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莫斯科记者　李永全

　　中俄输油管道项目一拖再拖，迟迟没有敲定。媒体上不时出现各种矛盾信息。俄罗斯远东输油管道最终走向何方，已经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话题。

　　中俄项目中途受挫

　　修建一条从俄罗斯远东通往中国的输油管道，把俄远东的石油输往中国这个大市场，是中俄两国业内人士期望已久的事情。两国有关部门和公司经过数年的接触、谈判和技术论证。早在1994年双方就签署了《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与俄罗斯西伯利亚远东石油股份公司会谈备忘录》，表明双方在输油管线方面合作的意向。此后9年的时间里，双方通过协商、谈判，签订了一系列促进该项目进展的政府间与公司间协议，双方已经接近就这个项目本身达成协议。

　　中俄在这个项目上的共识具有客观基础。俄罗斯是一个能源大国，石油和天然气出口在国民经济和政府预算中占有重要位置。寻找可靠的伙伴对于俄罗斯经济的复苏和振兴至关重要。中国是一个蓬勃发展的发展中国家，同时又是石油进口国。现在每年进口的石油已达数千万吨。寻找稳定的能源渠道对于中国未来的发展至关重要。一方面是具有充足能源的供应商，一方面是具有支付能力的巨大市场。这个互补关系是项目合作的坚实基础。2001年中俄两国总理会晤和2002年两国元首会晤时都强调了中俄石油管道项目的重要性。中俄就修建从俄罗斯安加尔斯克到中国大庆输油管道（即所谓的安大线）的技术论证工作也已经完成。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2002年下半年，日本对远东石油表现出特别的兴趣。日本关注俄石油原本无可厚非。日本是全球第二大石油消耗国，其进口的石油90％来自战乱的中东。增加进口渠道，使石油进口实现多元化符合日本的利益。正因为如此，日本积极参加了俄萨哈林项目的开发。由于俄日之间的领土之争，日本始终不打算在解决领土问题之前向俄进行大规模投资。但是，看到中俄石油管道项目成功在即，情急之中的日本决定插手石油管道项目，争取把管道修到俄远东的纳霍特卡，即所谓的北线方案（又称安纳线），使日本首先获得远东的石油。日本政府和有关方面展开了强大的公关活动。与此同时，俄罗斯内部在修建石油管道方面分歧也在加剧。中俄石油管道项目悬而不决。

　　线路之争起起伏伏

　　现在已经出现三个关于俄罗斯远东石油输出的线路。安大线，又称南线，管道经贝加尔湖南部，沿西伯利亚铁路干线延伸至赤塔州，在后贝加尔与中国管道对接。全长约2400公里，其中约800公里在中国境内。预计投资20亿美元。按照协议，中俄双方各自负责本国境内的管道建设。如果按计划在今年年底开工，预计2005年初步建成，初始阶段俄每年将向中国出口2000万吨原油，2010年后将增至3000万吨。

　　就在中俄有关单位加紧推进安大线进展并进行过程前期准备工作时，承担中俄管道技术经济论证的俄罗斯管道运输公司出人意料地提出放弃中俄石油管道，改修从东西伯利亚到俄远东太平洋港口纳霍特卡的石油管道，简称安纳线或远东方案。这个方案比安大线长1000多公里，设计输油5000万吨，预计投资50亿美元。据俄罗斯科学院西伯利亚分院专家的估计，从未来10年东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的石油开采前景看，保证中俄石油管道供应没有问题，但是是否能够保证5000万吨的输油量，没有把握。且远东方案沿线的地质状况复杂。

　　2003年3月初，俄能源部在政府召开有关会议前夕提出一个“折衷方案”。该方案的主要内容是修建从安加尔斯克到纳霍特卡的石油管道，中途分岔到中国大庆。此后俄总理卡西亚诺夫证实采纳“折衷方案”，并决定首先铺设通往大庆的石油管道，以后根据远东和西伯利亚地区石油勘探和开采情况将管道延伸至纳霍特卡。对于这个方案，安大线有关各方没有提出异议，因为只要保证安大线开工和按时输油，安纳线何时上马和能否上马已经不重要。但是事实没有那么简单。“折衷方案”出台后，俄输油管线的命运仍然几经周折，无法定案。

