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1999年的昆明世博会，出租车司机赵玮的回答毫不迟疑，“那对我们昆明当然是件大好事。单从城市建设来说，因为世博会，至少提前了10年。现在人们一说到昆明，就会提起世博会，作为昆明人，我也觉得脸上很光彩。”

　　但是，出租车业恰恰是昆明世博会后遗留问题比较严重的一个行业。一位名叫陈坤的出租司机告诉记者，1999年以前，他一个白班的营业额有400多元，现在跌掉了四成。原因很简单：世博会后，车多人少。

　　同样陷入危机的还有昆明的酒店业。业内人士说，满大街都是的酒店现在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世博会将一个花团锦簇、风情万种的云南展示在世人面前，新建的世博园，是其中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有报道说，昆明之前的14届世界园艺博览会，在会期结束后场馆都全部撤掉，只有昆明完整地加以保留。4年流光匆匆过，昆明世博园是否别来无恙？

　　酒店业的最后一搏撰稿

　　近３个小时的空中旅行，令人身心萎靡。走出昆明机场，精神顿时为之一振：比起上海，这里的气温至少要低１０度。阵阵凉意沁人心脾，很能化解旅途的劳顿。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刚走出候机楼，就被两个声称是“正规旅行社”的男女牢牢盯住，一个劲地推荐便宜的五星级宾馆。早听说昆明的星级宾馆价格低廉，可听到他们报出的价码还是觉得很惊奇：五星级酒店一晚２６０元。是不是遇到了两个骗子？事后才知道，如果了解行情，还可以找到更便宜的五星级酒店。昆明酒店业竞争之惨烈，超乎想象。激战前夕

　　“２６０元，这是什么价格？！在上海，也就是在波特曼吃顿早餐罢了。”云南省旅协饭店行业分会秘书长、昆明市饭店行业协会秘书长杨艾军，说起这个话题，就显得痛心疾首。目前这种状况在’９９世博会期间昆明酒店业快速扩容之前，是难以想象的。

　　那时候的昆明，酒店住房异常紧俏。杨艾军说，曾经有一个团队的导游，因为无法解决团员的住宿，跪在一家酒店的大堂痛哭流涕。可惜这样的“好年景”现在是一去不复返了，昆明酒店竞相削价导致的恶性竞争，使得整个行业面临崩盘的危机。

　　记者在昆明当地媒体上看到，整个城市的旅游行业正在开展声势浩大的“提质增效”运动，业内的所有相关环节，都在媒体上发布行业自律公约。被价格战打得焦头烂额的昆明旅游业，不得不停下手来，重新构架自己的价格体系，试图遏止几乎是全行业参与其间的恶性价格竞争。

　　“对昆明的酒店业，这将会是最后一次决心最大、措施最狠的必胜冲刺。”杨艾军的语气颇为凝重。这位年仅３４岁的云南省旅协饭店行业分会秘书长、昆明市饭店行业协会秘书长，正处在激战来临前的紧张状态。

　　昆明目前可提供住宿的企业共有１９００家，从业人员接近１０万，其中已挂牌的一到五星级饭店１１５家，由于各种原因，３家已经停业。具备星级接待能力的住宿企业另有３００家左右。在这４００多家住宿企业中，９９％为国有企业。而在１９９９年世博会之前，整个昆明的住宿企业只有不到１００家，星级饭店也只有几十家，而且几乎家家都能盈利。

　　以１９９９年为一道明显的分水岭，之前的昆明住宿企业，平均房价在３５０元以上，而在此之后，平均房价掉到了１８０元到２００元。有的四星级酒店房价卖到１００元，最次的五星级酒店房价１８０元就可以拿下。下跌力度之猛令人“叹为观止”。

　　这不能不让人联想起昆明的出租车行业。世博会期间，超过９００万的中外宾客汇集昆明，为了确保他们的出行方便，在原有５０００辆出租车的基础上，昆明又增加了２５０辆大众２０００型、８０辆金夏利、８０辆捷达、５０辆大红旗以及５０辆小红旗。出租汽车的总量，迄今已达７０００辆。世博会结束后客流锐减，一位司机告诉记者，他平均每天的营业额下降了四成，生意相当艰难。

　　人们很自然地会把昆明酒店业的低价竞争，归于１９９９年世博会后住宿企业高速扩容、导致供大于求。杨艾军认为这种说法并不全面：“把一种不正常的经济现象，归结为某一个活动，这至少是不公平的。世博会其实只是一种表象，还要看这些资金都花在了哪里，先期是否有严谨的可行性报告，这样大规模建造酒店的决策都是如何出台的。“他认为，这些问题不搞清楚，不进行切实有效的改制，办一次活动，还会出现一批类似的“怪胎”。

