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郭珍

　　2003年1月，北京一个月下了三场雪。再过一个星期就是中国人的农历年，过了年是王志东的本命年。这个周末，王志东照例在办公室度过。

　　十年里三次创业，王志东多少有些无奈，只有笑笑，“其实每次都不一样。”前两次是给别人干，这一次才真正算是给自己干。

　　被称为网络时代“三剑客”的王志东、张朝阳、丁磊，早已不是注目的焦点。如今，张朝阳忙着全国四处走秀，丁磊则躲在安静的地方捣鼓网络游戏，不管怎样，他们都在和自己的“孩子”一起慢慢长大。独有王志东，斯人依在，与己无关。王志东却语出惊人：“其实我早就想离开新浪！”

　　2001年6月4日，新浪发出公告称王志东辞职。6月25日，王志东杀了个回马枪，当时人们纷纷猜测王志东是否重回新浪？想不到7月，就有人看到王志东在友谊宾馆开起了自己的公司。一切看来好像真的是早有预谋。

　　王志东称现在做的事情是原来在新浪想做而无法做的。

　　公司的股份？——当然，非常单纯。

　　王志东与往事干杯

　　“演戏不一定要有戏班子，搭一个剧院，人们可以在这里看到京剧、越剧等等。做平台就是搭一个剧院。”平台这招，王志东是从微软学来的。

　　新浪这个平台至今令他自豪。想不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戏班子赶走了剧院老板。

　　也没什么可捶胸顿足的。名誉、财富、资源，王志东一样不少，于是赶紧收起了愤青的无辜，该干嘛干嘛。

　　2002年，王志东像个传道士，到处跟人讲“竞开协同”的概念。

　　多数人听不懂。后来，“竞开协同之星”终于清晰起来，王志东可以一边操作软件，一边对大家讲：“竞开协同之星就是要提供一个高度个性化的综合工作平台。”听众还是不清楚，他就从互联网发展给你讲起。“在经历了‘接入为王’和‘内容为王’两个阶段后，互联网已进入以‘应用为王’为标志的第三代互联网时代。”

　　可惜王志东已不是网络时代振臂一呼万众应的江湖老大了，当年他说：“互联网的冬天即将过去”，众人都翘首以盼春天的来临。现在，人们犹疑一下，还要过滤一遍。王志东不管这些，一再强调平台、平台，这很重要。

　　平台政策，把系统作为一个平台不断向上扩展，行不行得通？如果你还有疑问，王志东会让你去看看微软。

　　“微软”是很多中国软件人心中的梦，但能够把它说出口的人并不多。王志东说：“盖茨是我的偶像，琢磨他有十多年了。”

　　追星微软

　　1984年王志东进入北大学习，第一次见到了PC机。那是现在看来非常古董的8位机，关在大房子里供新生们参观。王志东一下被迷住了，“从此与PC、与软件结下了不解之缘。”

　　大学大部分业余时间王志东都是在实验室计算机房里度过。第三年，他就到中关村打工，拉客户，谈判，拟合同，讲价，装货，调试，装机，配软件，培训，收钱，什么都干。忙里偷闲玩一些西文软件的汉化，在没有源代码的情况下，他汉化了AutoCAD的一个版本，开发过IBM5550上的汉字系统。

　　有一天一位客户买了北大方正排版系统，又买了四通的4S系统，两种软件不能装在同一台机器上，客户找王志东想想办法。王志东以4S为原型，把方正系统移植到新机器上，又把方正产品解密以后，进行反编译，再修改，两套系统装在同一台机器上了。

　　这件事被方正知道了，王志东得以进了方正。

　　那时候微软的Windows还没有像今天这样一统天下，大多数人用的是DOS系统，但视窗的简单、实用已初见端倪。

　　1989年6月，方正想把排版系统做到微软的Windows操作系统上，但这时Windows还不能处理中文。两个多月后，王志东拿出了Windows1.0汉化版，紧接着又做了Windows2.0几个更新版本。这几个都是内核汉化，版权上有问题，工作量大，而且不稳定。利用业余时间王志东做了全球第一个外挂中文系统，就是BDwin。试用以后，系统非常稳定。

