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南省娄底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庭,几十本厚厚的案卷记载了一个在娄底市横行长达6年之久、团伙成员达30余人、作案70余起的黑帮的累累罪行。近日,湖南新化黑帮头子刘利文及其20名团伙成员被押上了审判台。
神通广大的广源中介所
在繁华的新化县城青石新街,有一个装修很简陋的门面,它便是“广源中介所”。在那块并不起眼的招牌上面,一行蓝底白字的广告词十分耐人寻味———“您有任何困难,请找广源中介所”。打出此广告的是新化县城有名的黑帮老大刘利文。
1959年10月出生的刘利文当兵回来后,曾被招工在金竹山煤矿当工人,后由父母作主,娶了远房表妹为妻。妻子在服装厂上班,双双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
商海大潮冲击到新化县城时,刘利文辞去了那份收入低且辛苦的工作,加入到如涌的商潮中,卖过水果,做过木材、煤炭生意。然而,一桩纠纷却将这个个体户卷进了黑帮的旋涡。
1992年,刘利文同新化县城的木材商刘氏兄弟谈妥了一笔3万多元的生意,双方商定了价格,但后来却在木材的丈量上发生分歧。三四个牛高马大的汉子对准刘利文家扔了几颗手雷,又用猎枪扫了两筒铁砂子,打得血花四溅,随即扔下“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新化街上还有你说话的地方吗?”这样一句话扬长而去。
这一回,刘利文在病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出院的时候,手上、腿上和脸上,留下了几颗无法取出的铁砂子,也留下了刘利文复仇的种子。
一晃又过了几年,仇人仍有滋有味地活着,刘利文的生活也有很大的改观。他有意结交街上的烂崽和政界人物,与他们称兄道弟,利用自己在烂崽堆里混的优势,以愿作公安的内线为由,与公安建立稳定的联系,并借机扩大自己的影响。同时,刘利文找关系开办了这家“广源中介所”,网罗走卒以扩充自己的势力范围。
怀柔政策与黑帮的壮大
秦安平是新化县洋溪镇官渡村的村民。1998年3月的一天,他驾车与新化某客运股份有限公司一客车相撞。当时,客运公司的车受损,公司的股东伍某、邹某找到袁文彪,答应支付8000元,条件是将秦安平弄伤。
这外号“袁赖子”的袁文彪是新化黑道上另一名“大哥大”级的人物,1971年9月3日出生。别看此人外表长得眉清目秀、看起来憨厚,但手腕、心计却令人心惊。1998年5月1日,秦安平驾驶客车行驶至新化燎原方家坳地段时,遭到了袁等一伙歹徒的拦截,被砍成重伤。
作案后,袁文彪一伙一则为避风头,二则不满足于在新化县城这小地方小打小闹,他带着一班人马来到广州,为争地盘与另一伙流氓火拼。不料袁文彪势不如人,被对方砍了38刀,差点送了性命。刘利文得知消息后,立即派人带上6000元现金赶到广州,送给了袁文彪。袁文彪落魄时得到刘利文的解囊相助,自是感激涕零。刘利文的怀柔政策终成正果,袁文彪成了他死心塌地的走卒和头号杀手。
袁文彪投靠刘利文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秦安平事件”的后遗症。一是公安机关并没有忘记他,而且,由于袁文彪一伙的外逃,秦安平对公安机关十分不满,到处告状,并20余次开车阻碍交通,设关堵卡,无故扣押车辆和到县政府闹事。袁文彪认为此时只有黑、白两道上都混得开的刘利文可以“罩住”他。果然,刘利文为他“指点迷津”说,如想公安机关不再追究此事,只有封住秦安平的嘴,即与秦“私”了。袁文彪闻言茅塞顿开,多次找到客运公司的股东伍某,要求伍某出钱与秦“私了”。伍某却以种种借口一直拖着不办。