　　“４００多家酒店主力企业，９９％是国有企业。它们目前的经营利润近３０％，净利润可以说是零。如果把投资折旧和银行利息算入成本，几乎没有一家是盈利的。假如现在这４００家企业全部垮掉，也几乎没有一个老总会承担责任。”杨艾军语带激愤。

　　根据杨艾军的调查，昆明饭店业数量多，不是造成恶性削价竞争的唯一根源。从目前昆明有竞争力的这４００家宾馆饭店住宿率来看，近年来都接近６０％，可房费单价过低，使得本可以盈利的住房率得不到投资回报。屡败屡战

　　昆明酒店行业的价格自律行为，从前也有过多次尝试，但每次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成果。以往失败的教训，主要是惩罚力度不够，政府职能部门合作不够紧密。杨艾军告诉记者，这次的方案不再是单个部门或某个行业的行动，而是政府各职能部门联合推进。

　　“就‘提质’而言，目前昆明１９０２家住宿企业无一例外，全部纳入其中。‘增效’（即提高房价）也不分范围，但有侧重。重点划定在星级饭店和具备星级接待水平的近４００家住宿企业。旅社、招待所也要在原住宿价格体系上增加５０％的房价。”

　　此次“提质增效”的主要措施，首先是联合旅游６大行业和各景区景点共同组建昆明市旅游商务结算管理中心。团队旅游费用将进入中心统一结算，集中支付。目的只有一个：先付钱后旅游。对饭店私自接团将实行重罚。

　　其次，设立昆明饭店业行业自律监理中心，检查“提质增效”所涵盖的内容，并受理全社会的投诉举报。举报属实，一次性重奖１万元；违反自律公约，将视情况自愿接受如下处理：一次性支付３万元违约金，还要补足信誉保证金；停止接待团队一个月；不再推荐星级评定或复核；不再推荐相关资质的年检等等。

　　在一份《昆饭协报（２００３）１１号》文件上，记者看到了云南省省长徐荣凯６月１７日的亲笔批示：“到了痛下决心解决饭店业恶性竞争、竞相削价的时候了。要把这个问题作为旅游业提质增效的攻坚战和突破口，决不能不了了之。……省政府所属宾馆支持昆明市的相关工作。要把削价恶性竞争是否解决，作为今年全省旅游工作的考核内容。全省各部门都要支持昆明市的工作，形成合力打一个歼灭战役。”生死之搏

　　面对新一轮的冲击，杨艾军的内心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说实话，我们已经发起了冲锋，但是要攻陷的山头究竟是怎么样，现在我们还看不清。但是２００５年转眼就到，我们现在再不抓紧练兵，国外正规化的企业一进来，我们就会溃不成军。”

　　事实上，昆明酒店业在实行了新的价格营销体系之后，房价仍比贵阳、成都、桂林、长沙、西安等旅游城市的平均价格低１５％左右，但是由于到云南旅游交通成本比较高，这个价格还是合理的。

　　ＳＡＲＳ后期，国内大多数省份都希望通过降价来刺激本地的旅游经济，昆明在这个时候却在大搞“提质增效”，是否会显得不合时宜？杨艾军反问道：“昆明饭店业还有削价的本钱吗？我们已经触到了底线！另外，在抗击ＳＡＲＳ的战役中，云南是少数几个没有发现非典病例的省份之一，我们保住了‘香格里拉’的纯净品牌，作为旅游胜地，价值必须通过价格来体现。”

　　据业内专家预测，今年年底以前，国外游客大幅度增长的可能性很小。昆明酒店业拉升价格虽然会影响一部分客源，但在目前推出，无疑是成本较低的有利时机：损失最小，又给市场一个较为从容的接受过程。

　　杨艾军告诉记者，今年１１月，中国国际旅游交易会将在昆明召开，全世界的旅游巨头云集昆明，正是宣传促销、让更多的人接受“提质增效”的大好机会。退一步讲，云南旅游资源的不可替代性，决定了“该来的一定会来”。

　　杨艾军最后强调，在市场经济的环境中，价格仍旧是最重要的竞争手段。价格自律是短期的，提质增效却是长期的。今年９月之后，昆明还将在旅游行业内推出一系列增质的举动，新质价体系要求提供“质价相符”、“优质优价”的服务，一定会让来宾感到物有所值。