　　1990年底，Windows3.0火爆全球。财富奇迹、数字英雄，比尔·盖茨的故事很快传到中国，成为无数青年的偶像和梦想。王志东也是其中之一，当时的想法是能为微软打工都很好。

　　1991年6月， 首届全国Windows研讨会在福州召开，王志东带去了BDwin，会议回来后，BDwin两个月卖了几百套。

　　1991年10月，王志东离开了方正，准备出国。

　　利用在家等出国手续的时间，他做了一个全新的中文之星1．0版。王志东说，做这个软件也没有什么目的，就想引起微软这个老大的注意。1992年 3月，微软中国区负责人来北京，王志东跑到香格里拉饭店找到他，说自己正在做中文之星。可对方根本不在意，还告诫王志东Windows的中文版很快就要出来了，别再冒险，许多人都已经放弃了。

　　一位同学看了王志东的中文之星，建议一起办公司自己干。1992年4月，新天地公司成立。王志东出任总工程师和副总经理。中文之星几乎一夜成名，在很短几个月时间内一下就传开了，以后中文之星热销十年。1992年底、1993年初，中文之星开始赢利。1993年初，公司出现矛盾，七、八月份，矛盾进一步激化。王志东提出辞职，并且和以前一样交出了源代码。

　　决不放过互联网

　　中文之星在国内的成功给了王志东很大信心。没想到能够得到那么多用户的支持，国内软件行业发展的空间如此巨大，出乎意料。

　　这时微软的人找到王志东，承诺直接到美国工作等非常优厚的条件，但他拒绝了。王志东不想单纯只做一个追星族了。

　　“有时候觉得自己聪明得不得了，忽然又觉得自己不行了，很倒霉。”这次“倒霉”的王志东得到了四通的500万元投资。他的想法是避开微软这个老大的锋芒，做一个真正的中文平台。

　　在新天地时，为了保证精力集中，王志东只管技术。有过一次教训后，他改变了想法。技术人员能不能当经理？比尔·盖茨也是很强的技术出身，但他做经理做得很好。有的不行，当经理委屈了他，管理的烦杂事务可能废了他。但有的人先进入技术这一行，对技术的深刻理解使他对产业发展前景有更超前的敏锐把握。王志东把自己归为后者。

　　微软在刚刚起步时也曾遇到盗版的问题。最初的PC文化是自由的文化，和以后的网络文化一样，自由拷贝、免费使用是很自然的事情。但微软通过市场运作，宣传推广等方面的努力，将软件整合成一个产业，使软件发挥出巨大的产业价值。其中的核心就是比尔·盖茨。

　　将软件带到产业高地，一位程序员的能力显然无法企及，这一次王志东自己做了北京四通利方公司总经理。

　　1995年，王志东两次到美国的硅谷，参观了微软总部。微软已有1万多名员工，和他们接触，王志东发现这家公司与很多大公司不同。既有大公司的实力，又有小公司的活力，这种灵活的巨人并不多得。微软这么大的公司却能保持创业的激情。微软的管理方法与惠普、IBM不同，但都能成功。不同于IBM的讲究等级、权限、规范，微软的技术员同样关注市场，愿意和你谈很多自己领域以外的事情，他们富有进攻性，没有什么条条框框的限制。

　　此间，王志东主持开发RichWin，这是全球唯一的支持多个操作系统的中文平台，并全面支持Internet应用的多内码语言支持系统，很快在全球中文用户中得到推广，累计装机量达500万以上，为国产软件之最。

　　然而，RichWin的局限性显而易见。作为中文平台只能在华人圈子中使用，系统增强必须依靠某一操作系统。在中文软件应用领域，微软是强大对手。在软件平台领域，中国软件行业是后来者，游戏规则都在别人手里。美国之行，王志东看到一个新的机会——互联网。在互联网世界，大家同一个起跑线，关键是谁最先抓住机会。想到这些，王志东便有些时不待我的冲动。必须尽快国际化，必须尽快补上互联网这一课。

　　1995年开始，王志东频繁与美国的风险投资商接触。融资一为战略推动输血，一为国际化。1997年2月，财务审计准备工作基本完成，这期间四通利方进行了一系列的国际化改造。4月，华登、爱芬豪、罗伯森·斯蒂芬等三家基金用650万美元购买四通利方的部分股份。

