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6月7日，是周恩来总理亲自树立为“海南人民一面红旗”的冯白驹同志诞辰 100周年之日，2003年5月18日至19日，又是冯白驹同志慰问海南革命老区48周年的日子。此时此刻，我作为当年随行“临时秘书”———慰问老区现场记录员，心情激动，他老人家可爱可敬的音容笑貌，与老区人民谈话的感人情景，浮现我眼前，像椰花、槟榔花和木棉花永开不败，像“23年红旗不倒”的红色故事永远在我身边回荡，未曾忘却的历史。

　　又见“老区之子回来了！”

　　那是1955年5月18日清晨，风和日丽，正是农忙，琼山县一区委书记、区长和办社工作队长都下乡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写材料，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小汽车喇叭声，由远而近，驶进区委门口的那两辆棕色小轿车，车里走出一位身材高大的人，他声音洪亮而又亲切地向大家招呼：“同志们，乡亲们，你们都好呀！”他是谁？他就是原琼崖特委、海南区党委书记、琼崖纵队、海南军区司令员兼政委、现中共中央候补委员、国防委员会委员、中共广东省委书记处书记兼省政府副省长冯白驹将军，当时，我思想有点紧张，不知如何接待。只好大胆迎上去直向冯白驹同志说明“失迎”的原因；冯白驹同志紧紧握着我的双手不以为然地微笑说：“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工作呀？”我直回答说：“小名叫云昌瑛，办社工作队和区委办公室资料员。”冯白驹同志握着我的手不放，又微笑说：“那太好了，你做得做得，你照常工作吧！我是老区之子，回老区，回故乡，像回娘家那样不用通知也不用欢迎。”上了年纪的人都认得出，奔走相告：“冯同志回来了！老区之子回来了！”一时这“冯同志”和“老区之子”两个爱称又叫开了。原来这次冯白驹同志是受党中央和广东省委的重托，重返海南岛这个革命的故乡慰问老区人民来了！

　　拥抱烈士妈妈

　　冯白驹同志下车伊始，急要看望当年为战斗牺牲的优秀共产党员、琼崖纵队第一支队副支队长兼一大队长黄大猷烈士的妈妈———琉璃妈。他亲自交待秘书安排小车去接黄烈士妈妈。黄妈妈紧紧地抱住老冯和惠予，久别的革命妈妈和儿女重逢了！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在场的人都十分感动。冯白驹同志在秘书和保健医生的帮助下，把黄妈妈扶进自己的卧室，并让她在床上休息，亲自守候在黄妈妈床前，给冲浓凉茶喝。过一会儿，又叫保健医生给黄妈妈检查身体。这时黄妈妈一手抓住白驹同志的胳膊说：“老冯呀！我有点老人病，但一见你和惠予回来看我，如见大猷回来一样，我的病也好多了！”说着泪水填满了老人的眼眶，白驹同志紧紧握住老大妈的双手说：“黄妈妈，侬在如猷哥在，你是革命的妈妈，侬和猷哥同成千成万的同志都是革命的儿子，为革命牺牲是最光荣的，你是所有革命儿子的妈妈，是最受尊敬和爱戴的。”

　　19日，白驹同志偕曾惠予和黄妈妈一起吃过早粥，便交待秘书和司机将黄妈妈送回家去，恋恋不舍，像当年儿子参军时母子难舍难分一样。白驹同志叫秘书从钱包里掏出二百万元（今即二百元）人民币当面交给二区委护送黄妈妈的民政助理，并说：“区委区公所长期给黄妈妈固定生活费，照顾很周到，现在我们另给黄妈妈二百万元钱，由区、乡政府掌握，作为她的零用钱，随时替老妈妈买东西，让她老人家过好愉快晚年生活。”黄妈妈听后，连忙说：“老冯呀！我不能再用这些钱，政府包养我老就好了，此二百万元钱就分给其他屋主吧！”

　　爱听老区代表呼声

　　冯白驹同志送走黄妈妈不久，已是八九点钟，他立即赶到区委隔壁的区中心小学去，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向一间宽敞的教室内召开老区代表座谈会。“铃铃”两声，一部自行车飞驶而来。这是琼山县委书记管寿章闻讯后，骑单车从县委所在地的岭脚赶来的。冯白驹同志大步上去连声说：“老管呀！你也来啦，请坐，请坐！””老管说：“知道冯省长来，我特意赶来向冯省长汇报工作。”冯白驹同志摆摆手说：“不要客气，叫我老冯就好，不要叫副省长，不叫职务，同志相称好，这是党中央决定，也是老规矩啦！老传统啦！”老管连忙点头说：“是的，是的，老冯同志，我们县的合作化和老区工作，由一名副书记兼县长抓，他不在，我是……”冯白驹同志打断他的汇报，说：“老管同志，我听听老区代表的意见和呼声，下去看看真情，不要先汇报，眼看耳听为准，脚到手到，才是第一手资料。”

