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钱千万元办学 别人骂我是骗子
2002年9月10日15:32 南方网-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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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都市报 09:23:48
在陈凤霞身后，是刚刚建成的新教学楼和尚待平整的荒地。
讨钱千万元办学 别人骂我是骗子
陈凤霞自称：支教是一种冲动失业也充满失落，办学没有退路管钱问心无愧对话动机
今天是我国第１８个教师节，我们向全省所有教职员工表示热烈的节日祝贺。明天，是清远市清新县凤霞中学正式奠基３周年纪念日，这所学校的创办者是陈凤霞————９年前，２３岁的她主动辞去在新会的高薪工作，自愿到贫困的清新县白湾镇任代课老师，她的事迹被广泛报道，曾经轰动一时。
从自愿支教到募资办学，陈凤霞走过了怎样的９年？凤霞中学是贵族学校吗？陈凤霞怎样募集又怎样处理１２００万的建校资金？今天我们刊发本报记者与陈凤霞的对话，向你介绍一个真实的陈凤霞。
陈凤霞简历
１９９０年，毕业于江门市职业高中；
１９９０年—１９９３年，在新会市苑园宾馆工作；
１９９３年９月，自愿支教，到白湾镇任代课老师；
１９９４年，获得全国“希望工程园丁奖”；
１９９５年，考入华南师范大学进修英语，毕业后在广州市慈善协会工作；
１９９６年，获得联合国“国际青少年消除贫困奖”；
１９９９年，辞职创办清新县凤霞中学；
２００１年，与吴晓莉、白岩松等人一起当选为中国志愿者形象大使。
支教
白湾那两年就像谈恋爱
无疑陈凤霞是清新县的名人，和她一起走在街上，总有无数的人和她打招呼。位于县城北郊的凤霞中学已经初具规模，两座崭新的教学楼刚刚竣工，而３２岁的陈凤霞正是这所中学的校长。
９年前，２３岁的陈凤霞还在新会一家宾馆工作，因为资助了白湾镇的两个孩子读书，她跑去看望他们，被山区孩子求学的艰辛深深震撼，就决定留下来在镇小学教书。后来，她的事迹被《南方日报》等媒体报道，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整个广东省掀起了“学凤霞、见行动”的热潮，她成了支持山区教育的典型。
性格里就喜欢流浪
记：还记得当年你去白湾的情景吗？
陈：那时候我刚刚走出校门，怎么说呢？我跑到白湾去，山区孩子求学的艰辛深深震撼了我，还是一种冲动吧，就像看到一个老太太摔倒了，我就要下意识去扶她一把一样，我的支教出于一种很原始的愿望。
记：当时你准备在白湾呆多久？
陈：也许是一个月、一个学期，也许是一年，后来呆了两年。当时的想法是能呆多久呆多久，毕竟那里的条件跟新会比相差太远了。
记：既然也许会呆一个月，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择去呢？毕竟这不是凭冲动可以解决的问题。
陈：我感觉到，去帮人的话，有些人会帮一辈子，有些人会只帮一次，我不知道我是哪一种，也没有接触过贫困，我想去就去吧，就是多一种人生的经历，反正没有人逼你，也没有人知道，大不了就回来，女孩子后路比较多，找不到好的工作还可以嫁人。
记：刚才我们聊天的时候，你告诉我，你现在还有个愿望，就是将来可以带着孩子去西藏，找个学校教书住一两年，我感觉到你潜意识里有种喜欢流浪的性格。
陈：应该是这样子，我希望能在不同的地方生活，体验不同的生活方式。
记：后来的报道都把你称为奉献精神的典型，你觉得自己选择去白湾，更多的是因为奉献，还是出于完善自我经历的考虑呢？
陈：现在想来还是因为我个性的因素更多一些。
从没想过扎根山区
记：在白湾，你呆了两年，为什么后来选择时机离开，是觉得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陈：那倒还没有，但是不同的麻烦会出现。我毕竟不是当地人，让我在那里生活太久不现实，而且当时我已经成了名人，我希望那种美好的印象能够永远保持。而且他们会觉得我是个新闻人物，会给我与平常人不一样的要求，我达不到，可能会和大家比较难相处下去，再呆久了，我也可能会厌倦，所以我觉得是应该走了。