　　与此几乎同步，1996年6月，四通利方的网站开通，并推出面向互联网的中文应用平台。1997年，四通利方承接国家863计划中的互联网方面课题，随后与美国Sun公司签署协议合作成立Java开发中心。至此，四通利方的Internet格局基本形成，初步具备了硅谷软件公司的特征。

　　合作，更是博弈

　　1998年12月1日，四通利方收购美国华渊生活资讯网，更名为新浪。

　　至今在很多场合，王志东承认新浪是他最成功的经历。新浪也是他平台思想的得意之作。

　　新浪网做新闻发布是一个创举。当时国内网站都是看美国怎么做，而门户网站做新闻，中国没有，美国也没有。很多人提出，新浪没有采编权、没有原创，怎么和传统媒体抢新闻？王志东说:“我不是要做新闻，而是要做一个新闻发布的软件平台。”听不懂的人就说，王志东还是个做软件的。

　　“打个比方，如果一个剧院今天演越剧，明天演京剧，后天演话剧，这需要一个庞大的戏班子，这样成本非常大，而且不专业。但剧院可以提供一个舞台，了解观众想看什么戏剧，安排不同的节目，并不需要养一大群戏班子。”王志东喜欢打比方，“平台就是提供一个舞台，整合各种资源进来。”

　　新浪的核心一是了解网民对互联网的需求，他们打开电脑每天干什么；二是为人们提供内容资源，他们喜欢看什么新闻; 三是要有全套完备的发布技术，以及与之配套的内部管理体制。这样，新浪每天集成了几百家各类媒体的新闻内容，以崭新的形式和面貌出现在网民面前。王志东有些得意：虽然新浪没有原创，但因为有了发布平台，就能呈现最丰富的新闻内容，充分发挥互联网整合资源的优势。

　　资源必不可少，整合资源的能力更难掌握。“独角戏很难唱好，你搭一个剧院，联合很多合作伙伴，大家共同唱戏，这个戏就好看了。”彼时的新浪果然变成了大剧院，风险投资商、网络精英、新闻快笔、软件高手，各色人等粉墨登场，人生悲喜剧、世俗闹剧在这里——上演。

　　“搭剧院，最难在于操作。”王志东承认大剧院的老板不好当。要将市场、技术、资金、人员，这些资源进行合理而有效的整合，关键要掌握杀手锏。可惜直到离开新浪，王志东手里还没有这个杀手锏。

　　有没有杀手锏倒在其次，问题是各种资源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它们不是无偿打工，当然是利益所驱，这个原没有错。资源整合的高手，更应该是利益平衡的高手。

　　1999年7月，互联网时代非常权威的CNNIC公布了中国互联网最新排名，新浪首次排名第一。至今，新浪仍是公认的华人门户网站的第一。王志东成了网络英雄，到处可见这位少年得志者的踌躇身影。而那些合作伙伴呢？假如新浪上市，纳斯达克狂飚之时，风险投资能够成功兑现，抽身而出？假如新浪红火之时，兄弟们能够排排座次，也能如微软一样摇身变出几个亿万、百万富翁？可惜没有“假如”。数字财富的奇迹毕竟机会有限。跌无绝期的纳斯达克，让利益的兑现变得遥遥无期，绝望很容易变成不满。

　　“王志东没有投一分钱，最初都是四通的投资。”“新浪很多国际资本运作都是茅道林操作的。”“新浪中国一直都是汪延在运作。”……

　　王志东必须做些什么，别无选择。

　　他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利益均衡的重要性，但这次他要破坏这种均衡。

　　瑞士雀巢食品公司总裁彼得·布拉贝克认为“大的、显著的变革对于处理危机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但他提醒“任何重大变革与调整都意味着令人不安的警报。”他认为“变革就犹如一个人某一天醒来，发现自己不得不锯掉一条腿。”

　　在新浪，谁也不愿是这条被锯掉的腿。

　　王志东在一年以后谈了他当时的打算：将新浪一拆为三，网络媒体事业部，专门做媒体部分；网络广告事业部，专门负责面向用户需求的广告策划；网络服务公司，网络服务公司还可以再进一步拆分成面向消费市场和面向企业市场的部分。拆分以后，新浪需要更专业的人员。很多高层员工需要在专业领域里重新适应。按照重组计划，高层人员要大换血。纵向划分之后，很多人员是重复多余的，要大幅度裁员。革命总是不易，想成功一定要争取多数人的利益。