　　昆明世博园艰难转型

　　撰稿／杨艳萍（记者）

　　7月6日，时逢周日，昆明世博园，阴雨菲菲，人迹寥寥。

　　占地218公顷的世博园，只要一开门，每天的运营成本就是20万，人气这般惨淡，世博园何以为继？

　　“今年5月ＳＡＲＳ蔓延，世博园的游客人数创下了开园以来的历史新低。有一天的门票收入只有3000元。”昆明世博园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游炜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由于今年5月比去年同期收入减少了1000多万元，上半年只有微利，预计全年的利润将比计划中的有较大幅度的下降。

　　客流何时止跌

　　世博园客流减少，并不是ＳＡＲＳ期间出现的新问题。1999年世博会期间，游客人数达到了顶峰，半年时间，进园参观的人次达到943万，最多一天游客有12万。然而在世博会结束后，客流就开始呈现下降的趋势。从而再度引发了外界的质疑：展会结束，世博园是否应该永久保留？人造景观的维护，需要长期的后续投入，会址保留下来进行商业化的运作，能否保证持续的盈利能力？

　　世博园的总投资接近20个亿，其中政府投入2．4亿，云南烟草集团拿出了10个亿，其他还有部分参展国家和机构，以及各省市的投入。博览会结束后，有关领导希望世博园能保留下来，云南烟草集团就明确表示，投入的10个亿就算是捐献给了世博园，今后世博园的商业运作与己无关，也不要再来要钱。

　　“它是担心我们会亏本，不过这种担心是有道理的。”云南省园艺博览局原局长、云南省园艺博览集团有限公司原董事长郭方明告诉记者，世博会不同于奥运会，这些年它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由于主办国并不能轻易实现盈利，有的甚至出现亏损，很多国家对申办世博会并不是非常热衷。昆明世博会是近几届中最为成功的，正是由于中国的积极参与，世博会又开始重新兴盛起来。“昆明世博园创造了奇迹，它不仅维持下来，还有了盈利。”

　　游炜介绍说，在昆明之前国外所有的博览会在结束后，会址基本都不作保留，有可能保留一些标志性的建筑，比如法国的埃菲尔铁塔，布鲁塞尔的一个放大了几十亿倍的原子结构雕塑，但是没有一家像昆明世博园一样，作为一个主题公园来经营。

　　“后续维护，势必要产生费用。上届德国汉诺威就曾计划在会后将会址保留下来，但是测算下来费用太高，最后只能放弃。关键是它的人力成本太高。”游炜认为，昆明世博园在人力成本上占有很多优势，世博会期间它的工作人员曾达到2000多人，目前维持在400人左右。

　　游客人数下降似乎是不可避免的趋势。游炜分析说，世博会是一个政府主导的项目，在会期半年时间里，全国各大媒体为世博会作了大量免费宣传，中央电视台几乎天天有世博会的新闻，借助强大的舆论攻势，半年时间昆明汇聚了900余万人。

　　但是会后，世博会的影响力开始淡化，许多海外游客甚至都不知道昆明把世博园保留下来继续经营，而且还为它注入了新的元素，这种情况下，游客人数下降是在所难免的。如何维持人气，是公司目前面临的一个很大的课题。

　　“这些年我们采取了多种手段，努力使得客流下降速度每年不超过15％。”游炜告诉记者，有专门的研究机构进行过测算，任何主题公园都有它的生命周期，最初的3到5年是最困难的时期。如果没有新招，就可能难以为继。

　　展会的前世今生

　　世博园被保留下来之后，云南省政府对世博园提出了4项要求：政府行为向企业行为转变；会议展览型向旅游经营型转变；维持粗放型向集约规范型转变；数量型增长向效益型转变。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2000年3月，云南省园艺博览集团组建成立，它具有独立经营和管理世博产业的权利，并被省政府要求，要闯出一条世博园后续开发和经营的路子。

　　2000年12月，世博集团旗下的子公司——昆明世博园股份有限公司宣告成立，世博集团以世博园的部分固定资产入股，拥有60％的控股权，另外红塔实业、樱花实业、云南锡业、世博广告公司、周林频谱等5家公司共注入3000万资金，世博公司股份公司注册资金为1．6亿。

　　“对世博园企业化运作中，我们遇到的最大问题，是会议需要与市场需要的矛盾。”游炜坦言，当初规划设计和建设世博园，目的性非常明确，就是要满足展会的功能，对世博园未来的市场功能，研究相对缺乏，至少是不成熟的。