　　这时，老区代表已经到齐，座谈会正式开始，由区委副书记吴乾翔同志主持，冯白驹同志和县委书记管寿章在台上就座，我和他的秘书分别坐在两边的席位上当记录员。代表们一见冯白驹同志就情不自禁地欢呼：“欢迎欢迎冯省长”，冯白驹同志再次站起来道谢。并纠正似的说：“不要叫我省长，叫我老冯！”好一个老冯又回到老区人民中间，他从讲台上走下来，走向代表座位，和一百余位代表一一握手，还准确地点出许多代表的名字，使座谈会的气氛更加活跃起来。冯白驹回到讲台，就放声说道：“我这次回来慰问老区，考察合作化，请大家多多提意见。”冯白驹这么一说，打开了代表们的话匣，滔滔不绝地说开了。白驹同志一听到昌尾桥狭小，斜坡大，车祸多一事就站起来再问清楚，叫我们详细记录。要求区县搞个设计规划向海南区和省写专题报告，扩建昌尾桥。冯白驹同志又放声说道：“革命老区是革命摇篮，成千上万的革命者都是从革命摇篮里成长起来的，山不藏人，人藏人，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我这次回来慰问老区，就是怀念老区这个革命摇篮，怀念老区人民这个革命之母，希望代表们多多提意见，提批评建议，把老区建设好。”当龙发乡代表、乡长兼党支部书记云大丰同志介绍经过大水战斗洗礼后的大水村，许多房屋的土墙、屋顶被枪弹打得千疮百孔，漏雨不堪，水井填塞，生活困难，合作化头年丰收……白驹同志风趣地插话打断了他的话，说：“我认出来了，当年你是儿童团长，小交通员，你是从文昌迁来的，大水战斗期间，我和吴克之、张世英、黄大猷同志在你家吃过‘暖锅’哩！”他又问道：“小团长，今天社里的年景是大丰还是小丰？”大丰咧着嘴巴说：“不算大丰算小丰。”冯白驹逗趣地说：“大丰呀，你名不副实啦”，说得代表们都笑开了。

　　瞻仰革命旧址

　　座谈会结束后，白驹同志和老区代表们共进午餐，久久没有休息，他一页一页地翻阅着我的笔记本，用红铅笔在字里行间划了一道道红杠杠，作为重点记号。接着，又叫随行人员立即出发。他说：“这叫补上历史课。这是用头颅生命换来的历史，用烈士鲜血写成的历史，一定要上好这一历史课。”首先重游大水战斗旧址，当小车绕过鸡冠状的龙发岭下时，冯白驹同志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摆摆手，小车“沙沙”一声停在路旁。他下了车，往高坡走去，随行人员跟在后面，突然他转过头来对大家说：“这是革命先烈战斗过的地方。这是先烈洒过鲜血的红岭。有一次，我曾站在这里指挥过一场战斗，当时西边有甲子、谭文的日寇，东北面有三江、土桥的伪兵据点，两头夹攻我们，敌机低空轰炸，子弹像雨点一样袭来。忽然‘卧倒’一声喝令，我的通讯兵猛扑上来，将我按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掩护我，而他却中弹牺牲了……”他叙述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流着眼泪说：“革命的胜利是用烈士的鲜血换来的，是来之不易的，我们活着的人要保卫胜利果实，建设好国家，才不辜负烈士遗愿！”白驹同志一口气登上了这座誉称“红岭”的龙发岭，放眼四望，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说：“这里三面环山，中间峡谷，集雨面积很大，是个天然的水库区，如果在岭后堵一道大坝，建成岭后水库，就可为老区人民造福罗！”接着，他又用木棍在地上画了示意图，县、区领导干部和随行人员看了明白，都十分赞成。

　　因公路尚未修通。小车只好停在大水河畔，冯白驹同志卷起裤筒，戴着竹笠，大步地走进大水村。在云大丰同志的陪同下，参观了当年大水战斗旧址，冯白驹同志望着被枪眼打穿了的民房以及被摧毁的水井，深情地说：“大水战斗，打退了国民党顽固派多次进攻，打垮了敌人的层层包围，打掉敌人威风，大长我军民志气，掀起了抗日高潮，这是伟大的胜利。但战争是付了巨大代价的，而战争的创伤都是光荣的伤疤。这里，要立个烈士碑，铭刻英烈名字，纪念大水战斗。”他的话说到了大水人民的心坎上，顿时一片欢腾。接着，白驹同志踱步村里村外，指着村前路口旁的一棵百年古榕树说，英雄村有英雄人，当年大水战斗打响后，这棵古榕树是天然的工事堡垒，易守难攻，战士们固守在榕树上下左右，打击进村之敌，包围村里的敌人出不去，援兵又进不了村，敌人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因此古榕树立了战功，是英雄树，应当给英雄树挂上光荣牌子说明来历，让人们参观。顿时又是一阵掌声，表示赞成给英雄树挂上光荣牌。

