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黄茂军 合肥报道
7月7日傍晚,MU5122航班在淮河上空遭遇强对流天气,剧烈的颠簸让机舱内的气氛几近凝固。机上每一位乘客都明白,就在大家的脚下,3542万淮河人民在事隔12年之后,再次被泡在了水里——国家民政部在这一天公布消息说:洪涝灾害已经造成安徽、江苏、河南3省13人死亡,直接经济损失71.6亿元。
6月下旬以来,中国南北分界线淮河流域普降大到暴雨,其上中游干支流水位全流域超警戒线,自1991年以来淮河最大的洪水似乎在一夜之间呼啸而来,淮河干流水满为患,据说大堤、围堰和湖泊处处都存在重大险情。安徽省公布灾情说,阜阳、滁州、亳州、六安、蚌埠、淮南、宿州等市情况最为严重。
据当地媒体的报道,蚌埠市一项为避免淮河水直捣市区的防洪工程,到底没能逃过今年的这一劫,被“突然汹涌”的洪水冲了个干干净净,这其中包括几十辆施工专用的大型工程车……本是计划收拾洪水的,结果倒先让洪水收拾了。
在此前早些时候,新华社曾经有一通稿,“淮河何以成为中国最难治理的河流?”,将支流多,落差大,中游卡脖子,上下游两头翘和暴雨频发骤至五大因素,归结成淮河泛滥的客观原因。如果这些原因真的成立,那淮河的暴戾与无常当为自然所为,所谓治理,甚至言之凿凿地说要“根治”岂不成一无望?
今年淮河的来水尽管是1991年以来的最大,但我们从媒体的报道中不难发现,国家防总和淮河防总对是次洪灾有别于以往的做法,那就是并没有一味地强调“严防死守”,而是利用现有的水利设施进行合理的行洪、泄洪。自7月3日安徽蒙洼蓄洪区开闸泄洪到现在,记者了解到,淮河流域的22个蓄洪、行洪区已经开启了7个。
1991年淮河大水以后,国家投巨资兴建了19项治淮骨干工程,这次发挥作用的据说正是这批骨干项目中的一些——这实在是一个让人兴奋的事实,我们很清楚,所谓蓄洪、分洪或者行洪、泄洪,说穿了就一个,那就是人为洪水让路、腾地方。
这让我想起去年在长江水利委员会采访过的谭培伦先生,这位一辈子的事业就是与水争斗的老头,坚持说不要用“抗洪”这样的字眼,洪水是一种自然现象,就目前而言我们还无法抗拒;洪水成灾那是人为的结果,人类的大量繁殖逼着我们去和自然抢夺生存空间,“你既然能筑坝,它为什么就不能破坝呢?”
在经历了几乎每年都有的洪灾水患之后,我们是不是真的接受了类似谭培伦先生这样的认识呢?
7月9日淮河防总发布消息说,受8日上游降雨的影响,淮河水位再次全线上涨,10日到11日,淮河流域将维持中到大雨,部分地区有暴雨天气;江苏省防汛指挥部也在同日发布消息称:盱眙县鲍集行洪区194平方公里已作好行洪的预备;还是这一天,中央气象台预报说7月13日后淮河流域的强降雨将明显减弱,目前还凝聚在那儿的巨大压力似乎有了一个缓解的机会。
其实对淮河的注目不应该仅仅局限在它的洪水滔天,今年早些时候,国家环保总局曾经宣布了对中国“三江三湖”的一揽子治理计划,这“三江”中头一个就是淮河。淮河待治的不仅仅是它水多了怎么办?还有水不能用怎么办?淮河沿岸,多为中国迫切需要走向工业化的中部地区,所以它毫不意外地成为中国受污染最严重的一条河流。
有必要借淮河为由头说说我们的河流污染现状。
在中国5万公里长的主要河流中,有80%的水质已经下降到鱼类无法生存的地步,洞庭湖管理局的一位前任局长曾经告诉我,过去,长江的捕鱼量占中国渔业的70%,但从上个世纪的60年代起,这个比例已经减少了最少一半。就在淮河流域,沿岸的造纸厂、制革厂、炼油厂和化工厂都在往河里排放污水,而我们引以为骄傲的浙江、广东,出现的现象耐人寻味,凡是经济发展不错的地方,附近的某条河流肯定是一池绝望的污水,水里充满了重金属和别的什么毒素,当地的种田人说,这样的水种出来的蔬菜和粮食是不能吃的。
尽管在物候学领域里,淮河被视为一条南方的河流——它不定期的洪水泛滥也似乎证实了这一归类——但就它的常年径流量而言,淮河是条不折不扣的北方河流。
中国有个难题:四分之三的水在南方,而同样比例的农田却在北方。
在淮河流域,应该存在着很好的关于水供给的经济学个案,沿岸乡村是怎样被水资源的匮乏和急剧的城市化进程所挤压,不得不拿出更多的土地供应城市,用来修建住宅、停车场和宽阔的马路,而日渐丰满的城市对水的需求则呈指数性增长,导致水资源的更加匮乏……我们的发展与资源战略,在北方渐行渐远。
在接下来的7月里,淮河水的涨与跌都应该会牵扯到我们的视线,关于横亘在中国腰部的这条细线,我希望能通过行走,从中咂摸到它更深一层的脉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