记：你已经感到这样的问题存在了吗？
陈：还没有，但是我最好在它出现之前离开。
记：你还是感受到了做名人的压力。有些媒体后来报道说你在那里要扎根一辈子。
陈：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在白湾呆一辈子，两年已经超乎了想象，那对我太残酷了。我最痛苦的是思想没有办法和他们沟通，比如我秋天冬天穿裙子，那里的人们会很奇怪，说，凤霞，你不冷吗？我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穿裙子了，我只能跟当地的人保持一致，这样下去我是受不了的。而且在这两年里我经历了省团委的手拉手等活动，可以说经历很丰富，在白湾的日子我过得很充实，可以走得没有遗憾了。
喜欢白湾就像恋爱
记：“奉献”这个词形容你在白湾的日子恰当吗？
陈：我对白湾的感情，就好像是谈恋爱那样地喜欢，不是说奉献不奉献，我可能真的也没有那样的境界。我最青春的两年留在了白湾，可是我得到的比我失去的更多。
记：你觉得在白湾的日子，给你最多的东西是什么？
陈：白湾给我的是整体的，不是某个人某样东西。主要是我和那里的人建立起的感情，一直到现在，我累了、疲倦了，还是会回到白湾去住几天，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求学
毕业后曾失业自困家中
１９９５年９月，陈凤霞参加了成人高考，华南师范大学英语系录取了她，大专毕业后，她选择一边上夜大本科，一边工作，后来在媒体帮助下到了广州慈善协会工作，１９９９年她辞职回到清新县，创办凤霞中学。
还是读书比较实际
记：你选择去华南师大读书，他们录取你是凭实力考上的，还是考虑到了你的名气？
陈：他们可能是考虑到了我的名气才录取了我吧。
记：这次去上学，你等于是下决心不会再回来了？
陈：是的，我当时已经决定不再回来了。
记：你为什么会选择读书？
陈：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什么荣誉都已经拿到了，毕竟荣誉不能当饭吃，还是读书比较实际。
失业时曾抱怨政府
记：我很奇怪的是，毕业后你为什么没有继续在教育上发展，而去了慈善协会工作。
陈：我当时就想在广州找一份工作，嫁给一个合适的对象，然后过平凡的日子。可是毕业之后是我人生中最灰暗、最低潮的一段日子，我毕业了，居然找不到工作，我当时就是把自己困在屋子里，谁都不想见。
记：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陈：怎么说，是有点失落，在白湾我得到了那么多荣誉和掌声，为什么政府不给我安排一个工作呢？
记：其实凤霞你应该这么想，社会已经回报了你很多，比如给你很多荣誉，还让你有了读大学的机会，再要求社会这么多，是不是有点贪心呢？
陈：其实现在想来我当时是有点贪心和自私。社会和政府也没有什么责任和承诺要负责我的工作，可是当时我就是没有办法解脱出来，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记：即使找不到工作，你也不会回白湾教书了。
陈：我去读书的时候，已经是跟白湾永远地告别了。
前辈相助投身慈善
记：路还是应该自己去走。
陈：后来还是媒体的一位老前辈了解到我的情况，帮我联系到了慈善协会工作。
记：是在慈善协会工作期间，才决定回到清新去办一所中学？
陈：在慈善协会工作时，搞一帮一那种活动，我有机会接触到很多贫困的孩子，希望工程资助他们读完小学，可是到了中学就没有人资助了，我就想回来办一所中学，当时恰好有一位富商许诺投资３００万，我就开始行动了，地点选在了清新县的县城。
筹资能喝两斤酒讨来千万元
讨来千万建起学校
１９９９年９月１１日，当地政府免费批给凤霞中学一块地，各种手续也已经批下来了，地基挖好了，但那位富商许诺的资金却只到位了十几万元，而当时陈凤霞已经招收了四个初中班的学生和十几位教师。
陈：我当时一下子就懵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要为这些学生负责，要为老师负责，毕竟这不同于在白湾教学，过不下去了我可以拍拍屁股走掉，我只能继续把学校建下去，我没有后路。
记：其实你也应该感激他（那位富商），不是他，可能你也不会真的把学校建起来。
陈：我埋怨过他骗了我，可是我仔细想想还是应该感激他。