为摆平秦安平,2000年4月,袁文彪纠集曾因犯流氓罪被判刑4年的毛文焰等歹徒,租乘一出租车,将伍某从家中诱出绑架至梅苑开发区铁牛村,非法拘禁8个多小时,并逼伍立下一份4万元欠条。直到伍的家人送来两万元现金才放人。几天后,伍某又被迫交了2.5万元给袁文彪。
事情并未因此结束,因为秦安平所提出的“私了费”是16万元。袁文彪遂又将目光转向了另一只“肥羊”———原客运公司工会主席邹某。2000年5月7日晚,邹某之子驾一辆红色桑塔纳从冷水江回家时,被袁文彪一伙绑架至冷水江市布溪开发区一处出租房内,关进了刘利文特制的铁笼里,逼邹某交15万元赎金。在得知邹某报了警后,袁文彪狂妄地扬言,既然邹某敢报警,那么15万元赎金一分也不能少,直接交给秦安平的姐姐,否则他将撕票。迫于无奈,为了确保儿子的安全,邹某一家依言将15万元巨款交给了秦安平的姐姐。
疯狂制造黑色恐怖
在摆平“秦安平”事件的同时,袁文彪也不忘刘利文的“知遇之恩”。
1997年8月,石冲口镇毛岭村支书郭绪斌向刘利文借款1万元,口头协议为月息10%,但一个月后,刘利文派人追讨时将月息提高为30%。郭不同意,便长期拖欠不还。2000年9月30日下午,刘利文安排李舟、袁文彪、曾新辉等人将郭绪斌押上车送到广源中介所,逼郭立下6万元的欠条。然后袁文彪和他的爪牙将郭绑架到新化梅苑开发区农机学校附近的山上,进行殴打,逼迫郭绪斌的家人筹集了3.4万元现金送来后,才于次日将郭绪斌放回,拘禁时间达28小时。
2000年11月30日,刘利文、袁文彪等在冷江宾馆聚赌并放高利贷。刘利文被刘峰辉和“郴州佬”赢走了1万多元钱,袁文彪说对方“杀猪”,双方即发生争执。袁文彪遂将“郴州佬”拖至卫生间,用玻璃杯将“郴州佬”的头砸破,逼其承认“杀猪”后,袁文斌一伙又将刘峰辉身上1.7万余元现金全部抢走。并将刘锋辉和“郴州佬”押到新化天华广场的鹏飞酒家等地,采取站桩,用锤子、铁棒打,用枪威胁,戴手铐,不准吃饭、不准睡觉等多种手段对刘等两人进行殴打和折磨。并逼刘锋辉家人拿5万元来赎人。刘锋辉之妻先后共筹了2.1万元钱,才换出被拘禁了三天三夜的刘锋辉。刘锋辉回家后,进行了半个月的医治和卧床休息后才恢复健康。
1996年10月的一天,刘利文的另一干将曾新辉与情妇在租住的房子里一夜风流醒来后,见自己新买的皮鞋和西服都没了踪影,便找来他相识的新化街头的“烂仔”李舟等人,四下查找,怀疑是距此二里远处的一个姓杨的所为,便一路追杀杨某,最后逼其跳入河中溺死。
就这样,在长达6年的时间里,刘利文将新化街头经常出头的一伙烂仔“一网打尽”,形成了达30多人的强大的黑帮势力;并利用广源中介所为掩护,以高利贷作为诱饵,频繁活动于新化,犯下种种罪行,非法敛财数百万元,造成1死9伤的严重后果。
“黑金”构建经济基础
刘利文要让众马仔服服贴贴,必须有经济基础,光靠广源中介所这个皮包公司显然不行。他的办法是利用广源中介所作为掩护,购买武器装备,先后在新化金穗宾馆、石冲口镇、冷江宾馆及怀化等地组织赌场,投放高利贷,疯狂地敛取钱财。
生意人唐立志曾是天龙山有名的百万富翁,然而,自从被曾新辉、李舟等骗进刘利文一伙开的赌场后,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便输掉了60多万元现款,还借了刘利文一伙30多万元的高利贷。见唐一时拿不出现金还债,曾新辉等强行将他所开煤窑内的设备卖掉还其赌债,唐立志的妻子被逼得跳楼自杀,落下终身残疾,刘利文一伙仍不肯放过,又将其在新化街上价值40余万元的一个门面作价20余万元贱卖还债。
