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李清川(记者)
6月24日11时,东海海滨的坎门岛在细雨中迎来了归航人。
这艘载有20人、编号“浙玉渔1980号”的铁驳渔船在过去两天里完成了一次总长度近500海里的航行——这次不寻常的悄然出海的最东段到达了钓鱼岛西部海域。休渔期中,坎门岛所在的台州市玉环县渔民都不太敏感,对这群陌生人的出海几乎一无所知,连“浙玉渔1980号”的5位船员在出海时也一直以为此次航程是带这群人“出海游玩”。
这是一次由民间人士发起,个人自愿参加的保卫钓鱼岛的宣示主权活动。
船上的15位“乘客”中,13人来自大陆,身份分别为学生、职员、私企老板和无业者,另两位是香港保钓行动委员会成员。在未能按计划登岛后,他们在距雾气笼罩的钓鱼岛约3海里的洋面上,完成了宣示主权、焚烧日本军国主义旗帜、悼念纵身怒海的“保钓先驱”陈毓祥的系列活动,甚至还在足以“颠覆”所有人胃口的波涛中,在日方军舰、直升机的睽睽注视下,吃了顿不错的午饭。
6月23日当天,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孔泉在回答记者提问时强调: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固有领土,中国对这些岛屿拥有无可争辩的主权,任何企图侵占中国领土的图谋都是不可能得逞的。
筹备
24日,本刊记者在浙江见到这次活动的总联络人冯锦华时,他白皙的肤色已经显出灼晒出的红晕,温州私企老板虞海泽则是一身的黝黑。冯锦华出海时穿着的那件前印“保卫钓鱼岛”、后有“日本滚出钓鱼岛!”字样的T衫上写满了“战友”的字迹,胸口处的一句是“同心协力,志在必成”,他自己的留言则是“雪耻会有时”。
从日航事件、教科书事件、“有事法”出笼再到钓鱼岛上的日本旗、靖国神社里的招魂幡,都是冯锦华和网友在网络中探讨的话题。今年4月,冯锦华在北京与部分网友会面,决定5月4日从大陆出海宣示主权。因为非典,这个日期被推至到6月20日前后。
在网上开展的报名活动中,共有200多人填写了报名表,对报名者的要求中,两类人可以优先考虑:有航海经验及驾驶船只经验者和医务工作经验者。接受报名的网站同时在醒目位置公布了两条重要信息:本次保钓行动召集的志愿者在本次活动结束后自行解散;所有保钓志愿者的资料都将自愿接受相关部门的检查。
为了顺利完成活动,他们通过网络募捐到9.2万元人民币,2620美元和200加元,随后,出海地点也圈定在浙江省台州市玉环县,距离钓鱼岛200多海里的坎门岛。
6月21日,被确定参加行动的23名营员抵达玉环方正宾馆,由于联系的船只船舱不大,最多只能上15人,出发前的5小时,出海名单方被确定——冯锦华、殷敏鸿、尹冬明、钟声、牛力丕、李义强、王喜强、张立昆、李南、虞海泽、王勇强、方卫强、谢向东、罗就(港)、曾海丰(港)。而余下的萧世宽、彭国辉、陈荣和、张旭飞、杨红波、周永柱、陈根岭、郑志坤(港)则不得不留在岸上负责后勤和联络工作。
眼中的岛
6月22日这一天是夏至。
7时40分,载着5名船员和15名乘客的渔船从玉环坎门岛缓缓出航,此时曾姓船老大只知道他们要到海上去转转,商定的费用是18000元。由于海上的风力接近7级,一个多小时后,在峰底浪尖摇曳的船上出现了第一位呕吐者。大多数人都没有出海的经历,蹈海般的胃部感觉使他们度日如年。
当晚船上用铱星电话与陆地联络时,只报告了船只、人员平安,此前由于机器故障和渔政船在附近检查,他们在海上滞留了数小时,冯锦华向船老大说明了此行目的并征得同意。
在期待中度过了一个黑夜,铁驳渔船上的人迎来了海上日出。
7时15分,全球定位系统显示,渔船距离钓鱼岛的距离约35海里,20分钟后,渔船上空出现日方侦察机,盘旋离开后不久再度返回,在确认是日方侦察机后,渔船上有人开始用摄像机记录——
8时,远方出现日方军舰。
8时15分,一艘日方军舰高速行驶到距离渔船约50米处进行拦截,可以清晰看到编号为PL03。随后,日舰上有人用中文喊话,“这是日本领海,请你们立即离开!”台州人尹冬明拿起话筒厉声回应——“这是中国领海,请你们立即离开!”桅杆上同时升起五星红旗和香港特别行政区区旗,两面红幅被悬起,分别印有“我岛我家”、“中国领土——钓鱼岛”。
9时,“浙玉渔1980号”受到日舰强烈电子干扰,冯锦华用日语喊话,“这里是中国领土,我们要行使我们的主权。”
9时40分,5艘日舰对渔船堵截,日舰编号为:PL08、PL03、PL124、PLH09、PS06。
9时45分,钓鱼岛出现在视野中,同时出现在视野内的还有聚集在渔船周围的8艘日舰和3架直升机。
10时20分,日方直升机抛下3只裹挟着传单的网球,落在甲板上的一只被虞海泽奋力抛进海里。
