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亓树新

　　　 从一年前开始，黑龙江省政府法制办抽出3名行政执法监督人员，历时100多天，行程过万里，对全省公安交警、交通、工商、国税、地税等系统的行政执法状况进行明查暗访。他们把所见所闻通过针孔式摄像机全程拍摄下来，录制的录像带达62盘之多。

　　　 今年4月21日，由此剪辑成的一盘《行政执法暗访纪实》录像带，在黑龙江省加强党风廉政建设和工作作风建设会议上首次公开播放，引起与会干部上至省委书记、省长，下至县委书记、县长的震惊。

　　　 黑龙江省省委书记宋法棠指出，一些行政执法人员素质不高，私欲严重，在一些地方和单位出现了国家权力部门化、部门权力利益化、部门利益私人化现象。看过录像后，更感到行政上的不正之风非解决不可。

　　　 “没想到引起这么大的反响。”6月16日，省政府法制办副主任吴隆文、执法监督处副处长刘喜林向记者介绍了此次暗访的情况。

　　　 他们每到一处都不打招呼。为了真实记录个别执法者违法行政的行为表现，执法监督人员有时自己带车，有时换乘客车，有时步行。上路检查时都是早晨三四点钟起床，晚上八九点钟收工，因为这两个时段正是货车通行的高峰。

　　　 有一次，监督人员发现前方有执法人员在拦车检查，就与货车车主“换位”。为了不引起执法人员的怀疑，这些平日坐机关的斯斯文文的监督人员，与车主一样脱去衬衫，光着膀子，脖子上再搭着一条毛巾。正是因为这样，监督人员才暗访到了这些栩栩如生的第一手资料。

　　　 暗访行动小组组长刘喜林深有感触地说，行政执法一旦变成收钱的手段，必然导致腐败。在一些部门和执法人员的意识里，“执法就是罚款，管理就是收费”，想方设法创收。由此出现空车被罚超载，农民自运鸡饲料被说成非法营运，空车加收运管费，执法部门开办停车场，内部下达罚没指标等等奇怪现象，就不难理解了。

　　　 黑龙江省法制办负责人认为，行政执法机关必须树立真正的服务意识、有限政府的意识。法律没有禁止的就是允许的，能够事后监督的，决不要事前审批，能够通过市场调节的，政府执法部门决不要介入，从而扩大老百姓的生存空间。

　　　 目前，省政府法制办制作的300张暗访光碟已被各单位“索要”一空，一批责任人受到有关部门查处。

　　　 下面是他们检查中遭遇到的一些“精彩”片段———

　　　 ■空车被罚超载

　　　 2002年8月26日，一辆吉林省的大货车空车行驶在黑哈公路上，被3名交通民警拦住，处以40元超载罚款。车主不满地说：“外省的车应该照顾吧？”“下次再照顾吧！”交警这样回答。“你的警号是×××，我要到总队告你！”“愿哪儿告哪儿告！”

　　　 上述一幕，被执法人员拍摄下来。监督人员立即出示证件，并对执法人员张军、白长军、张景斌下达了《暂扣行政执法证件通知书》，明确规定其证件暂扣期间不得从事执法工作。

　　　 然而一个月不到，执法人员再次到该地暗访时发现，被处罚的3名执法人员中仍有两人上路执勤，并且仍在向过往车辆开出处罚票据。

　　　 ■来时装货是超载，回时空车是改型

　　　 执法人员登上一辆货运车了解执法人员的执法情况。下面是执法监督人员与司机的谈话：

　　　 司机：5月29日，去了一趟××市，被罚了600元钱。

　　　 监督人员：什么原因罚的？

　　　 司机：来时装上货说是超载，回去空车说是改型。

　　　 监督人员：怎么改的型？司机：改什么型啊，就是加了个油箱。

　　　 根据公安部规定，安装副油箱不能当场处罚，应由注册地车籍管理部门处理。

　　　 ■申辩几句，便遭加倍处罚

　　　 哈同公路某县境内，因驾驶室超出一人，被公路民警截住，处以50元罚款。当事人申辩几句，被加重处罚。

　　　 司机气愤地对监督人员说：“罚50元是咱错了，我一说就变成100元了，我再顶嘴就是200元了。我们已经赔不是了，还得给他跪下啊？”

　　　 ■“留下买路钱”

　　　 交通稽查人员在公路上检查车辆养路费收缴情况。

　　　 一辆山东货车缓缓经过检查站后，从车上跑下一人，一句话也没说，就把50元递给站在路中央的交通稽查人员，然后返回车内继续前行。

　　　 正当稽查人员背着手慢慢地向执勤点走去时，执法监督人员走上前去，说：“同志，你停一下，先别动！”