　　接着，冯白驹同志不辞劳累地又驱车去云龙瞻仰琼崖工农红军改编旧址。他不时从车窗里张望沿途的大片土地———土桥坡、云龙坡和起伏的岭脚岭。他指点江山绘蓝图似的对车上同志说：“这些坡地可以造林、种蔗种橡胶，建糖厂……”到昌尾桥是一个下坡又是一个上坡，车子颠簸前进，这时，白驹同志回忆座谈会上代表提案扩建昌尾桥的事，就叫停车下来，看了看狭小的桥面，大步量了前头冲来的陡坡。他上车后，情不自禁地说：“怪不得老区代表那么强烈要求扩建昌尾桥！”一瞬间，小车已经驶进著名的红旗农业社的本立村集体养猪场，有十头肥胖的肉猪和两头母猪带着一群敏捷可爱的小猪在猪栏外场地上蹦跳着、追赶着。白驹同志一下车就大声称赞道：“好呀！好呀！”正在饲料室青贮猪饲料的姑娘丁琼玉闻声走出来迎接。白驹同志伸出手来，说：“姑娘好，你真能干呀！是养猪女状元啦！”丁琼玉忙将双手在围身水布上擦净和首长握手。白驹同志连忙说：“不要紧，劳动的双手最干净！”

　　不觉间，冯白驹一行多人驱车到了渴望多年的琼崖工农红军“云龙改编”旧址。白驹同志出神地望着云龙古庙土墙东侧显目大字：“琼崖工农红军改编为琼崖抗日独立队旧址”。站在一旁的云龙乡党支部书记黎春桂同志马上介绍：“这幅大字标牌，是中央慰问团南方分团的同志亲笔写的，还拍照留念”。冯白驹同志顺眼望了望落款署名尾端：“中央老革命根据地慰问团南方分团宣”。连忙点头说好。冯白驹同志又来到改编旧址东边的草坪上，那是宽阔绿地一片，这就是当年的练兵场。如今冯白驹同志站在草地上，像当年在练兵场上检阅一样打着手势说：“云龙改编的战略意义有两个：一个是通过和国民党王毅谈判，达成协议，实现国共合作，将‘琼崖工农红军’改编为‘广东民众抗日自卫团第十四区独立队’，军饷军粮由国民政府统一调拨供给；承认琼崖人民子弟兵归共产党直接领导、指挥的独立部队，‘独立’两字值千金，是无价之宝，是星火燎原的先决条件；另一个是通过抗日民主政府的名义，扩军抗战，使我军迅速壮大。从一个大队扩大到三个大队，最后发展到五个支队，直到解放战争，发展到十个团的兵力，配合解放军渡海作战，解放海南岛。”他讲到这里，建议扩建云龙老革命根据地纪念碑，按历史的本来面目修建云龙红军改编旧址和陈列馆，让子孙后代永远纪念。

　　回到区委院子，晚霞已经消失，天快黑了。白驹同志一下车，就走进伙房检查伙食，发现有人拉一头“咩咩咩”直叫的小羊羔在屋角边要宰杀，冯白驹一个箭步走上前去拦住，他要求刀下留情，救了小羊羔一命。他对县区领导同志说：“你们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不能大吃大喝，铺张浪费，我是下乡慰问老区考察合作化的，是下乡工作，不是下乡改善生活的，我领情，但不领吃。”结果，白驹同志和随行人员共进晚餐时，每人只一菜一汤，老冯满意地说：“就这样好，就这样好。”晚饭后，冯白驹同志要离开故乡老区了。人们都不约而同地赶来送行，他很高兴，但他一发现有人送东西就不高兴。他同秘书和随行人员详细检查车辆行包，那怕是椰子、菠萝、芒果、花生等土特产也不让拿上车。见老区人民这样盛情，白驹同志认真地说：“老区人民要发扬优良的传统和作风，不请客送礼！”他又说：“人民解放军也有自己的军歌，不妨唱一唱吧！”在他的提议和领唱下，那支久唱不衰的老歌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唱开了，成为送行告别歌，多么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