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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周刊》 文/李冬莉 如果没有1999年那场地震，谢文贤仍然是台湾数一数二的旅游纪念品批发商。不过，丽江古城会因此少了阿丹先生，少了一间名为古灵精怪的小店，少了被他叫作皮蛋的高山族老婆，也少了比最红的酒吧骆驼吧的老板更有名的人物——皮皮和蛋蛋，他的一双惹人怜爱的小女儿。 在生命的边缘反省 地震的那天，他照常和一大群朋友在喝酒，没有任何征兆，这群每天闹至深夜的商人们还没来得及酒醉就被那场百年一遇的地震震醒了。 当时的谢文贤开着车在马路上飞奔，没有交警阻拦，连超速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汽车成了水艇，在公路上起起浮浮。那时候大女儿皮皮1岁多一点，蛋蛋要再过几个月才肯从妈妈的肚子里哭着出来。 “什么都来不及想，先回家看老婆孩子，因为我们家离地震中心只有200米，看到她们没事，又驾车去看父母。”皮皮头上落下了一道被石块砸伤的疤痕，一直到现在。 这场地震改变了一个城市的命运，也改变了他的生活。因为生意铺得太大，地震所到之处无不有他公司的支垣片瓦，损失的惨重程度可想而知。如果仅仅是这样，并不足以促使他放弃手头越来越大的买卖，从台湾来到丽江定居。地震后的修复毕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顿悟的是，如果一切就这样消失了，以往的日子除了金钱，还留下些什么？ “有时候想想，那场地震对我是个福，让我重新审视自己。”审视的结果：自己有多久没和妻子认真说过话？家不过是每晚睡觉的场所；而女儿皮皮，怎么突然间就从一个哭哭啼啼的小东西变成追问爸爸的去向的小姑娘了？ 如果不是那一场地震，谢文贤说自己不可能放弃台湾的一切。“我在台湾，以我为中心有一个很大的关系圈，有很多人要靠我吃饭，平时想离开，也不可能。”即使在地震后，离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当时想通了，就想带着老婆孩子离开。我不知道究竟损失了多少，多少我都不关心了，人必须舍得放弃，才可能拥有想要的生活。” 1999年底，在小女儿蛋蛋出生后，离开的想法更加坚定了。谢文贤的妻子是高山族人，性格内向，慢慢长大的女儿生活在都市的高楼里，没有童年的快乐。“我们和邻居住了很多年，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是谁，连招呼也不打。这样子长大的小孩怎么会快乐？！”谢文贤说了一句令人感动的话，“男人活着，自己并不重要，只要孩子、父母高兴就好。” 丽江的阿丹先生 谢文贤是个闲不住的人，10多年来，在走过大陆各大城市后，2001年来到了向往已久的丽江，这个晒晒太阳就可以将一天过得生气昂然的地方。巧的是，来了以后发现原来这里也发生了一场百年一遇的大地震。这让他觉得生命是这样的有意思。一家人住了下来，而且打算就这样接着住下去。 在丽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本名，大家都叫他阿丹，陌生一点的叫他阿丹先生。皮蛋、皮皮、蛋蛋原本是家里3个女人的昵称，如今在整个古城里被熟悉的朋友们呼来喊去，像在叫自己的什么人。特别是皮皮和蛋蛋，一个4岁，一个3岁，都长着大大的眼睛，用大人们的话来讲，“真好玩！”如果她们可以任人捏在手上，准保爱不释手。 但她们不愿意，她们在丽江古城里肆意地飞奔着。享受清凉的空气、善意的宠爱，宠爱甚至大多来自一些陌生人，这里可能有奸商，但没有骗子。 我享受现在她们每天都在我身边，看着她们成长的感觉。作为父亲，我能为她们做的事就是给她们保留一点童年的美好记忆，这也是我惟一能做的。”他说自己决定留在这里，根本的原因是为了两个女儿。 “穷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回想我的童年，父母对我的爱和玩的快乐，是比什么都珍贵的。在台湾，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体会到这一点。而这我赚再多的钱也换不回。现在这个小店赚钱不多，但足够我们一家生活。” 说话的那天，活佛来到丽江，久未露面的雪山开了脸，四方街上人声鼎沸，两个小女儿在水边嬉戏，妻子因为生病在家里休息。他在店子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房，当家。据阿丹说，这个纳西族的聚居地，让高山族的妻子高兴不已，不但一家人可以整日厮守，环境舒适，又可以穿自己喜欢的民族服装，如鱼得水。加上阿丹从小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在每一次的自作主张之后总有好的结果，父母也放心，这次算是彻底放手了。 一年多来，他就在丽江守着一家小店，做着自己喜欢的设计，下乡收着旧货，闲时晒晒太阳，日子就这样，就这样！ 丽江侏罗纪 “古灵精怪”在四方街并不显眼，因为是繁体字，常被只念右边的人念成“古今情圣”。坐在小屋内的阿丹不像老板，像聊客，有人进来，问多了，他就请对方坐下喝杯茶。他的小店不大，堆满了他自己设计的东西和从乡下收来的旧货。凡是被看中最多的常有“非卖品”3个字，令人郁闷，好东西为什么不能和大家分享呢？ “我经常到乡下去收旧货，现在好的东西不多，幸好还有旧货。”阿丹在台湾科技大学学设计，这所大学的份量按他的说法可比大陆的清华。在设计上，他坚持只要一件物品的品质坚持了30年，它就可以保持50年甚至100年，这样的东西才谈得上是精品。“现在不可能产生好设计，人心太浮。”他喜欢德国的设计，那种精致和实用令他向往，源自生活又回归生活。关于设计，他坚持这不是学出来的，应该来自生活，来自游历。所以大学毕业后，他一直在各地游荡，一天也没安心工作过，直到自己做生意。 他是第一个将丽江的铜铃组合起来制成音乐的人；他用收来的马鞍为一对小女儿做了一个坐便器；用竹编的篓子背着蛋蛋在丽江转悠；认识不同的人，听着异彩纷呈的故事。 他在这里遇见过台湾一家非常有名的企业的副总裁，在被全世界找疯了的时候，这个人带着老婆躲到了丽江，只为过一段不用开会的日子。在“古灵精怪”的门口，他和丽江第一支街头乐队纵舞欢歌；一个在这里晃荡了数月的香港朋友做的3条大鱼和一份小炒是他和一双小女儿外加2个女孩的晚餐，鱼被随意地放在一个盆里，原始得不行。那个来自青岛的女孩说着流利的英语，大家彼此都不关心彼此的过往。很多人问他们，在丽江呆那么久，都干些什么。他们会像丽江的阿婆一样对你说：晒太阳。阿丹则笑着讲：高兴就好。 偷得浮生半日闲 去过丽江的都市人常会带着一身的乡愁返回都市，其实，这座不过是一片同样充斥着商业气息的古城，到底因为什么让都市人背上这许多乡愁，或者干脆像阿丹一样义无反顾地留在了这里？ “就是一种心情，一种生活方式。我去过很多地方，一直都在寻找，却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到了这里我发现自己找的东西就在身边，简单的欲望，快乐的生活。”说着这样的话，他也是一副快乐得不行的表情，让来了又不得不走的人满心羡慕。 他现在的目标是想找一家四合院租下来，做一个皮匠设计工作室，让一帮搞设计的玩家们有个相聚的地方。“但现在越来越难找了，纳西人更愿意自己开家庭旅馆。”他不鼓动大家都留在丽江，他认为每个人的心情不同，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就很好。更重要的，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像他这样的人做了自己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让梦想找到了现实的依托，才是丽江迷们乐此不疲、不远万里来到这里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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