　　　 监督人员同时安排人把货车截住。

　　　 交通稽查人员立即惊恐万状：“饶了我吧，这么多人呢，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别因为50元钱把工作砸了。”

　　　 这时另一位交通稽查人员走过来与监督人员撕扯，并威胁：“我跟你讲，你先别纠缠我，说不好咱俩谁能要谁的命。”又说，“咱俩处好了，就是哥们儿。一会儿我做东，老大哥安排你们！”

　　　 ■交完罚款再交停车费

　　　 大庆市某营运三轮车车主无照经营，被处以200元罚款。然而在交完罚款后，却一直不予放行。车主气愤地说：“不扣足半个月，就不让你走，目的是再收取停车费，一天20元，半个月就是300元。”

　　　 根据公安部规定，需要对机动车驾驶员予以处罚的，暂扣时间不得超过3日。

　　　 大庆市物价局批准的停车费标准是大车每天10元，小车5元。工作人员说，每天20天停车费是交警大队长定的，停车场与交警大队有十分密切的联系。

　　　 ■登记办照，乱设前置条件

　　　 监督人员在某市检查时发现，某大商场一楼业户营业5个月竟无营业执照。业户们反映，办照的钱早就交上去了，只因没交房屋租赁鉴证费，所以执照迟迟办不下来。

　　　 按照规定，房屋租赁鉴证并非办理营业执照的法定前置条件，当地工商机关为啥要这样做呢？为了探明究竟，监督人员以业户身份先后走访商场工商分所、辖区工商分局市场科、市工商局生产要素市场管理所，答复令人惊讶。

　　　 监督人员和业户说明来意后，工商分所所长及内勤人员说：“办理营业执照时，必须先到市场要素管理所办租赁手续，没有这手续咱这办不了，局里也不批。”到市场要素管理所咨询，工作人员回答：“必须先鉴证，大约收三四百元钱。”

　　　 监督人员找到市工商局某副局长，没想到他说：“你找我有什么用？到下边市场处去问。他们解答不了，我也解答不了。”

　　　 ■罚款指标，落实到人

　　　 在某市市区，监督人员发现，交警对违章车辆实施处罚后直接收取现金。监督人员上前质问：“你知道罚没收入收支两条线的规定吗？”

　　　 交警回答：“知道。”“知道，为什么还这样做？”“还剩点票子，11月10日前罚不出去，就让我们自己拿钱买。”

　　　 “你们每人每年多少任务啊？”“7万。”

　　　 在某市工商分局检查时，监督人员发现，该局竟将罚款指标公开上墙。

　　　 ■自定标准，搭车收费

　　　 一辆货车车牌号放大号码被帆布挡住一半，被某县交警处以50元罚款。而按规定，只能罚款5元。

　　　 某市交警支队车管所规定，每年必须交纳100元的人身意外伤害保险。在某市交警支队牌照厂，收费公示板上大大方方标明：“喷车费115元。”这一标价根本没有经过物价部门批准。

　　　 在某市工商分局，监督人员以申请办照人身份，在办照服务大厅咨询办照所交费用。窗口工作人员回答说：“一本书、管理费、个体劳协会费、执照费。”

　　　 监督人员问，书不要行不行？

　　　 工作人员说，不要不行，办照都得要。

　　　 ■送检样品躺在仓库里睡大觉

　　　 监督人员在某市汽车配件一条街走访时，业户反映工商部门拿走一批样品后，一个月时间内没有送检。监督人员来到工商管理部门发现，被拿走的29件样品一直躺在仓库里睡大觉。经现场核对，还有两份抽样商品数量不对。

　　　 ■无证执法

　　　 上路检查必须持有省政府核发的检查证，有的执法人员不但无证，甚至连自身佩戴的胸卡、警号也没有。监督人员在公路检查时，某县现场执法的3人中就有两人无证，而且在监督人员的眼皮下继续扣车。还有的执法人员身着便装在公路上执法，当监督人员亮证时，匆忙驾车逃跑。

　　　 某县交通民警处理现场，被处罚司机要求看证件，被呵斥：“看啥看啊，你有啥权力看啊？”

　　　 一位被处罚的货车车主还挺感激，对监督人员说：“那3个老交警挺同情我们的，别的队都罚100元，他们只罚我50元，临走时还给我一瓶矿泉水。我都开了半辈车了，第一次有交警送我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