10时35分,渔船进入距钓鱼岛约7海里海域。编号为PLH09的日舰从后面加速冲向渔船尾部,在距离渔船约20米处才紧急拐弯,试图以此方式阻止渔船前进。一架直升机上悬挂出白底黑字的大幅标语,“日本政府警告你,不要进入日本领海”。曾取道香港参加保钓活动的张立昆回忆,过去日方使用的字眼不是“警告”而是“要求”。中科院博士钟声用英文向日方宣告中国对钓鱼岛拥有主权,冯锦华则用日语陈述。
11时,在上空有飞机,身边是舰艇的夹击状况下,渔船在距离钓鱼岛3海里处停下,决定举行抗议活动。此时,钓鱼岛在雾气笼罩中清晰起来。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望着就在眼前却无法接近的钓鱼岛,所有成员站成一排肃穆高歌,并向钓鱼岛方向三次鞠躬。他们把事先准备好的纸花撒向大海,以悼念1996年保钓行动中纵身怒海的“保钓先驱”陈毓祥,有人还向海中倾倒了一瓶啤酒。一面准备好的日本军国主义时期的军旗被焚烧。
12时,在日方军舰和直升机的密切监视下,船员为他们烧制了午餐。冯锦华回忆,“这一餐很可口,是在我们的领海上的难忘一餐。”
13时,渔船返航。本想登岛后取一抔黄土的王喜强用一只矿泉水瓶提上一瓶海水。
20时10分,最后一艘监视渔船行程的日方军舰折航。
心中的岛
我不是你汪洋里孤苦伶仃的水草,
任凭咸涩和风雨来把我飘摇。
七百年来挥之不去的魂牵梦绕,
母亲啊,
我是你瞻望大海的那一弯睫毛。
母亲,
我是钓鱼岛!
这是网络上流传的经典之作,《母亲,我是钓鱼岛》的第一部分,湖南青年殷敏鸿对这一段也很推崇,曾暂时忘掉困顿生活的他,将要返回湖南家乡去继续找工作。临行前,他向我推荐了两本书,《毛泽东诗词》和《北京法源寺》,后一本的作者是李敖,这两本书在他此次赴钓鱼岛时也一直带在身边。
在过去的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大部分时间是学校里“呆”着的,先是在湖南师范大学学习中文,后来又花了半年的时间在北京大学旁听自己感兴趣的哲学和社会学。作为一个“思想者”,殷敏鸿最怀念的是自己3年的军营生涯,这在他自己确定的行事原则中也可见一斑,“胸怀天下,敢为人先,像哲人一样思考,像军人一样行动。”
温州人虞海泽是一家专营汽车配件的公司股东,因为船主对休渔期出海不放心,虞海泽将自己价值30多万元的“开拓者”越野车做了抵押,那部车是他今年买的,行驶里程刚过8000公里。在之前的筹款中,虞海泽捐款5000元,还说服了他11岁的儿子捐出了一周的零花钱,5元人民币,他们父子也成了为此次保钓活动捐款最多和年龄最小的人。在被日方舰艇包围的时间里,日方舰艇良好的保养令他感触颇多,虞海泽说,我们都应当做好自己的事情,这本身就是为国家尽力,我们纳税,国家富强。他知道,只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做坚强后盾,才能完成他们的夙愿。
没能登船出海的陈昱良从事电脑销售,同虞海泽一样,他也是为自己打工。奔着出海来的他,最终因为渔船的承载有限,和其他7人不得不留下来做后勤支持。经历了刚开始的短暂失落,他很快适应了第一次岸上的保钓生活,尤其在经历了一夜不眠后。那是6月23日16时,在接到来自船上的最后一次联络后,陆地与海上便失去了联系。
陈昱良说,整整16个小时,我们谁也没睡觉,极度紧张。在失去联系8小时后,后勤组向中国海上搜救中心、边防、海防发出求援信息,随后又与中国海上搜救中心北京总部取得联系,请求援助。
在中国海上搜救中心展开搜救行动后,协调组和后勤组与海上搜救中心每半小时联系一次。而此时,返航途中的人们因为铱星电话电量不足,为保证关键时刻使用关闭了电话,疲惫的他们甚至忘记了还有一块备用电池在背包里。直到24日8时10分,岸上与海上再次联系取得联系,岸上留守的人都没有睡觉。6月24日,我们打电话给后勤组的萧世宽时,他不好意思地说,刚才睡着了。
被称作总指挥的天津人张立昆,39岁,失业中,他的最后一份工作在当地的一家国企。曾就读海军某部航空兵学校的他,喜欢《我爱这蓝色的海洋》的旋律。曾于1998年凭借旅游签证抵达香港参加了香港保钓活动委员会组织的一次出海宣示主权活动。那次,他乘坐的就是后来被日方撞沉的“钓鱼台号”。
台州人尹冬明是促成这次活动选择玉环作为“基地”的重要人物,为了参加筹备,他辞了工作。作为浙江人,他是绿城的铁杆球迷,在本刊一次以“中国足球批判”做封面的杂志中,可以看到他的身影。
还有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博士牛力丕、中科院博士钟声、户外运动教练王喜强、外号班长的李义,香港保钓行动委员会副主席罗就……,他们都在整理着资料和思绪。
6月15日,坐在记者身边的李南说,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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