20世纪90年代后期,刘利文就把目光盯住了离新化县城大约30公里远的一个叫天龙山的村庄。天龙山虽然只是一个偏僻的山村,可这里煤矿丰富,石头缝里藏的都是黑油油的金子。
作为采煤和运煤的生意人,资金周转是令他们头痛的问题,刘利文深谙此道。他通过亲戚朋友的关系,从银行筹集了一大笔资金,开始向天龙山“布施”。
第一个向刘利文借钱的人尝到了甜头,开始为刘利文做说客。一传十,十传百,天龙山的生意人谁都知道要钱找刘利文没错。
“好说好说,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好说的,要多少,报个数,利息吗?赚了钱,到期月息10%,没赚到钱,也不限期了,写张字据,找个担保就行!”刘利文表现得十分慷慨,令许多生意人感动。
个体老板邹某原也算天龙山一个小有名气的大老板,因资金周转困难,向刘利文借了3万元。两年后,说好月息10%,还贷时却利滚利成了30多万元,邹被迫还了14万元,其余的钱因无力偿还而拖欠。刘利文便派打手四下捉拿,将邹劫持到广源中介所。捆绑毒打后,逼其还钱。邹害怕不已,趁夜深看守的马仔睡着之机,挣断绳子,从楼上跳下去,摔断了右腿,被人送往医院,刘利文等一伙得知后仍不放过,守在医院逼债,邹被逼无奈,伤未好便别妻离子,躲进了贵州的一个山村。这一躲便是3年,一直等到刘利文被抓才回到新化。
为了讨债方便,刘利文一伙大量添置枪支弹药,先后以高价买到了5支猎枪和仿“六四”式手枪。非法持有“五四”式手枪1支、钢珠枪6支,各种子弹200多发,还先后购买了小轿车、面的和吉普车作为交通工具。
一次,刘利文到一家讨债,见债主不还钱,刘利文一伙掏出手枪对着地上的母鸡就是一枪,母鸡应声倒地。“谁敢赖账,这只鸡就是他的下场!”
仅几年功夫,天龙山就像流行着一种瘟疫,一个个曾富甲一方的大亨陆陆续续地倾家荡产,变得一文不名。有的被打得东躲西藏,有的被折磨得妻离子散。自此流传出一句话:“刘利文一声吼,天龙山也要抖三抖”。
“堡垒”从内部攻破
在刘利文黑帮团伙中,有一个十分特殊的人物,他叫曾运初。他既是黑帮成员,又是受害人,同时也是告发这起黑帮团伙案的主要组织者。
36岁的曾运初是一个十分能干也很有头脑的小伙子,几年前靠做小生意发了点小财,后来先后在天龙山开办了6家小煤窑,成了天龙山首屈一指的富翁。然而,自从曾运初碰上了刘利文后,便开始了他的厄运。
1997年10月,曾运初向刘利文借贷了3万元现金,规定十天一个档期,4个月以后,刘利文连本带息要求曾运初还他8万元。到了第二年4月,曾运初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债务也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刘利文陆续逼走了近20万元现金。一次,曾运初从外地开回一台抵债的桑塔纳小车,刘利文当即将车开走,说是抵了曾运初欠的债了。
1998年底,刘利文自制了一个0.6平方米的铁笼子,召集曾新辉等几名打手,将曾运初押到一个山村的破屋子里,关进了笼子。笼子的三面被钉了一层三合板,上看不到天下看不到地,一个大男人蜷曲在里面,坐不能坐,站无法站,四肢弯曲根本无法伸展,加上天寒地冻,粒米未进,粪便全部拉在裤裆里,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浑身麻木。刘利文、曾新辉一伙仍嫌折磨得不够,将笼子踢过来踢过去,一会儿腿朝上,一会儿头朝上,足足五六十个回合后,曾运初被踢得几次昏死过去。见曾运初昏过去了,曾新辉一伙便一个个轮流往笼子里撒尿,将他淋醒。刘利文逼曾运初打电话要其家里送钱来,否则,第二天,连人带笼子扔进河里喂鱼。直到曾运初的哥哥送来了1.9万元交给刘利文,被关押了三天四晚的曾运初才被放出来。
