们来了。市长老亲切的，说，肯定不会亏待我们老百姓的……”胡巧英话音未落，一旁就有人指出：“那天你衣服穿得特别花。” 事实上，大半个月以来，由于不断有外人来白莲泾，看看黄浦江边这块最后的老城区，老阿姨们都换上了出客的衣裳，还配上了各色纱巾。 随着申博进入倒计时，这里的居民无法平静，白莲泾人已把申博当成作了自己家的头等大事。晚上枕边，跟家人打打小家的算盘，白天看看报纸看看电视替国家打打算盘，见面聊天，说着说着就拐到申博上去了。尤其是陈良宇市长赴法前来探望后，大家觉得有政府关照，心里踏实不少。 做件礼物表达心意吧，居委会书记江君芬召集居民代表开了好几次会，最后定下做两艘“龙舟”。居委会里，两艘长80厘米、宽20厘米、高50厘米的“申博号”已放在玻璃柜中，船身由约1．4万颗硬纸折叠的小三角插件组装而成，代表周家渡街道1．4万居民；里面撒有3000颗晶莹透亮的幸运星，代表着白莲泾小区3000多居民期盼申博成功的美好祝愿；龙头高昂，口含龙珠，龙舟前部立有地球仪，其上一只和平鸽展翅欲飞；船舷上插满世界各国的国旗，表达着走向世界，期望和平的心愿，龙舟上的三面风帆祝愿中国申博一帆风顺……据说，自发分工以后，老人们戴起老花镜在太阳底下穿针引线，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贡献出积攒的“幸运星”，港务局送来最好的柳桉木，上班族下班回到家继续“加班”，小区老老少少几百人都参与了制作。 12月3日下午，记者巧遇前来慰问的浦东新区社区管委会副主任顾国籁一行。他说，尽管白莲泾硬件条件差一些，但居民凝聚力强，非常支持政府工作，都能“舍小家，为大家”。在今后的7年5个月里，随着旧城改造的步伐，百年白莲泾将成为一个历史的名词。“白莲泾，很能代表中国申博的主题——城市，让生活更美好。”他最后关照老阿姨们晚上集中看投票时多穿些衣服。 “中国一定能赢，侬看，昨天还落雨，今天就开太阳了。”蔡引璋说，“这是我们白莲泾人最高兴的一天。” 傍晚，64条弄堂里插满了彩旗。7点半，腰鼓队60多人、秧歌队20多人就在小区里集合，向分会场出发。秧歌队里，70多岁的阿婆刘金枝、曹宝妹已经收拾停当，缕缕白发在风中飘啊飘。 22：15，当电视里传来中国申博成功的消息时，设在南浦港务公司的分会场一片欢腾，白莲泾许多人流下了眼泪，但随即又高兴起来。大家又唱又跳，一直到深夜。接着，腰鼓队、秧歌队从分会场一路敲敲打打，回到白莲泾。小区内的居民则用“滚地龙”的震天响迎接他们。 有人吹起了小喇叭，有人唱起了越剧，白莲泾成了居民的舞台，欢庆直到翌日3点。 12月3日，白莲泾无人入眠。 4日11：00，小区一百多个居民，抬着龙舟，举着“热烈祝贺申博成功”的标语，打起腰鼓，扭着秧歌，到周家渡街道报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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