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棒教育让16岁甘肃少年导演了一出杀母弑父悲剧
2002年6月7日08:24 华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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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5月6日报道了一则惊人消息：今年4月6日，甘肃省景泰县实验中学一名16岁初二学生伙同两名同学将自己的亲生母亲杀死在家中。4月9日晚，公安人员将杀人凶手捕获，3人对杀人一事供认不讳，而且表现得若无其事。该初中生竟称是因母亲平时对自己管教太严，所以萌生杀母之念，并与同学密谋一起“弄死”母亲。4月6日晚8时，3人以极其残忍的手段实施犯罪，先用钢管将生母后脑击破，然后将生母绑起来，先后用绳子、铁丝勒其脖子，还将一团卫生纸蘸湿后塞进生母口鼻里…… 日前，新华社记者专程前往甘肃省景泰县公安局看守所采访了杀死自己生母的16岁初中生齐刚（化名），并于昨天刊发长篇通讯，对这位尖子生沦为杀人凶手的历程作了探究。
杀母后计划下一步杀生父
他低头坐着，说话声音很小，稚气的眼神里有很深的忧郁。
景泰县春雨中学初二年级班主任王生军讲：“他是我教过的天赋最高、学习最好的学生，将来考重点大学没问题。”他的同学们说他：开朗，热情，从不吵嘴打架，乐于助人；他当过团支书，组织过许多文体活动，还爱好电脑、篮球、画画、写诗……
这一切很难让人把他和杀死母亲的杀人犯联系起来。然而，残酷的事实是今年4月6日晚8时，这个叫齐刚的少年，在家中杀死了生母。他计划要杀的下一个目标是他的生父，只是还未来得及实施。
“16岁的风，16岁的雨，16岁的你我，带着16岁的梦幻与迷离……”然而他永远失去了这美好的16岁。我们拿着这首齐刚在事发前4个月写的诗，在景泰县看守所一间小屋里见到了他，并全力去寻找这名少年内心成长的环节中，是哪一根链条出现了断裂。
打骂是父母教育的惟一方式
谈到父亲齐登科（化名），齐刚的眼神格外黯淡。他承认父亲对他期望很高，常对他说：“你要超过我！”
其父齐登科是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届大学生，现为景泰县水电部门的一名技术员。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了。他曾给我们展示了多年来他给齐刚买的各类学习书籍，他曾告诉齐刚，齐家祖先有人做过清朝的太师，县志里都有记载，并说他的名字也被社科院的专门人才库收录，鼓励齐刚好好学习，别给齐家丢脸。
然而，齐刚认为，父亲的理想恰恰成为他失去自由与快乐的枷锁。从小到大，星期六、星期天他都必须留在家里学习，不能出门，功课做完了也不行。他不能随便与同学交往、交朋友。他喜欢画画，但除了上绘画课，他不能随心涂抹，因为这是不务正业。至于作业、考试，那是只能好不能差。一旦考不好必会遭到打骂。
小学三年级时，他有一次与同学一起做奥林匹克数学题，同学做出来了，而他没做出来，父亲把他狠打了一顿。小学六年级，一位同学考试没考好，心里不好受，给他写了封信，被他母亲看到，大骂了他一顿，并把信撕了不准他回信。每次父亲打他，母亲都在一边帮腔助威。骂几乎成了齐刚接受父母教育的惟一方式。那名曾给齐刚写过信的男孩告诉我们：“他对我说过，‘我爸逼得太紧了，学习就像是与爸爸谈判一样，考好了没事，考不好就会挨打。我都不愿再学了’。”
齐刚挨打从不流泪，即使见血也绝不吭一声。他开始在星期六、星期天出逃，常常整夜不归。“我恨父母！开始他们打我，我还想可能是自己做错了，到后来，明知是错我也要做，我就是想报复他们。”齐刚说出积郁心中多年的这些话时，沉静得像个大人。
出走回来被父亲打断胳膊
2001年11月，齐刚偷了家里1万多元钱出走银川。被找回后，父亲把他绑在暖气管上用生火的铁钳子狠揍，打折了一只胳膊。父亲还命令他吃下10盒香烟的烟丝，烟丝嚼在嘴里很难受，他吐出来，父亲又逼他吃进去。母亲也逼他连抽5盒香烟，不抽就打。齐登科对此却认为自己没什么过错，如果不打，儿子就更厉害了。
齐刚杀母事发后，齐登科对儿子愤恨至极。他说，家里每天早晨都保证他吃两个鸡蛋，三天两头有肉吃，他妈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他怎么就这样没有人性！