记：学校投资了多少钱？
陈：１２００万元。
记：这１２００万元都是从哪里来的？
陈：政府没有投入一分钱，这些钱都是我向社会讨来的。这１２００万元，有一部分是无偿的捐款，有一部分是企业的投资，但说是投资至少几年内是看不到收益的。
记：１２００万元不是小数目。
陈：我一个人经历了别人几辈子的事情。很多人说我是超级大骗子，也有人说我是皮包公司，我是一分钱都没有，全靠募捐。给钱当然好，给东西也行，学校里的桌椅、设备，很多都是其它中学淘汰下来的，比如电脑就是杂牌军，２８６有，３８６、４８６都有。
喝酒解决很多问题
记：你是从别人口袋里掏钱，有的是根本没有回报，有的是短期看不到回报，人家会愿意给吗？
陈：除了犯法的事情不做，我什么事情都做了。比如说喝酒，我现在能够喝两斤白酒，很多事情是需要喝酒才可以解决的。你跟人家喝酒，人家就觉得你陈凤霞爽快，就原意给你掏钱建学校。我们学校欠包工头很多钱，过春节的时候，我就要请人家喝酒，不要急着要债，我就每个人敬他们三杯酒，一共１０个人，我喝掉３０杯，一点都不能少喝，这些本事都是逼出来的。
记：你怎么选择募捐对象？
陈：有一些是知道了我的事情自愿捐款，还有一些只要是有一点可能性，我就去找，一次次地去拜访人家。
记：这么难的路走过来了，不觉得苦？
陈：怎么能不苦呢？这三年我已经变得很现实了。比如说建设教学楼，我每天都在想，怎么做可以节省一些钱？现在，很多盖房子的事情，我比包工头都明白。连什么牌子的水泥最好、最便宜我都知道，谁也骗不了我。
老公说我有点弱智
记：在公众面前，你的形象一直是个女强人。
陈：其实我是一个很传统的人，要是家庭和事业发生了冲突，我肯定要选择回归家庭，到现在我还是这样。如果两者有一个平衡点，那是最好的事情。现在还是可以做到平衡。
记：生活上的陈凤霞是一个怎样的人？
陈：我老公会觉得我有点弱智，比如我家现在安在广州，有一次我在广州街头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在讨钱，他面前摆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他因为家乡闹灾害没有钱可以读书，我就会把他领到饭店请他吃饭，还要资助他上学，我老公就会说：哎呀，你又上当了。
凤霞中学董事局成员
陈凤霞 凤霞中学校长
微音 专栏作家
韦丘 香港铭源基金会驻韶关办事处负责人
王芷芳 香港某中学退休教师
两家投资商 不愿公开（资料提供：凤霞中学）
办校
占一成股份领千元工资
凤霞中学的性质是民办公助，政府没有拨款，只是在创建初期支援部分师资，另一部分师资则由凤霞中学聘请和发薪水，两年后，所有公办老师会被调走，作为回报，凤霞中学必须接收一部分义务教育学生。据了解，对于这一部分学生，目前凤霞中学是按其它公办中学一样的收费标准收费的。前不久这所中学送走了第一批初中毕业生，在今年清新县中考的前２０名学生中，凤霞中学占了１５名。
交钱买学位很正常
记：凤霞中学是不是可以说是清新县的名校？
陈：应该说是最好的。学校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应该说都是我自己去找钱建起来的，当时学校奠基的时候，有好多记者来采访，这里就是一块山坡地，什么都没有。
记：现在想起来是一种什么感觉？
陈：骄傲。就像一个母亲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了。
记：凤霞中学现在教育质量很不错，有没有家长宁愿花大钱也要让孩子进来读书？
陈：现在就有不少。
记：只要家长多交些钱，凤霞中学就会收下学生？
陈：我们会挑一些不太差的。
记：如果他们要自己的孩子破格进这所中学，要交多少钱？
陈：这个没有固定的数额，要看情况。
记：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会给这些孩子一种优越感。家长有钱，他就可以上好的学校。
陈：我觉得这反而会成为这些孩子学习的动力，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学习机会来之不易。让家长选择服务好、质量高的学校，这其实是一种方向。投资几千元钱为孩子买一个学习机会，是一种正常的经济现象，这也是和公办学校的一种竞争。
记：所以你欢迎这样的学生？
