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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图:三峡最后的女信号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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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EWS.SOHU.COM 2003年07月08日11:42 东方网-文汇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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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蒋书 长江三峡是瞿塘峡、巫峡、西陵峡的总称,重庆至宜昌的川江航道段,由于航道滩多礁险,自1915年起,在航道沿岸设立信号台,至今已有一百多座。2003年6月,随着三峡大坝的蓄水,这些信号台即将消失在水底,近千名信号工人也将面临新的选择。
一、女儿残疾是父亲一生隐痛
在2003年6月,三峡库区蓄水前,重庆风都航道处白沙坡信号台的女信号工谷秀全将撤出她倾注了20年感情的信号台。几天前,她接到上级通知:川江航道段的101个信号台,将有84个被淹没,白沙坡信号台也是其中之一。
看着即将消失的信号台,谷秀全不由得想起了父亲,想起了当年父亲送她上信号台的情景。当年谷秀全的父亲,就是从抗美援朝的战场上复员到当地,被安排到川江航道段做了一名信号工人。
姐姐和谷秀全都是在信号台上出生的。爸爸说在这里出生的孩子,将会和信号台有着不解之缘。
那时谷秀全不懂信号台是做什么的,看到上面还有一个杆杆,她以为是测量天文的呢。上去后才知道这是信号台,是24小时全天候为过往船只提供江面水位、雾情等级及正确航行方向的重要站点。但由于信号台地处荒山野岭,没水没电,很少有人愿意长期驻守,所以连年来江上事故仍居高不下。谷秀全的父亲所在的信号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为了保证过往船只的安全,父亲像许多信号工人一样,把妻子接来,组成了夫妻信号台。
两人同在一信号台值班,时间谁长谁短都没关系,但24小时内值班人员不得打瞌睡,否则一旦查实即丢饭碗。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他们执着地坚守自己的岗位。姐姐和谷秀全相继在信号台上出生。父亲在外面看着信号台,又没有医生,母亲就在信号台的屋里自己生自己接,孩子生下后就用先前让父亲在火上消过毒的剪刀剪断脐带,放进被窝里。
谷秀全出生后不久,姐姐们到了上学年龄,母亲带着她们回到当地,独自承担起养育孩子的重任。父亲一年回来几次,每次三天假。即使是春节,父亲和那些信号台的人包括航道指挥都不能回家,只能由家人把春节物资送到信号台上。谷秀全和妹妹给父亲送过好几次年饭。
在母亲的支持下,父亲做了30多年的信号工人,从没出过一次事故,这事父亲一辈子都引以为自豪。但对女儿身体上的残疾,却是他内心最大的隐痛,至今他都不愿提及。听妈妈说,谷秀全大半岁时,有一天发高烧,妈妈送她去医院看病、打针。第二天,谷秀全的脚软得站不起来了,妈妈还以为是发烧引起的,又赶紧把她抱到医院,医生说是小儿麻痹症,很严重。
由于医治不及时,谷秀全从此就落下了腿疾。小时候上学,她走路腿一瘸一瘸的,同学们都笑话她,跟在后面学她走路。谷秀全心里就一直怪父亲: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生了又不好好管我。
二、孤岭只有她与灯相伴
性格内向、做了一辈子信号工的父亲,对女儿的腿疾非常内疚,他没什么能力为女儿创造好的条件,惟一能做的就是退休时让谷秀全顶自己的职。信号台上没太重的体力活,正好适合身体残疾的女儿。父亲把高中毕业的谷秀全送上了白沙坡信号台,使她成为这里的第一位女信号工。
白沙坡信号台孤零零地伫立在岸边陡峭的荒坡上,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孤单而毫无生气,除了往来船只的汽笛声,谷秀全的世界里,只有哗哗的江水伴随着她。刚来时,她觉得还有一点点欣慰,后来才知道,对她来说最困难的是挑水。谷秀全要去挑水的那个坡很陡,她的腿又不方便,挑一次水往返近一个小时。她走得慢不说,每次只能挑半担水,路上一拐一拐地还得洒掉一些,要比别人多花两倍的时间。有两次因为下雨路滑,她挑水时摔倒了:一次掉到水里去了,浑身湿淋淋地爬起来,又一拐一拐地自己撑着把水挑回了信号台;一次在半道上摔得半天爬不起来,后来还是别人把她扶起来,帮她把水挑回去了。她一直都没把这事告诉家里。
孤独难奈的信号台工作,让她感到特别难受。她跟领导反映不想干这工作了,领导和她父亲说了此事,父亲让谷秀全一定要坚持干下去。她没办法依旧周而复始重复地干着每天拉信号、用无线电话与船舶联系、观察江面上的船舶重载等简单而枯燥的工作。