　　从“注意力经济”到“信心经济”

　　2001年是王志东的多事之秋。

　　与华渊合作时，王志东曾想把四通利方软件和网站分开，用网站与华渊网合作，华渊的姜丰年没有同意。从新浪出来，他有些后悔，本来与华渊的合作只是公司向互联网推进的一部分，没想到后来变成了全部。不过，出来也好，再也不用为新浪是软件公司还是媒体打嘴巴官司了。

　　只用了四个星期，王志东的律师把所有与新浪有关的事宜全部办妥。2001年7月，新公司——北京点击科技公司成立。

　　在友谊宾馆的办公室里，王志东的桌上堆满了IT发展研究方面的文献。

　　资料显示，中国互联网实际与国际互联网发展基本同步。1997年之前是以“接入为王”的全国联网阶段， 1998—2001年“以内容为王”的网站建设阶段。2001年，互联网泡沫的破灭，人们开始对第二代互联网的基础概念进行反思与批判。2000年开始，业内逐步形成了第三代互联网的新概念。在新的互联网体系结构中更加强调应用的整合。整个信息化基础重新构造的核心就是软件。随着技术的发展，软件、网络与通讯的结合走向必然。Intel、Microsoft、Sun、IBM等行业巨头已投入互联网最新应用的研究中。

　　无数次沙盘演练，从友谊宾馆到现在的亚运村办公室，各种数据推算出来，这个市场潜力巨大。产品的理念有了，但产品的构架仍然模糊。

　　还得算算微软的账。微软利润率丰厚，每季度20多亿美金的现金交易，比世界上任何一家大银行的现金还要多。原因是微软创造了一个标准化、可复制的产品，这个产品的复制成本大大降低，从而产生了无穷的利润空间。假设微软在软件的研发阶段投入10个亿，当它变成一个产品后，可以500元一套卖给使用者，1亿套的销售额达到500亿元，赚50倍！

　　微软的成功在于：一是它有一个成功的平台产品，这个平台能够无限延伸，再三复制；二是这个产品一定有应用价值，软件的应用创造生产力，千万个用户的应用需求组成巨大的市场，带来丰厚的利润回报。

　　微软人说:“我们并不是卖最好的软件，肯定是卖得最好的软件。”微软的成功不是某一个产品的成功，而是有一套完整的发展战略。未来技术的发展趋势，产品研发的投入力度，都经过长远的规划。一个产品的市场表现看似单纯，实则是整体战略的综合体现。

　　这种平台的思想，可复制产品的思想，王志东运用到自己的新产品中。

　　2002年8月19日，点击科技的战略发布会在长城饭店召开，王志东向人们正式发布了他的一整套平台战略。12月，点击科技推出了第一款产品，产品名字很难记，叫“竞开协同之星”。

　　据介绍，“竞开协同之星”是基于个人应用设计的软件，但更多的是强调协同工作的功能，定位于企业和政府用户。这套软件的主要功能为“3C+X”，即关系管理、通讯沟通、工作协同，以及相关的业务延伸和功能扩展。关系管理是帮助用户维护复杂的人际关系和业务关系。通讯沟通是与关系管理功能相呼应，整合了电子邮件、即时通讯、语音邮件、网络电话、手机短信等多种网络通讯手段，提供一个网络通讯集成的工作平台。工作协同则是创建公司内部的协同工作区。

　　这些功能全部以活页夹的形式组成，操作人可根据自己的需要和喜好，自由添加或减少功能或其他业务应用系统。也就是整个软件提供的是一个可自由选择的、开放式的大平台，用户可以增加ERP、CRM、流程管理等软件。

　　平台的思想使点击科技的合作规模达到空前规模。

　　点击科技和摩托罗拉中国公司已正式签署全面战略合作协议。除此，点击科技有一长串合作伙伴名单。王志东强调：“将采用开放的技术标准和平台策略，整合各方资源，在互利基础上建立广泛合作联盟，形成全新的产业生态环境。”

