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时间:2002年7月7日 采访地点:化龙桥正街凌寒家 采访对象:凌寒,女,56岁 诗意爱情被欺骗击败 凌寒出身于旧军阀家庭,父亲曾任当时中央银行会计主任。解放后父亲过了世,家里的生活陷入了困境,幼小的凌寒便被过继给一位当时就读黄埔军校十五期的将军。从旧式家庭教育中成长起来的凌寒,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对文学更是到了酷爱的地步。 1963年,凌寒作为“体尖”保送到成都教育学院附中读书时,碰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成都体育学院学生刘世行。那时候,凌寒刚满17岁,而刘世行21岁。 凌寒说,她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看见刘世行的情景:“我和同学路过操场,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个身着黑色运动服的英俊男孩,我脑海中一下就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我肯定会和他发生一些什么。” 一天,凌寒跟朋友到体院的一间宿舍玩。同学们都出去了,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宿舍。她在桌上看到了《海涅传》、《普希金诗选》等书籍,大喜过望,就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根本没注意到门口出现了一双饱含笑意的眼睛——原来,操场上那个男孩正是这些书的主人。他和颜悦色地提出借书给她看,可她害羞地拒绝了。 凌寒没想到,两天后他竟专程带着书跑来找她。从此,两颗年轻的心因为共同的文学爱好迅速接近了。他们经常在校园落英纷飞时谈论高山流水,在冬雪初溶时共研诗词书画,凭借文中的佳句传送自己心中的情意。对凌寒来说,这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正当凌寒沉醉在这诗意般的恋情中时,一个恶毒的谎言却使这段浪漫的爱情过早地夭折了。一个下着雨的傍晚,一个陌生女生到宿舍找到了她,称刘世行是个到处留情的浪子,与她早有一夜风流。她泪眼盈盈地说她很爱刘世行,失去了他她就会自杀。那一刻,凌寒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空荡荡的,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祝你们幸福!”这个一向清高的少女心中的爱情一下子被击得粉碎,她唯一的选择,就是昂着头离开。 第二个星期,凌寒毅然放弃了考大学的机会,悄没声息地转了学,临走时连一声“再见”也没有向刘世行说。她绝没想到,那个女生只用了一个简单的谎言,就如此轻易地击败了这个单纯而高傲的情敌。 重逢已是人近黄昏 毕业后凌寒被分到重庆一所中学教书。此时,刘世行终于探听到她的行踪,三番五次地到学校找她,但她总是避而不见。她不能忍受“第三者”的恶名,更不愿得到一份残缺的爱情。后来,刘世行毕业后被分到天津一所中学任教。 虽然理智让凌寒在感情的门槛边止了步,但她内心深处根本无法忘记那个曾和她吟花咏月的男孩。她默默地将自己的思念与心事写进笔记里。足足三本笔记本,完全是她蘸着泪水写成的! 1969年,凌寒认识了才华横溢的舒平。他当时是极右派,比凌寒大整整十岁。“出于政治上的同情与文学上的景仰,我与他结了婚。”凌寒苦笑着告诉记者,就在同一年,刘世行也和那个女生结了婚。 作为“右派家属”,凌寒被调到了特种电机厂守门,文革中吃尽苦头。 文革后落实政策,舒平被调回人民大学教书,而她仍然留在重庆。她没有想到,曾经与她共患难的丈夫在摇身一变成为名牌大学的教授后,竟在北京搞起了婚外恋。1982年,他们离了婚,唯一的儿子跟着父亲去了北京。 丈夫的绝情,让凌寒知道了将来还得靠自己打拼。她开始狠啃书本,并停职出来专事写作,向报社、杂志社投稿,渐渐在新闻、文学界小有名气。 1990年,她在四川某报任记者期间,到雅安出差时竟意外地碰上了在一所中学任教的刘世行。近三十年的风霜使他过早地染上白发,当年俊朗的小伙子如今已变成了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但他的眼睛里仍然迸发出令她心动的光采。他不顾他老婆在场,拿出珍藏着的她的照片,她一下子脸红了。从他的不停追问中,她才明白当时他们的分别竟是一个由欺骗造成的误会。这个误会,让他们耽误了整整27年。 第二天,知道真相后的凌寒带着满腹心事回到了重庆。紧接着,刘世行的信件犹如雪片般一封封飞来,信上写的全是这些年对她刻骨铭心的思念。凌寒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她在一首名为《我的朋友》的诗中就曾写道:“我的心/寂寞的城/升起来的焦虑/是被捉弄的悲剧……因为一个远方/我注定沉重/不是任何一种声音/都能唤回梦的方舟”。 过了一段时间,一位从雅安回来的记者朋友告诉她,刘世行这些日子憔悴了很多,头发都半秃了。她听后心一下子软了,隔了一段时间就去了雅安与刘世行相聚。“我什么也不想了,既然我们是真心相爱,为什么不冲破世俗结合在一起呢?” 在此后的两年里,这对黄昏恋人通过鸿雁传书倾诉相互的思念之情。1992年,刘来到重庆与凌寒度过了毕生难忘的一个星期。“无论在山顶或是谷底,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你!”刘世行深情地对她说。 现实再次将幸福粉碎 谁知好景不长,刘的妻子得知了他们的恋情,跑到凌寒单位和家里大吵大闹,逼凌寒写保证书。刘在重庆读大学的女儿更是对凌寒大打出手,用玻璃杯砸伤了凌寒,至今凌寒鼻侧仍有一道一寸多长的疤痕。 凌寒保卫这份迟来的幸福的决心在辱骂、殴打,甚至朋友的指责轻视中没有动摇过,但是来自于家庭与单位上的双重压力却让为人师表的刘世行退却了。他开始对凌寒的坚持表示沉默,甚至开始否认他曾经给她写的情书及信誓旦旦的誓言。 这一次真实的负心,彻底地把凌寒的心打碎了。她那扇曾经因迟来的爱情而洞开的心灵大门,被迫完全地关闭。“三十年的感情他都能昧着良心否定,我还能相信什么是真情永远?”她苦笑。 从那以后,凌寒将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工作上。她出任过美国某集团公司西南商务总代表,当过报社副社长,办过企业,做过自由撰稿人等。但一切风光的后面,她的生活却是寂寞孤独的。一次她以代表身份到北京出席联合国第四次妇女代表大会时,曾想过到一个朋友家去免费帮人带小孩。“我只想感受一下那种无拘无束的家庭氛围。”她不无失落地说。 现在除了工作外,凌寒就整天陪着电视机。她在重庆没有亲人,在市井小巷中居住的她也并不合群。“患难可以试验一个人的品格,非常的境遇方知非常的气节;命运的特权打击生命的要害,只有天下大智大愚者才能处之泰然。”这句话不但是她悲情心境的写照,也是她对自己的激励。 记者提起找老伴的事,她显得心如死灰。“这一辈子的感情都用在一个人身上,已经够了。”良久,她又提起刘世行:“我听说他退休了,身体也不太好。”其实,看得出这一生中她心中始终只有刘世行,甚至聊到最后她承认,只要他能回心转意,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她都会无怨无悔地照顾他余生——虽然,这种至深的愿望几乎没有可能变成现实。
|