尽管信号台如此难受、枯燥,谷秀全只能听从父亲的决定。在慢慢地适应中,谷秀全逐渐对信号台的作用有了进一步的理解,并且喜欢上了这份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心也和信号台和过往船只那深沉悠长的汽笛声融为一体了。
作为白沙坡信号台上唯一的女信号工,谷秀全觉得自己承担的责任和所有的信号工一样重大。这时,另一件事情的发生,使得她对信号台更难以割舍。
三、爱情鸟在这里筑巢
经过不断学习,谷秀全熟练掌握了信号工的所有职责:拉信号旗,跟船员通话,熟悉江面情况等。每天进出白沙坡信号台这一水域的船只有100多艘,其中有一艘船上有个叫周成海的小伙子,特别注意到了白沙坡信号台上这个唯一的女性。
周成海所在的船从白沙坡信号台下过时,他有时用无线电和她讲几分钟的话。一来二去,两人有了点那个意思。那时他们都没想到船员和信号台的人若组成家庭,以后难以互相照顾,只是迫切地想先见见面确定关系。
两人见了面。谷秀全对周成海还满意,只觉得他长得与实际年龄稍大了点。周成海很坦率,当时就毫不隐瞒地对她说:自己是集体单位,家在农村,单位里没房子。她说:你不嫌我的腿么?今后生活肯定有些不便。他说:只要你能自食其力就行。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了,两人反倒紧张起来:她饭都没煮熟,他居然没吃出来,而且也不觉得饿,只吃了一点就饱了。
周成海是长江沿线长途航运的船员,出航三四个月才能休息一次。只要他休息就来看她,走之前帮她把所有能装水的东西全装满水,尽量减少她的负担。有一次,她恋恋不舍地流下了眼泪,他就唱歌安慰她:为什么要流泪/流泪是为了谁/到底是为了谁/泪是心儿水……
短暂的相聚后,便是漫长的思念和等待。每次周成海的船从谷秀全的信号台下经过时,他就站在船的甲板上,她就站在信号台外面的栏杆上,两人遥遥相望;她向他挥舞着手绢或山坡上采摘的野花,他向她招手。
别人都说信号工人和船员是天生一对,只有信号工人指引航向,船只才能安全航行。但他们两个人却像两艘航行在各自航道上的船只,每次相遇只能遥遥相望,擦肩而过。一个长年在外跑船,一个天天驻守在信号台。
有情人终成眷属,谷秀全与周成海结婚了。女儿出世后,从小与父母分离,跟外婆一起生活,养成了独立而孤僻的性格。记者采访时,女儿接二连三打来的电话,使谷秀全心神不宁。国庆节后她一到学校就给谷秀全打电话:妈妈,我的被子床全湿了,怎么办?谷秀全说:怎么回事?女儿说:这几天下雨,我们学生宿舍里到处都是水。说着哭了起来。谷秀全让女儿和同学合铺先睡着,等她有空再去给女儿洗被子。后来一直没时间去,女儿就一直跟同学在一起挤了两个月。女儿总是打电话说:妈妈,你什么时候来给我铺床?
女儿经常给妈妈、爸爸打电话,一打电话就哭,后来影响了谷秀全的工作,谷秀全火了,骂了女儿几句,决定去女儿的学校。她突然意识到,女儿对自己的埋怨,正如当年自己对父亲的不解和埋怨。
四、信号台系两代人情结
谷秀全生女儿时,刚休完规定的72天假后,母亲就跟谷秀全到信号台去帮忙带外孙女,以后女儿就跟着外婆长大。每逢假期,谷秀全才坐2小时的船回母亲家看女儿。刚开始,女儿还认识妈妈,还要她;女儿稍大,谷秀全再回家时,稍懂事的女儿只是用一种陌生的眼光怯生生地望着她,连妈都不愿叫了。外婆对外孙女说:叫呀,叫妈妈呀!谷秀全只觉得一阵心酸:这是自己在她身边太少,对她的关爱太少呵。
女儿上初一时,有一次上课时晕了,老师说她有低血糖。女儿不知道低血糖是什么病,就打电话给妈妈。其实,医务室的医生老早就通知谷秀全,让她抽时间带女儿到县医院去检查一下,可谷秀全一直都没时间。丈夫长年不在家,谷秀全信号台上的工作,是一年365天,每天24小时不间断,岗位不能离开人。
那时女儿不理解谷秀全,以前谷秀全不理解父亲。如今谷秀全在信号台上干了近20年,终于理解了父亲。她想女儿今后也一定能理解自己。现在,女儿已有些理解妈妈了,因为她知道妈妈非常爱她。
随着三峡大坝工程的启动,谷秀全和信号台的命运也将随之改变。2003年6月,三峡库区开始蓄水,届时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将是一个高峡出平湖的新峡江,那些已使用多年的信号台,也会失去它们重要的作用而被淹没在水底。近千名航道工人将面临新的选择,谷秀全也是其中之一。去年有个三峡移民政策,女职工35岁可以退休。丈夫建议谷秀全说:能退了更好,毕竟娃儿要读书;若我们企业破产了,我就回来好好陪陪你,补补我们的青春。三峡库区的蓄水工作现在已经进入倒计时,再过不久,眼前的景象将被淹没在水底。尽管如此,所有的航道工人,目前仍在自己的岗位上一如既往地工作。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他们的职责。
上图:女信号工的父亲和母亲。
左图:女信号工谷秀全。
左下图:谷秀全的丈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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