首次流泪被斥“鳄鱼眼泪”
齐刚对我们说：“父母从来没理解过我，我不爱他们。我想让他们知道，在好好学习的同时，我还想做些别的事，比如和同学一起玩，比如画画，还有……”齐刚还说：“有一次，我爸要和我谈心，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问我为什么学习成绩下降。我想告诉他真正的原因，但又不敢说，忍不住哭了。这是我第一次在我爸面前流泪。我真想他能拉着我的手，鼓励我说出心里话。可我爸却骂我是‘鳄鱼的眼泪’。从那，我再也没在我爸面前流过泪。”
齐刚后来的那次出走，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一种报复，也是一次最后的努力。出走前，他在日记本里写了一段心里话，主要是对没有亲情家庭的失望与厌恶。他把日记本放在学校课桌里，想到老师会把它送给父母，期望父母看到日记会有所改变，但父亲看后却对他一顿狠揍。齐登科认为日记是儿子变坏的“罪证”。
校长坦言学校教育有失误
我们问齐刚，心里的苦恼对老师同学说过吗？他回答说跟一些同学说过，但没跟任何一位老师讲过。曾带过齐刚初一、初二两年的班主任王生军对齐刚十分喜爱。他说齐刚是优秀生，全科考试常拿第一，兴趣广泛，作文写得好，想问题比一般孩子深。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出事，太可惜了！他曾对齐刚说外面骗子很多，有专门贩卖人体器官的，想吓住齐刚别出走，但毕竟与齐刚沟通不深。
齐刚说他杀父母的念头去年底就有了，他曾写在一个笔记本上，有四五个同学看过。我们找到这几位同学，他们都能回忆出那段话，大意是：我要干一件大事，干成了，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干不好，就可能进去。
如果有老师能真正了解齐刚的心思，与他贴心地交谈，教给他处理家庭矛盾的方法，他还会这样做吗？当我们问齐刚时，齐刚肯定地说不会。
从教17年的春雨中学的校长朱祖良听说齐刚的事后，落泪了。他坦言：“这个娃自主意识强，敏感早熟，心事藏得很深，缺乏沟通交流，学校、老师关心他的只是学习成绩，而忽略了他的做人和内心世界，这不能不说是学校教育的失误！”
网络给了他一片快乐的天地
我们的话题谈到了上网，齐刚的眼睛里闪现出光亮。
他是从初二在学校里接触电脑的，这个奇妙的玩艺儿一下子吸引了他，课后他走进网吧。用他自己的话说，从这一天起，他在压抑、痛苦的生活中找到了一片自由快乐的天地。在这里，他阅览天下新闻，玩游戏，还交了许多网友，与网友聊天是他最开心的。
这件事他一直瞒着父母。直到有一天他父亲把他从网吧里揪出来，事情败露。父亲严惩了他，把他那个记录着几十个网友地址姓名的小本本撕烂，逼他吃下去。他一边嚼着纸片，一边有一种绝望的感觉。
我们与齐刚有这样一段对话：“你在网上最喜欢做的是什么？”
“看新闻，聊天。”“上网最吸引你的是什么？”“解脱痛苦，自由自在。”“你向往做一个什么样的人？”“自由的、自己能决定自己做什么并帮助别人的人。”
自由是齐刚最大的向往。而网络这个虚拟世界给一个未成年人描绘的自由显然有着太多的虚幻色彩，它使得这个心智发展并未成熟的少年忘记了现实社会的一个自由人必须遵从的基本法律，他最终走向了自由的反面。
“不杀父母一辈子没自由”
“你决定杀你父母的原因就是为了获得自由吗？”“是。”“你想过这件事的后果吗？”“想过。我知道。”
在谈到杀害自己母亲的后果时，齐刚说他想过这是违法的，法律会严惩不贷，一定会判坐十几年、二十几年牢的。但是他当时想，如果现在不坐牢，将来始终受父母制约；现在坐了牢，等以后出去他就可以一个人自由生活了。自由是齐刚最大的向往，但他最终却走向了自由的反面，彻底失去了自由，这是一个悲剧！
采访结束时，齐刚的眼圈红了，他让我们捎个口信：他想念他的学校，想念他的老师，想念他的同学们……突然，他埋下头，失声痛哭……
让人感到更为沉重的是齐刚一步一步走向犯罪的漫长过程，这其中究竟是哪一根链条断了？因为，类似这个少年的悲剧在今天已不是第一个，谁又能保证这是最后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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