收到这1.9万元,并不是刘利文的真正目的,他要求曾运初今后必须听从他的指挥,为他赚钱还债,如果不答应,曾运初就得经常尝尝囚笼的滋味。迫于刘利文的淫威,曾运初违心地答应了。
1999年8月,刘利文找到曾运初,由刘利文冒充新化县石冲口镇党委书记,另一黑帮成员袁华雄冒充煤矿党委书记,由曾运初出面联系原来与其有业务往来的浙江一水泥厂,销售无烟煤。当水泥厂供销员纪某带着6万元货款前往新化提煤时,由曾运初出面将其骗至新化县金穗宾馆,然后由李舟等人强行抢走了纪某的6万元现金。曾运初原指望刘利文就此善罢甘休,一了百了,不想刘利文又将他已运送到煤坪的200多吨煤贱卖变现后收入自己的腰包。这一回,曾运初鸡飞蛋打不说,刘利文抓住了曾运初的把柄后,变本加厉地向曾运初施加压力。不堪忍受刘利文一伙折磨的曾运初等受害人终于猛醒,自发地组织起来,集资联名上告,一封封举报信寄到了公安部、湖南省公安厅和娄底市政法委、公安局等有关部门。2001年4月28日,刘利文正式被纳入娄底警方的侦查视线。5月22日,刘利文被警方抓获。
黑帮缘何称雄
刘利文一伙作恶多端,横行霸道,为何却能屡屡逃避法律的制裁,刘利文背后撑腰的又是何许人也?据警方透露,刘利文放高利贷的本金中,除了他自己的积蓄、银行的贷款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来自新化政法机关个别民警的手中。
据知情人讲,在抓捕骨干分子曾泽文时,一名乡政府干部刚“配合”民警部署完,便紧接着打电话给曾泽文的父亲:“公安局要抓你儿子,叫他快跑!”曾泽文被公安局逮捕后还讨好卖乖地说:“其实你们抓我,某干部早就给我老爹报了信,但我懒得跑。”
当然,与这些暗里支持刘利文一伙的人相比,已落入法网的新化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原副大队长阳某更是与刘利文一家亲。
阳某的脾气之暴在当地是出了名的。这个34岁的年轻人与妻子吵架时,竟然拿出手枪在自己的家里连击三枪,一枪打烂电视机,两枪打在墙上,将妻子吓得半死。也正是这个年轻人,当年将曾新辉一伙犯下的故意杀人案高高挂起,并把刘利文当成了自己的摇钱树。同样是他,将刘利文与曾运初一伙合伙抢劫浙江纪姓业务员6万元现金的特大抢劫案以调解终结。更有甚者,刘利文一伙曾非法拘禁一名姓邹的青年长达11天之久,并向其家长索要两万元现金,邹父将案子报到刑侦大队,阳某又在刘利文所谓“关照”的授意下,对这起明显的刑事案件进行“调解”,并无端地要求邹父赔偿1.5万元。邹不肯,阳某威胁说,调解不好就两方都关起来,邹父只好交了1万元现金,又出具一个5000元的欠条,阳某扣下了1000元调解费,刘利文拿走了9000元。事后,阳某亲自陪同刘利文上门追讨5000元的欠款。
就在刘利文一伙20多名团伙成员被抓获后,仍有政府官员威胁举报人。记者到天龙山采访被害人时,两名被害人十分清楚地告诉记者,一名政府官员曾公然向他们威胁:“会有你们好看的!”猖狂到了如此的地步,以至于许多受害者面对采访心存顾虑,踌躇再三。
据悉,娄底市政法机关已开始重点清查刘利文黑帮团伙身后的保护伞。娄底市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市公安局局长胡旭曦表示:“无论保护伞有多大,无论他们的后台有多硬,也不管牵涉到谁,都将一查到底,决不姑息迁就。”(洪克非 本报记者 吴湘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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