陈：我会欢迎。只要是进了我的校门，我会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
贫困学生越少越好
记：你建这所中学的初衷不是为贫困孩子争取更多的读书机会吗？
陈：现在我这里每年还是向各个乡镇招收一些减免学费的困难学生，大概每年有几十个吧。
记：这是跟有关部门的协议上规定的？
陈：是有这个规定。
记：我想知道，在凤霞中学，有多少学生可以享受到减免学费的待遇？
陈：这个数字我没有具体去统计。应该说，贫困学生越少越好，贫困学生少了，说明百姓的生活好了。但是我希望我可以尽可能地去帮助有困难的学生。
每月领薪水一千三
记：我想知道，这个学校是怎么管理的呢？比如说，学校的１２００万元资产是归谁所有？
陈：我们有一个董事局负责管理，一共有６个人，除投资学校的企业外，都是捐过大额款项或者为学校建立出过大力气的人。
记：这个董事局是由谁组建的呢？
陈：是我们自己成立的。
记：董事局的有关章程里有关于你个人的条款吗？
陈：章程里面有一个规定：我可以拥有学校资产１０％的股份。
记：你怎么看待这１０％？
陈：这１０％抵不上我这些年付出的辛苦。
记：你觉得这１０％是应该给你的。
陈：这我倒是没有仔细考虑过，因为现在学校一直是欠债，并在不断加大投入，没有任何赢利。要想赢利至少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记：现在学校还没有达到收支平衡？
陈：去年收入和支出可以达到平衡，现在又在建新的教学楼，还是有个大窟窿要填补。
记：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每月的薪水是多少？
陈：１３００元。包括教育局发的，也包括学校给我的补助。
自我感觉问心无愧
记：你建这个学校，是不是也会听到这样的议论：社会捐这么多钱给你，谁知道陈凤霞拿这个钱干什么去了？
陈：这样的议论肯定有。
记：你怎么看待这种议论？
陈：我觉得我是光明正大的，我清清白白，要是我有问题，任何人都可以来查我。学校大部分捐款来自香港，他们都很信任我，说，这个钱就是给你陈凤霞的。这种信任对于我是一种动力。
记：绝对的权力很容易导致腐败，你觉不觉得别人的这种怀疑其实也是正常的。
陈：我不会太多考虑别人怎么想，我只是要求自己要清白。
记：你的开支要不要经过董事局？
陈：我们的开支每月、每学期都要交给董事局审查的。
记：人都是有私心的，这么多钱都由你来指挥，你真的没有动过心？
陈：我问心无愧吧，每一笔捐款花在了哪里，我们都有账可查，比如买了课桌，我们在课桌上要刻上捐款者的名字。
没规定可免掉我职
记：如果你的行为不能让董事局满意的话，他们有没有权力免掉你的职务，去另外聘请校长？
陈：这个没有规定。毕竟我对这个学校的贡献有目共睹，很多人捐钱给凤霞中学，就是冲着我个人捐的。
记：我们看到了很多所谓的英雄人物的倒掉，９年来，陈凤霞都是一个神话，你觉得这个神话有一天会倒掉吗？
陈：我不算什么神话吧，我觉得我应该可以对得起良心。
记：我觉得你已经变得很现实了。
陈：是这样。生活逼迫我变得现实了。
记：我想知道，你今天接受我的采访，是不是也是因为希望我的报道能够给你带来一些社会上的捐款。
陈：（笑）那倒没有。我希望社会能够更多地了解今天的陈凤霞。能不能带来捐款，我已经不抱这种期望和幻想了，如果真的带来了，那就是一种意外的惊喜。
记：你觉得自己是一个成功的女性吗？
陈：我不知道成功的定义是什么，我只是感觉我走到了今天，已经得到了很多实实在在的东西，失败和成功已经不是很重要的概念，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帮助了别人，别人也在帮助我。
记：假如这个学校办不下去呢？
陈：只要我还有力气，那我就要办下去。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姜英爽本版摄影：本报记者 柴春芽
陈凤霞把最青春的两年献给了支教。
失业时陈凤霞谁都不想见。
陈凤霞把大量的时间泡在了工地上，她期望着这片荒地早点变成一个运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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