　　3月中旬，俄政府决定修建安纳线并先期修建安大线，同时表示5月1日前详细研究实施该方案的效益和建设步骤。

　　5月28日，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和俄尤科斯石油公司签署了兴建中俄原油管道的协议和600万吨原油的铁路购销合同。

　　这个消息在日本引起震动。业内人士认为，只要先期修建安大线，则安纳线的前景是渺茫的。日本各路官员开始加紧活动，频繁往来于东京－莫斯科和东京－远东之间，在俄中央政府有关部门和远东地区领导人中作说服和解释工作，并对俄有关部门和远东滨海边疆区作出各种许诺。结果，决策的天平开始倾斜。

　　8月25日，中俄政府能源合作分委员会应该在莫斯科召开会议，为9月份中俄总理会晤作准备。但是就在会议即将召开的前夕，俄方突然通知中方无限期推迟能源分委员会会议。据俄媒体透露，俄政府打算先铺设安加尔斯克至纳霍特卡的石油管线。安大线再次陷入困境。俄《生意人报》指出，拒绝安大线“非常奇怪”，因为安纳线方案路线长，地质条件复杂，建设周期长，成本高，且有1000多公里处在地震危险地区。俄自然资源部7月27日已经否决了安纳线。当然自然资源部也因同样原因否决安大线，该线路沿途有80公里经过地震危险地带。该报透露，早在8月18日普京总统与主管能源的副总理赫里斯坚科和俄石油管道公司总裁会见时，就已提出了改变安大线的问题。

　　于是石油管道走向问题经过数次起伏仍然没有定论。

　　痛苦的踌躇

　　在石油管道走向问题上，俄罗斯迟迟下不了决心，是可以理解的。实际上，这条输油管道不论对俄罗斯，还是对中国和日本都是非常重要的。输油管道的后面有巨大的经济利益，且涉及各方面的利益。

　　综合俄媒体和各界的分析，输油管道至少涉及如下利益集团、地区或国家。

　　在俄罗斯国内，石油是一项绝对可以获利的行业，谁占有了市场，谁就得到了利益保证。尤科斯石油公司是一家私有企业，其老板拥有80多亿美元的资产，是俄罗斯的首富。在经济舞台上是一个可以“呼风唤雨”的角色。以前，输油管道历来由国家公司垄断。俄罗斯石油管道公司是国家控股的公司，不愿意看到私人企业插手自己的地盘，其他石油公司也不想看到尤科斯继续作大。

　　在俄远东地区，有关地方官员希望石油管道通过自己管辖的地区，为地区经济注入活力。争取管道通过自己的地区意味着得到大笔建设资金和一系列行业的盘活。他们关心的是实惠，至于技术上是否可行并不重要。日本正是看到这一点，加紧在远东地区活动，许下种种诺言，利用俄远东地区向俄中央施加影响。

　　在这些问题上，中国似乎成了少数派。但是俄社会许多人对推迟中俄石油管道项目很不理解。他们认为，这是信誉问题。中国是一个严肃认真的伙伴。北线不适合中国人。北线的建设不是短期内可以实现的。中国人不可能再用几年时间等待前途不明朗的项目。如果俄罗斯不慎重对待，很可能失去一个可靠的合作伙伴。

　　对于日本人的积极性，俄罗斯人并非全部相信。曾几何时，日本人要求俄政府为远东石油管道项目的投资进行担保；曾几何时，日本人要求大规模经济合作应该在解决领土问题之后或同时进行。在技术经济论证尚未进行或尚未出结果的项目上，日本人作出那么多的许诺，可信度到底几多。不能不令人深思。

　　9月8日，俄《独立报》刊登尤科斯公司总裁霍多尔科夫斯基的意见。他认为，如果官员们阻碍新的项目，哈萨克斯坦很可能抢先与中国签订合同。

　　地方的利益不能不考虑，因为大选在即；日本的建议不能不考虑，因为太诱人了；其他大公司的利益不能不考虑，因为他们的影响不仅在经济领域……但是不可能永远犹豫和踌躇下去。普京总统不久前表示，安纳线和安大线各有优势，但是最终选择哪条管线，要在研究之后，从国家利益出发作出抉择。无可厚非！俄外交部主管亚洲事务领导人对俄媒体表示，如果俄罗斯要否定中俄石油管道项目，那将是非常痛苦的决定，因为必须对中国人作出具有说服力的解释。俄罗斯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