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鬼子明晃晃的刺刀从背后戳了过来的时候, 姥爷正迎面接敌。 正面的对手是一个格斗经验丰富的老鬼子, 姥爷接连三刀, 都被他隔开, 姥爷杀得性起, 卯足了劲, 吼一声“日你日本老娘”, 调转刺刀枪, 抡起枪托向对面的鬼子砸了过去。 此时, 背后偷袭的第二名日本鬼子的刺刀也到了。 姥爷第一次看到日本鬼子刺刀闪出的凶光是在刑场上, 其实那个从字面上看充满阴森气息的刑场, 是一条四十多年后我上学时经常涉过的美丽小河, 河水清澈见底, 小鱼小虾盘旋徊游, 而我也经常因为逮鱼捕虾而误了上课的时间。今天, 我在京城有中央空调的写字楼写这段文字时, 空调的冷意仍不及那条小河夏日夕风所带来的凉爽感觉。 这是我们美丽的家乡河, 但当年确实是日本鬼子杀害我们同胞的刑场。而姥爷当时正从邻村亲戚家借粮回来, 路过这里, 走到河对岸, 看见一群鬼子押着几个村民往河边来, 姥爷于是猫下腰去, 从草丛中拨出一条缝, 大气不敢出一声地看着。 鬼子把几个村民押至河边, 伸出魔爪要按他们跪下, 一个村民不肯, 鬼子便用脚将其踹到。这时其中一个村民安慰伙伴:“没事, 不信这就死了人?!”事后, 姥爷听人说, 这些村民都是些普通百姓, 其中有的还是和姥爷一块长大的伙伴。他们被抓仅仅是因为帮一个朋友搬家, 但在他们到这个朋友家之前, 这个朋友因为鬼子军曹调戏其老婆, 而痛揍了鬼子军曹, 打完后他便跑了, 鬼子军曹带人来报复时, 正赶上这些来帮忙搬家的村民, 鬼子不分青红皂白, 就把他们全抓回去, 关了两天, 便带到河边。 带头的鬼子扯着脖子叫唤了一声, 鬼子们明晃晃的刺刀便举了起来, 阳光把刺刀的凶光映刺到河对岸姥爷的眼里。姥爷伏在地上, 两手紧紧攥住身边的杂草根, 杂草中的荆棘 扎破了他的手, 钻心的疼。姥爷后来对我说, 再疼也疼不过当时眼前的一幕: 鬼子的刺刀扎下, 村民们抽搐着,翻滚着, 鲜血染红了河水。 从那一刻起, 姥爷报定了决心, 要找到抗日的部队——当时活跃在胶东半岛的八路军, 当一位八路军班长将一枝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枪放到姥爷手中时, 姥爷便许下了以身报国的誓言, 决不做孬种。 姥爷跟着八路军转战荣成, 奔袭牟平, 夜扰文登, 大闹威海, 其矫捷的身影闪遍胶东半岛, 姥爷最为自豪的是参加了伟德山歼灭鬼子军官观摩团, 那打死的都是作恶多端的鬼子军官, 打了一场擒贼擒王的漂亮仗。姥爷因战功卓著, 很快被提为班长, 并赢得了我姥姥的钟情,姥姥的钟情体现为一双双手纳的千层底布鞋。姥爷总是脚上一双, 腰上系一双, 而绑在腰上的一双针工密密的布鞋帮姥爷挡住最危险的时刻, 使得姥爷得以战场归来, 与姥姥再续前缘。 最危险的一刻便出现文章开头提到的那场拚刺刀战斗中, 当时八路军的武器弹药不及日本人, 于是八路军常常采用夜战,近战, 近战常用的便是拚刺刀。当代都市人也许无法体会冷兵器时代的刺刀喋血对拚。 我曾经问过姥爷:“拚刺刀时会不会有些犹豫?” 我不敢用“怕”这个词, 姥爷反而直截了当:“你是想问怕不怕吧? 嘿, 那时候哪有功夫想这些, 再说, 越怕死, 死得越快。” 姥爷不怕死, 虽然身经百战, 但身体极棒, 今年八十有三, 还经常骑车20里去荣成海边钓鱼。作过军人的姥爷对名利看得很淡, 抗战胜利后, 他回家务农。 小辈们提到他应该得到的荣誉和福利时, 姥爷一句“哪死去的战友呢?”就把他们挡回去了。荣成是全国著名的“将军县”, 姥爷的很多战友都是青史留名的将军, 但姥爷从不为私事麻烦战友, 作为外孙的我上大学及京城求职都是自己奋斗。 话扯得远了, 背后鬼子刺来的一刀刺上了我姥爷没有? “说时迟, 那时快”, 姥爷的枪托将正面之敌砸趴下时, 后面鬼子的刺刀也到了, 正中姥爷的后腰, 但姥爷没有倒下, 要是姥爷牺牲了, 也就没有我今天在这里写文章了, 刺刀戳在姥爷系在腰上的那双千层底布鞋上, 没有戳穿, 姥爷幸免于难, 这时旁边的战友赶过来, 一刺刀挑翻了这个偷袭的鬼子。 这是我姥爷的“一双布鞋挡刺刀”的真实经历。姥爷今天仍生活在他当年战斗过的土地上——山东荣成崖头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