　　解决这对矛盾，首先是人的观念：为展会建成的世博园，现在要进行市场化运作，园区的场馆设施能不能动？怎么动？简单地保留原有的展会功能，它对市场的吸引力一定会逐渐减退。

　　“一个国家的展示园，是不能随便改动的。除非你不再挂它的国旗，否则有改动就必须与相关国家进行沟通。”比如越南园，当年里面就是一座茅草屋，这样一个东西要长期保留并让它具有观赏价值是很不现实的。世博股份公司就与越南政府协商，由它们提供建筑材料和新的展品，公司投入相应的人力物力，将越南园彻底地重新改建。这也使得相关国家的对世博园的情结有一个延伸。

　　由于特殊历史原因，昆明直到1996年才从北京的手中，转接过本届世界园艺博览会的主办权，这时距离世博会召开的时间不到两年，规划设计期间，很多问题来不及进行充分的论证。比如园中的所有的厕所都是永久性的，现在不仅要维修，还要折旧。

　　郭方明告诉记者，当时世博园的园址是在一片片的农田上，建固定的厕所比设置流动厕所还要便宜。但是世博园会后还要进行市场化操作，如果是流动性厕所，展会结束就可以撤掉，这样在资产处理上就比较方便，公司后来的包袱就会更小。

　　还有建在园内的餐厅。如果设计更合理的话，它应该更集中地放在方便划出园区的位置，在展会结束后，它可以把进出的大门开在园外，对外经营餐饮服务，游客不进园也能进餐厅吃饭，在经营和管理上与园区保持独立，减少公司的负担。

　　“如果有充分的时间，我们一定会想清楚这个问题，既要办好展会，又要为会后的市场化运作奠定基础，埋下伏笔。”游炜说，昆明世博会的后续问题不仅存在于世博园区，云南省政府为了办好这次盛会投资了近200个亿，目前有不少基础设施造成闲置，没能得到最好的利用，这也是一个很大的矛盾。

　　“不论是会议期间的机构设置，还是公司的组建，当时为了保证会议的万无一失，布局都有些过量。”游炜透露，会期中为了协助各省的经贸活动，搞好配套服务，大会专门成立了交易公司；国际展览公司在会期的任务也非常明确，就是为国外参展机构进行配套；还有园艺公司等，它们在会后，都面临着重新定位的问题，“这使我们变得非常被动”。

　　游炜说，上海举行世博会，准备时间比他们要充分，可以认真考虑这些问题。会期成立的公司，是准备会后撤消，还是予以保留？保留下来的，应该是管理型的公司，还是经营型公司。这样就可以避免陷入与昆明同样的窘境。

　　游炜说，世博园这个企业有个非常特殊的地方，就是上上下下的领导，对它的关注度非常高，作为一个企业来说，这就会受到不小的制约。有的事情从企业的角度应该做的，对世博园来说做起来就有相当的难度。就是因为世博园内无小事。

　　在昆明采访期间，有位了解内情的人士告诉记者这样一件事：不少到过世博园的游客说，世博园的大门口就像一个收费站，气派是气派，但是缺乏亲和力。主题公园应有的亲切感，在这座排满不锈钢通道的大门前，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可是世博园现在已成为了昆明的新标志，一花一草的改动，都会引起从政府到市民的普遍关注，要改建一座大门，谈何容易。有时候过多的关爱，反而会束缚企业的手脚。

　　最令游炜感到遗憾的，是会议期间与国外政府机构和外省建立的合作关系，会后基本中断。“不光是我们中国人注重人情，亚洲其他国家的人和西方人同样非常注重人情。他们与你有过合作，对你有所了解，就会对你产生信任。这个资源，我们没能好好地把握。”

　　游炜说，半年的时间，这笔资源高密度地摆在自己的面前，这不仅对世博会，对昆明，对整个云南未来的发展，都是一笔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如果有心培养，可以建立起相当密切的关系，但是当时只顾得忙于应付会务，没有人来专门做这件事。“我们没有把这95个国家和国际组织资源好好消化，尽管现在有的国家和机构还在与我们保持联系，但是再想建立当初那样的信任感，又要耗费相当的成本。”

　　游炜认为，在消化这笔宝贵的资源时，应该更系统，更有目的性，甚至应该成立专门的公司，负责与他们的沟通与交流。而且这种持续的沟通应该在会前就予以充分考虑。为了今后更为长远的利益，应该从战略的层面来解决好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