　　看来，王志东又要搭一个大剧院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将上演怎样的剧情。

　　2003年2月22日，点击科技组织了首届代理商大会，大家就“信心经济”做了交流。他说：“当产品同质化高的时候，大家拼的是注意力，依靠炒作等手段制造知名度，谁的知名度高谁的产品卖得好。但企业要提高竞争实力，必须从‘注意力经济’进入‘信心经济’。”王志东的“信心”有两个方面：一是对产品有信心；一是对承诺有信心，也就是要有信用。王志东的信心打动了大家，现场有三十多家公司签约。

　　对未来，王志东充满了希望。“从中文之星”开始积累的客户资源，坚实的技术开发队伍，经销商的热烈反映，都给新产品带来良好的预期。一个大平台有了美好的远景，才能聚合更多的资源。

　　业内行家试用了王志东的软件之后，认为软件的战略构思不错，但也存在问题。王志东说:“现在的产品只是冰山一角，未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们的计划是五年，五年以后产品会更加成熟。”五年才能收获，会不会太长？但王志东好像并不着急。

　　刚刚走进2003年，成立一年的点击科技被评为“2002年中关村最具发展潜力十佳中小高新技术企业”。据说这是一个以业内人士评选为主的奖项。

　　本刊记者发稿的时候，听说王志东又要搬家了，从中关村友谊宾馆到亚运村的200平米，这次是大运村的1000平米办公区，不到两年王志东搬得够快。

　　管理其实很简单

　　管理就是配置各种资源

　　中学我最喜欢的是数学和无线电。小孩子学习无线电，大多找本书，按照书上的电路做出来。我一定要自己发明电路。先看电路图，弄明白电路的原理，然后自己做一种电路出来。有一次老师都没看懂。

　　那一次我做了一个声光过压报警器。我老家是东莞，当时珠江三角洲各家各户的电器很多，电压经常超负载，电压不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高了就会把电器烧坏。这个小发明就是当电压一高，超过危险点时，就能发出报警声，同时伴有闪光，提醒使用者电压过高，保护电器。使用的元件非常简单：一个日光灯别火，风鸣器，电微器，还有一个肥皂盒。我设计了一套电路，做好以后，偷偷把它插在实验室里。结果报警器一响，老师发现了，说这个东西很好用啊。他打开肥皂盒，居然没看懂电路。就问我，你这个电路是怎么回事，从哪抄的？我说是自己设计的，当时还讲了很多高深的名词。老师奖励我能够独立思考，后来这个发明在省竞赛中得了二等奖。

　　回忆这件事情，我最高兴的不是那个作品，而是发现了这种思想逻辑。设计一套电路，不一定要有很不得了的元件，几个最普通的元件，进行有效、有趣的组合，就能完成工作。做电路设计，首先要了解每一个元件的多样性，从不同角度了解它们的特点。它们从不同角度反映出来的特点不同，你要根据它们的不同特点安排不同的位置，让它们发挥不同的作用，共同完成任务。

　　办公司也是这样。有的管理者首先强调人员、资金、市场、技术，可是他有很优秀的员工，投入了很多资金，为什么企业达不到目标呢？原因是这些资源没有得到有效的配置，以达到最大的效益。管理者要对每一位员工的特点、市场的情况、技术的发展等等进行分析，然后把他们放在合理的位置，进行最佳配置，以产生最大效益。

　　今天的点击公司不大，四十多人，注册资金500万，人员的学历、背景并不特别，在这里不是有多少人毕业于哈佛，或者有多少人来自微软、IBM。但我相信通过分析每个人的特点，运用最佳的组合方法，他们就能发挥最大效益。

　　CEO不是元器件

　　我妈到现在也搞不清楚王志东怎么会做生意。初中时喜欢化学，每天摆弄一些瓶瓶罐罐，完全是书呆子型的。很多同学干脆说，你们广东人天生就会做生意，这也不一定。

　　大学有段时间我特别热衷哲学、玄学，哲学不讲具体事物，超越现实之外，站在更高层次去看事物本质，抽象于现实，从现实中找到普遍真理，再将不同规律落实到实例。这对我的思维影响很大。

