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周刊》 文/肖锋 我不是一个机械主义者。非机械主义者不会把汽车神化。要知道,那不过是一堆零件而已。打开汽车前盖,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一堆零件,组合在一起后就能跑得飞快?为什么一架机械会被人尊为现代化的一个图腾符号? 现代人总是习惯将机械玩具们虚拟为自己的伴侣,当作哥们儿,从儿童玩具就开始了。你在汽车身上的确发现人们又复制了一个自己。摸着自己的身体,不是人有的零部件儿汽车几乎都有吗? 马达不就是心脏嘛,没它玩不转;油路就是血管,靠它输送能量。电路系统是发达的神经,它让汽车看起来像个有脾气的活体。排泄器官安排在排气管,你的食量越大排气量也越大,更有劲儿,也排泄得越多。车架是骨骼,大梁是脊椎。4个轮子是人的四肢,有前驱后驱之分,四驱时就是手脚并用,急了还能上墙。前灯仿佛是眼睛,眼睛越大看起来越具攻击性;只是人没有尾灯,后脑勺长眼睛的人很少,但人有第六感,尤其是漂亮女人,总觉得背后有人看她。外壳是皮肤,汽车也讲美容,如今汽车美容都连锁了,收费比人脸美容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还有进气管,所不同的是,人的进气管在前,而汽车的都在后,越野车的进气管最牛,在上面。 汽车唯独缺了生殖系统,但丝毫不掩汽车的男性特征,一部车都可看成一副阳具,在大街小巷钻来钻去,哪儿有乐儿往哪儿奔。笑话里说,女秘书看到老总文明扣大开,提醒说:您的车库没关好,大奔要出来啦! 汽车没有大脑,人就是汽车的大脑。在外星人看来,地球上满大街跑的都是“人车一体”的怪物,这些小甲壳虫蹿得飞快,一当把它们翻转过来,就会爬出来一个个软软的东西,这些东西嗷嗷怪叫着怎么也跑不快…… 跑满汽车的城市变成了一架巨大的绞肉机。城市是为有车者设计的。马路是“车道主义”的,不是人道主义的。所以《花儿》唱道:城里的汽车如此的疯狂,哪里有花儿生长的地方? 所有机械都是人体器官的延伸,自己的器官有什么好崇拜的呢?夏利与奔驰又有多大的分别呢?汽车被贴上各类社会标签,什么大奔是富豪阶层,宝马是新贵,宝来是中产,小奥拓是小资,而公共汽车是平民百姓……在好莱坞电影《聪明的笨伯》(The Flintstones)中,石器时代的笨伯们都开着自己的石头汽车,动力是自己双脚,上头满面风光,下头两腿紧蹈。没办法,要想体面,累点儿是应该的,古今通理。 都说汽车的快速象征新世纪的生命和动力。自从有了汽车,人们不再对传统的、静态的生活抱有耐心,而是希望尽快投入到速度感的旋风之中,让自己晕掉。世界的各种事物不再是固定的,而是总闪烁不停。因为汽车,世界不再一成不变。也因为汽车,人们重新排列了彼此的亲疏关系,隔壁邻里是路人,而城另一头的可能才是铁哥们儿。这种远亲近疏的关系成为现代都市人伦的一个缩影。爱车族干脆用车把老婆也取代了,可车能当老婆吗? 速度和欲望成正比。汽车绝对是个欲望的加速器!有了速度,我们立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汽车让我们越来越失去耐心。速度给予人极大的自豪感假象,以为自己是世界运动规律的支配者,在飞速奔驰之中他们自认为是机器世界的精灵——我是我命运的主人,我是我灵魂的操盘手。 不过而且但是,汽车带来了现代人最为宝贵的东西——自由感。飞车族领袖吉米·奥尔巴斯一次以英雄体的诗句回答: “走吧,朋友们,我们走吧,出发!在极端的充满劲力的速度中我们仿佛与不朽近邻,我们迈进的生活之门与别人不一样,全部的黑暗将被速度的利剑斩断,而我们超脱于黑暗与光明之上——我们是风,因为《圣经》中说风不是由上帝造出来的,而先于上帝,所以,只要我们去追求那无限的速度,我们就是不属于上帝世界的自由的风!” 我多年来的自由梦想,不过是自驾一部越野吉普去非洲跟踪一群狮子。这种梦想越不现实才越让人着迷…… 我又设想,终有一天,整个5大洲的滨海公路连成一个环,生命变成了一场无休无止的兜风运动,没有起点,没有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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