　　众所周知，二十世纪物理上的飞跃是相对论的提出，其实数学也有一次大的飞跃就是进入玄学思维，也就是同构理论的提出。数学的三个分支：数论、欧米几何、同构分析是截然不同的三个领域，但如果依据同构理论分析，它们的核心一模一样，非常容易找到简单的对应方法，将它们的核心元素一一对应，完全可以翻译，无须证明。

　　电路设计，编程序，管理，其实是相通的，如果超越它们表面的形式，可以找到共同规律。资源、目标、配置，这三者缺一不可。它们的对应关系搞清楚了以后，电路，软件理论，管理逻辑，就是一通皆通。不是学计算机的，不是学管理的，都能做得不比专业人士差。

　　我们可以看看这三者如何对应。

　　设计电路，你手里有一批可用元件——资源，你的既定目标是做一个报警器。你需要了解每个元件的优缺点，它们的用途是什么，然后运用掌握的知识对这些元件进行安排、设计、规划。电路设计完成，运行结果符合你的期待，证明设计成功。

　　电路设计好与坏的区别是什么呢？好的设计是用最节省的资源完成最精确结果。

　　编程序，硬件外设、编程语汇、指令，这就是资源。既定的目标是排出程序，完成某项任务。你运用已掌握的知识编写程序，程序运行，完成任务，软件设计成功。

　　好的程序员编写的程序简单，100句能够完成别人上千句的任务。

　　管理公司，资源是员工、资金、产品、技术，目标是完成企业的某个任务。管理是把人放在不同岗位，将产品、技术、资金进行合理安排，有效组合，这就相当于编程。公司干起来，就是程序运行起来，完成既定目标。

　　好的管理者只要十个“小兵”就能把事情做完，坏的管理者给他200个“大将”也做不好。

　　同样道理，CEO作为管理者，应该超越执行，不能亲力亲为。因为CEO是设计者、控制者，他考虑的是每个元件放在哪里，如何达到目标，完成设计以后，让电路自己运行。如果CEO变成了元件，放在电路里，和电路一起运行，肯定做不好。CEO是控制程序的，把团队安排好，该吃饭去吃饭，该打高尔夫去打高尔夫，但要时时进行监控，一出问题马上调整。这其中可以延伸很多道理。

　　用逻辑管理

　　有人说，元件是死的，人是活的。其实变化同样存在,元件也会老化。运行过程中，由于环境发生变化，它的性能也会变化。原来元件放大15倍，当温度升高到一定数值时，它达到18倍，这种变化的结果可能造成电路不能完成任务，因此变化带来的问题要在设计时解决。

　　最初的选择很重要。变化不可能完全没有规律，完全摸不着规律的元件就不要用。元件的误差一定在某个范围内。再则，原来它在１毫伏的环境下工作，后来你让它在10毫伏的环境中工作，它的误差肯定会变大，就要换一个元件了。

　　选人也是这样。你要了解这个人的特点。他是不是符合这个职位。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信任来自两个方面，一是能力，一是品德。如果没有诚信，没有游戏规则，这人没法用。美国的经济为什么大滑坡，就是因为诚信的破坏，游戏规则被打破，就无法进行下去。人一定要有足够的信任度。

　　光有这些还不够，要有监控系统。电路要有性能反馈，要设计容错系统，容易出问题的地方就绕开它，支持容错。要时刻监测变化，如果10伏电压过来，系统全部被破坏，因此哪个元件容易坏，就多设几个监控系统。或者可以增加一些元件，专门纠正偏差，比如有的元件电压增大时，元件温度增高，那么可以加一个电风扇，或热敏电阻，甚至关机，以此来保护整个系统正常运行。

　　管理的道理也一样。CEO的工作就是要不断监控，哪里出现问题要进行调整，哪个人不称职了要进行撤换，哪些环节容易出现问题，如何预防。根据管理的逻辑进行管理。

　　对话：我反对股东利益最大化

　　CM: 刚才探讨了软件的发展历程，你认为软件从最初的单纯编程技术，走向与互联网的结合，到今天与通讯技术的结合。你的经历非常有意思，你不是在一家公司经历这种产业演变。回顾过去，经历会带给你新的经验吗？

　　王志东（有些腼腆的笑笑): 这经历当然会带来经验。，这次创业已经是第三次，前两次如果说有错误也是错在开始。开始已经决定了后来的命运。

　　新天地公司的股权结构不明确，那时我也不懂这些，注定了一无所有地离开。做中文平台，不可避免会与微软发生碰撞。技术成熟到一定层次，就要消化，却发现此路不通。

　　1993年成立四通利方公司，还没有《公司法》，成立有限责任公司很难。我手里没有资本，现在想起来有点操之过急。花几万元钱成立一个小公司，我也做得到，但发展会比较慢，我希望有个很高起点。当时我在四通利方的占股比例谈到20%，这在国内技术人员中非常高了。但这种股份结构犹如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引爆。四通是四通利方的最大股东，虽是香港上市公司，国有企业管理弊端仍然明显。选择四通这样的合作伙伴就是错误。

　　这种股权结构后来成了一个包袱，以我的性格下不了狠心把这个包袱甩掉。但我要为自己安排出路，否则我又是一无所有地离开。想到的办法是公司迅速发展壮大，足够与原来公司抗衡，于是引进风险投资，海外上市。我离开之后，公司出不了很大的事情，诸如抽走资金之类，不致于垮掉。海外上市使公司有足够实力抗衡风险。因为作为上市公司必须经受很强的监管：一是资本的监管，一是媒体的监督。新浪发展做到了这一点。

　　CM: 四通利方开始就是个错误，而新浪的成功则是个意外收获，这听起来不像是段成功经历。

　　王志东: 新浪的经历有些问题，还是有几点成功的地方。

　　及时引入风险投资，改变了四通一股独大的局面，多元化的股权结构使我的股份得到体现。这次创业我不再白手起家，有足够资金，创办自己的公司。点击公司，完全由我自己筹资，股份很单纯。需要资本的时候，资金很快就能进来。新浪的多次融资，海外上市，我对资本市场、投资基金、国际化运作都非常熟悉，这是很宝贵的经验。

　　从新浪出来，我有种松绑的感觉。很快委托律师把新浪那边的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总算可以按照自己的思想风格做事情。

　　许多老朋友来到点击，说怎么像回到了原来的四通利方、新浪网，不仅能看到很多老面孔，公司的气氛也很相似。

　　CM: 我注意到你周围的员工他们大声地讨论，没有什么拘束，气氛非常轻松。你心目中的理想公司是什么样的呢？

　　王志东: 软件公司最大的财富就是人的创造力，营造宽松的工作氛围很必要。这不同于制造企业，制定一些制度、条条框框进行规范。

　　同事、上下级、合作伙伴都是共同来完成一件事情。大家有不同经验，能力不同，个人风格不同，但互相信任，努力一些，把事情做好。理想的公司，我想：第一，要实现企业目标，这依靠大家完成；第二，创造价值带来回报，创造了价值，企业才能分享；第三，创造价值的所有参与人有权分享。

　　我不同意股东利益最大化。应该是股东、员工、合作伙伴、用户都能得到各自的利益，他们分享的形式不一样。用户花1万元买了产品，回去为他节约10万元成本，这是他得到的回报；员工分享人工、福利、期权；股东得到股权投资回报，以及其他合作伙伴，合作机会。

　　简单化地将公司作为资本投机的工具，这简直成了血淋淋的剥削工具，这是封建社会地主对长工，资本主义初级阶段资本家对包身工的做法。我很反对完全把企业变成股东谋取利润的工具，利润是实现企业目标的手段，而不是唯一的目的。

　　CM: 但是，企业如果不能产生利润，如何生存？

　　王志东: 企业生存的血液是现金流。不管企业多么好，一旦现金停止流动，企业就会死亡。现金流管理对于企业而言，生死攸关。良性的企业发展，应该是长期、持续的发展，而不仅仅只看到眼前利益，这离不开良好的现金流状况。现金流一靠外部输血，也就是投资、融资等方式，另一个，企业要有自身的“造血”功能，也就是利润的产生。

　　这与企业目标并不矛盾，利润是公司实现企业目标的必要条件。但企业要超越利润，实现企业理想，给社会贡献。HP、IBM、DELL等著名公司，他们生产广为人知的产品，创造社会价值。詹姆斯·C·柯林斯等人所著的《基业长青》一书，把这类公司归为“高瞻远瞩”公司，发现它们并不把赚钱作为首要目标，它们为一种核心理念指引。有趣的是，高瞻远瞩公司要比纯粹以盈利为目标的对照公司赚更多钱。

　　CM: 你多次提到微软、IBM、HP这些公司，做百年老店是每一位企业家的梦想。你是中国第二代程序员的代表，对技术发展有着独特的嗅觉，你又有新浪这样一个国际上市公司的资本运作和管理经历，这次点击公司的股权清晰，目标明确，这些是不是意味着你想在未来创造一个中国的微软呢？

　　王志东: 将来点击的所有业务会关注“协同”这个领域。目前产品还在试销阶段，试点用户经过2—3个月试用，我们需要积累典型实施案例。同时建立起我们的销售渠道、服务体系，这样公司的组织机构、人员配置要做调整，产品更加成熟以后，我们会有更大的推广计划。

　　产品开发大约要进行五年，现在刚刚开始。这段时间我们没有很急切的盈利打算，但会随时监控现金流情况。成为微软、HP那样的公司是点击的理想，我们会努力去做。

　　CM: 目前“竞开协同之星”的销售如何？这套软件投入不大，方便使用，而且管理的效率大大提高，是否更适于中小企业？

　　王志东: 最初我们做市场分析、用户定位时，也是这样判断。当一个部门、一个工作组协同工作时，软件的功能发挥得最充分。我们将产品定位于中小民营企业，主要在东南发达地区开发客户。然而市场给了我们一个意外的答案。第一个大订单完全出乎意料，这是西南成都的一家大型国有企业，他们说，我们也需要管理个人关系，也需要协同工作。事实上再大的企业也是由一个个部门组成。我们正在与摩托罗拉等跨国公司商谈合作事宜，前景很好。

　　CM: 谈到企业信息化，大家都会想到ERP，但ERP的实施乏善可陈。有人说，点击的产品钻了ERP的空子。你认为呢？

　　王志东: ERP不成功的原因有很多。我认为突出的矛盾：一是许多ERP厂家要示实施企业根据软件特点修改企业组织结构以及管理流程，企业发展都有它的道理，应该是软件适应企业的发展，因为软件应用的主体是企业。二是ERP方便了老板，而员工的抵触情绪较大，使ERP很难有效实施。有了ERP，老板就能随时随地了解到企业任一角落发生的数据，但数据需要员工填写大量的表格，增加了他们的工作量。而且强行要求员工把客户资源全部留在公司，他们会觉得自己的价值得不到体现，因此消极应付，或填写虚假材料。

　　现在的办公软件有两种，一种是面对个人的，如Office，一种是面对企业协同工作的，如ERP，而将两者功能很好结合在一起的软件是个空档，点击想在这个领域有所突破。

　　CM: 现在很多人打开电脑首先是去新浪看看新闻，然后进入邮箱查邮件。网络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方式。这一次，技术的发展会再次改变我们的生活吗？协同方式在硬件设施方面是否还存在障碍？

　　王志东: 技术的进步一定会再一次改变人们的生活，改变人们的工作方式。我们的产品“竞开协同之星”就是要真正开源节流，提高人们的工作效率。

　　目前硬件网络发展已足够支持，明显的是软件发展滞后。5年前我可能不敢说这样的话，现在完全可以。很多人抱怨宽带不宽，用户水平低，这都是企业不负责任的说法。企业就是根据市场现有实际情况、用户水平，提供最恰当的产品。照相机原来就是一个黑盒子，用户水平低，可能根本没法用。后来有了傻瓜机，完全业余的拍摄者用傻瓜机拍的照片比半业余的还要好，技术让人人都能拍照，应用变得简单。

　　CM: 听说你很喜欢看金庸写的小说，你比较欣赏哪类人物？

　　王志东: 金庸写的小说看得不全，我喜欢一种类型的人物: 就是非正门出身，聪明，有爱心，没有私心；有开放的心态，学会如何融会贯通；人缘“巨”好，阴差阳错得到很多高人指点，走非正统路线成功。令狐冲、石破天、韦小宝都是这样的人，金庸每本书里都有这样的人。

　　CM: 你认为自己是这样的人吗？

　　王志东: 我希望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